47 晉江獨家

晉江獨家

夜裏，段雲岫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着。從剛才那刻起，他滿腦子都是蕭子妍。想起她如孩子般清澈的笑臉，想起她望着他溫柔的神色，想起她哭着抱着他說自己無能時的低落，想起她表白時的羞澀模樣……甚至記起她被拒絕時，側頰淡淡憂傷的輪廓。

段雲岫一直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被蕭子妍喜歡上。蕭子妍身邊有太多愛慕他的漂亮少年，為何就喜歡上他呢……如果有一天，她發現自己對他并非喜歡，而是責任……

——如果是真的呢？我若是真的喜歡你而非所謂錯覺，那怎麽辦？

段雲岫煩惱地揉着頭發，但那些低喃非但沒消失，反而越演越烈，就如同此時，蕭子妍站在他身邊，流着淚哽咽道。

——關于你的家事、你來自哪裏你不告訴我，我又怎麽會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喜歡練劍，喜歡穿寬松的衣服，不喜歡蔥和姜，吃飯的時候總喜歡挑出來……你喜歡吃涼拌桔梗，用筷子夾的次數最多，說清清涼涼很好吃。你喜歡吃糯米涼糕，上次你讓我做的，雖然嘴上說着一般般，但還是全部吃掉了……段公子，你說一個月太短，我不了解你什麽。但我真的很用心地記着你的習慣和喜惡……對我來說，沒有什麽比你更重要的了。這還不是喜歡嗎？

“雲岫，睡下了嗎？”

“沒。”

穆青暖推門而入，緩緩地坐到段雲岫的床邊。“我都聽念玉說了，你之前在另一個世界……”

段雲岫咬了咬唇，不滿道：“念玉就是多嘴。”

“真的，喜歡那個人嗎？”

段雲岫哼哼道：“根本不喜歡，你別聽念玉瞎講，她是不想出嫁吹牛的。”

穆青暖嘆氣，摸摸段雲岫的腦袋，有些促黠道：“你說不喜歡，而非沒有這個人，說明她是真的存在的。”

段雲岫心頭一跳：“娘，你誤會了……”

“我看你喜歡的都有些魂不守舍了，喜歡就主動追啊，錯失了機會就沒了。”

“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而且那個破世界我才不想再去了……”他嘴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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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岫，你在哪裏？

“真的不留戀？不後悔？”

“不……”

——雲岫，等我救你。

“如果擔心我們的話，不要緊。你不在的這兩年我們都熬下來了。只要知道你還活着，只要你幸福，爹娘都會祝福你的。”

他的嘴角掠過一絲凄涼：“不是的，娘……我……”

“在害怕？”穆青暖小心翼翼地問，“因為害怕所以對自己的決定很猶豫？害怕對方不是真的喜歡自己？所以不敢踏出這一步？你這樣縮頭烏龜，怎麽可能抓牢心上人！”

少年緊緊抿唇，沒說話，像兒時一般擁住自己的娘親，埋首在她頸間，呼吸聲帶着濃重的鼻音。

穆青暖側頭望着他，那無助哀求的眼神讓她心中心疼。說到底是她的骨肉，真的分別異世，她肯定不願。但兒子如今患了相思病，這般的痛楚恐怕只有那個女子能解。

她心生憐憫，素手撫摸着他的發，輕輕的柔柔的，像兒時一樣哄着自己的兒子：“感情這種事情，不能因為害怕拒絕而退縮啊。不鼓起勇氣表達自己的心意，你終有一天會後悔的。因為交出了心，怎麽可能說忘就忘呢。你看你才回來幾天就神情低迷，茶不思飯不想，若是長久下去……”

——我發現，不将自己摔得粉身碎骨，不撞得頭破血流，我仍然想去嘗試一下。因為我覺得，如果放棄了的話，我這輩子都會後悔的，後悔自己沒有盡最大的努力告訴你——我喜歡你。

“其實娘懂的你的心情，當初你爹表白時，娘也為難躊躇不定。但是後來，娘有仔細地考慮過，既然上天給我一次重生的機會，是不是給我一次把握幸福的機會呢？你和那位小姐的緣分，若非很深，怎會穿越一個世界走到一起呢？”

——不是一個世界又如何？如果，你也喜歡我，也嘗試邁出這一步吧。我想向你母親提親，你給我勇氣的話，我就不會感到害怕了……我們一起沖破框住我們的世俗，而我會更加努力，達到能配得上你的程度！雲岫，這樣的我，有資格娶你嗎？

