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63章

在雲家,水果都是切好塊裝盤的,像今天這樣連着皮拿在手裏,還是第一次。

“你吃着別拘謹啊,今天這瓜可便宜了,還不到5毛一斤。”方心怡一片已經啃完才見雲辭吃了兩口,找着餐巾紙抹嘴,又道:“吃完我再去店裏拿。”

雲辭笑着點點頭,坐在沙發上,腰背依舊挺的直直的,5毛一斤的西瓜在他手裏都像是翻了上百倍。

賞心悅目的儀态,秀氣斯文的進食……方心怡不禁想起他第一次到店裏,修的是價值千萬的小提琴,小岐剛才還叫他“小少爺”!

低頭看向手裏的西瓜,這是不是太寒碜了點。

正好秦俊逸從屋裏出來,方心怡連忙将人拉到廚房,叫他趕緊再去買個貴點的瓜。

“這西瓜怎麽了?還非得挑貴的買?”

方心怡極小聲地道:“小岐這男朋友出身富貴,怕是吃不慣。”

“吃不慣別吃。”

“啧!老秦你怎麽回事。”方心怡甩下他的胳膊,眼睛一瞪,“給你臉了是麽。”

“秦叔方姨,我們差不多也該走了