“雲岫，不用考慮太多，就憑你的心，你喜歡她嗎？如果喜歡，就順從自己的心意吧。爹娘這裏，你不用擔心。”

段雲岫擡起頭，堅定道：“是，喜歡，很喜歡。娘，她的名字叫蕭子妍，是孩兒心儀之人。”

穆青暖感慨道：“可惜未來的兒媳，娘看不見了。你能跟娘說說她的事嗎？”

“嗯……”段雲岫思索了一下，緩緩道，“我剛穿過去的時候，正中了春、藥，是她給我解了毒。”見娘親目光促黠，笑意冉冉，他急急解釋，“娘你別誤會！她是名大夫，沒有其他意思的，是好心救我的。正好那個藥普通不能解，就……”

“哦……”穆青暖拖長着音節道，“娘沒誤會啥啊，你這麽焦急辯解做什麽……？”

“……”段雲岫紅着臉繼續道，她是個很溫柔的人，無論我做錯多少事情，都很包容我。例如，我曾将她的廚房給燒了……”

“什麽，燒了？”穆青暖聽聞，抿嘴笑了起來，“你這孩子做了什麽？”

段雲岫原本緋紅的臉更是燒了起來：“第一次燒菜不了解啊……”他眼神一閃，輕輕道，“但現在我已經很熟練了。在那裏學會了很多原本不屑去做的事，認識了很多人……”

不知不覺，段雲岫絮絮叨叨說了一個多時辰，因為關于蕭子妍，他有太多想說，也太想讓自己的親人知道她。

“今晚，謝謝娘聽我唠叨！”話剛出口，段雲岫感覺自己的魂魄越飄越遠，直到一道沉重蒼老的聲音徐徐道：“施主，決意已定？是決定留在原來的世界，還是到另一個世界？”

“我想回她的那個世界……”

當魂魄歸位後，段雲岫跪倒在地，鄭重地對着無塵磕了三個響頭，“謝謝大師，讓我和家人有道別的機會。”

這時，門外傳來一道怒喝：“讓我進去！他又沒做錯什麽，為何要讓他出家？”

“自願？”那熟悉的音線越揚越高，夾雜着強烈的憤怒，“我不信，一定是你們逼迫的！”

“大師正在為他梯度，豈容你大肆喧鬧！來人，送客！”

“砰！”大門被人撞了開，女子将鉗制住自己的幾個護衛重重推開，跌跌撞撞地沖了進去。她擡起頭，神色慌張地望着正跪在地的少年，急急地走近：“雲岫，雲岫……”

霎那間，那熟悉的面容映着暖暖的晨光在某人的心中泛起了一陣陣漣漪，緊接着，他被人緊張地抱在了懷裏。

這一刻，段雲岫僵硬着身子，任由着女子小心翼翼地查看他有沒有受傷。蕭子妍雙眼通紅，許久才長長舒了口氣：“太好了……你沒事……”

心底的某處柔軟被輕輕觸動了，段雲岫望着她充滿關切與心疼的雙眸，輕輕地眨了眨眼，似夢似醒。随後，他吸了吸鼻子，伸出手，回抱了女子，如墨的雙眸裏閃爍着點點的星光，似有千言萬語想要跟她訴說。

“子妍，我……”

他知道，這一刻，自己是極度喜悅的。

他期期艾艾如小綿羊溫順的聲音并沒有被蕭子妍注意到，因為蕭子妍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摟着他的身子緊了緊，皺着眉望着板着臉進屋的錦衣女子。

“無袖乃是即将出家之人，摟摟抱抱成何體統！”柳燕怒氣沖沖地進門，惡狠狠道，“來人，将這個女人給我拉出去！”她早朝回來，想去看看兒子如何，誰知，剛到無塵寺就被告知有一名陌生女子在衆目睽睽之下沖了進來，而她的兒子還在衆目睽睽之下被人抱在了懷裏，連掙紮都不掙紮！這下，名聲真的全毀了！

柳畫青在旁唾棄道：“娘，肯定是那個奸-婦！沒想到竟然不要臉的追來！你看柳無袖啊，一副期期艾艾窩在女子懷裏的模樣，真是丢盡了柳家的臉面！”

柳畫青的話無意是火上澆油，柳燕大怒道：“無袖，還不快推開那人！你窩在一個女子的懷裏像什麽話！”她說着上前拽段雲岫的手，卻被蕭子妍護着段雲岫躲了過去。柳燕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額頭青筋暴怒。

眼見着柳家的侍衛一股腦的沖了進來。蕭子妍一把将段雲岫護在身後，揚聲道：“他潔身自好，并非什麽淫亂之人！你們莫要給他亂扣污名！柳伯母，他被拐賣到林州的事情我前些天已經查清，是丞相公子江若然所為。”

“胡扯！江公子是我兒好友，怎會做這種事！”

“他喜歡葉将軍，而江公子與葉将軍即将成婚，他自然從中作梗。”蕭子妍将一疊紙丢在地上，冷聲道，“這是留香閣徐爹爹給我的畫像。這個畫像就是兩個月前将江公子賣進留香閣的女子。前些日子，我追蹤到她的線索将其扭送官府。柳大人不信，可以去林州一趟，此人正在獄中！而且正是她交代是江公子所為！”

瞬間，柳燕勃然變色。若真是丞相公子所為，鬧大了，還可能跟丞相家結成梁子，必須謹慎應對才行。

“為了收集證據，我跑了不少地方。誰知，你們不仔細查那件事就算了，竟然狠心送無袖出家。你們不相信自己的親人，這是為人父母弟妹所為嗎？你們實在是逼人太甚！””

“那件事是誰暗中策劃已不重要，無袖失節是不争的事實。潛心修佛，化去他身上的污穢，才能淨化心靈。更何況是無袖自願出家，非我們逼迫。”柳燕冷笑道，“你一個陌生女子幹涉我柳府的事，不覺得管太寬了嗎？！”

蕭子妍聽聞，心中一窒。她一直以為段雲岫是被家人所迫，原來一直以來是她誤會了嗎？他也覺得自己身體很髒嗎？

如水的黑眸深邃地望着段雲岫，她的聲音略帶一絲哽咽：“雲岫，是真的嗎？你是自願……出家？”她放開了緊握着他手腕的手，失落的神情帶着明顯的忐忑，“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卻一直來打擾你。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煩……但是，我覺得出家這種事，真的要想清楚……我不想你以後後悔……”

她說這話時，手指被人緊緊握了住，灼熱的溫度令她一驚，竟是段雲岫。

“你……”

“是他們逼迫的，我從未想過要出家。”段雲岫望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道：“如今，我希望你帶我離開這裏，離開那個令人窒息的家，你願意嗎？”

一瞬間，蕭子妍的心狂跳了起來。

“願意！”她緊緊地握住了段雲岫遞來的手。十指相扣，彼此的溫度相互傳遞着，夾雜着微微變快的心跳聲。

有你這句話，即使再艱難，我也會将你帶出這裏！

狀況急轉而下，柳燕臉色一變，惱羞成怒道：“柳無袖，你跟一個大夫私奔，是想讓柳家名聲掃地嗎？！”

“是有如何？！”段雲岫冷冷斜眼，“今日，誰敢攔我！”

雖然身上軟筋散的藥性并沒有散去，以一敵多完全處在下風。但現在，段雲岫完全豁了出去，目光淩厲并泛着駭人的殺氣。

向蕭子妍好好地表達自己的心意，這才是他回來的用意！如今，好不容易看見了蕭子妍，豈能讓這些人破壞！

“阿彌陀佛，佛門清淨，豈容如此吵鬧。”眼看自家寺廟要被人拆了，無塵上前一步，沉聲道，“遁入空門，首先看破紅塵、而且要忘掉以前的一切痛苦和喜悅、要放的下親人、要有一顆清淨的心！很明顯，燈古佛決非柳施主所願，他眷戀着世俗的生活。柳大人，何不，放他離去？”

“我柳家怎麽能出如此逆子！”柳燕眉目肅然，語氣中隐有嚴厲地下了最後通牒，“柳無袖，你若今日敢踏出這裏一步，別怪娘不認你這個兒子！”

“我原本就不是你的兒子！”段雲岫怪笑出聲，得意而放肆道，“柳尚書，你要記住，我踏出這裏後，你與我再無母子關系，我與柳家也毫無關系。我以後姓段，請你以後別再幹涉我的生活！”他牽起呆怔的蕭子妍，十分潇灑地走出了無塵寺。他身姿挺俊，一次都沒有回頭，做出了對柳家毫無眷戀的堅決态度。

蕭子妍跟上了他的步伐，默默地與他十指相扣。

“逆子！你這個逆子！老娘白養你了！”柳燕氣得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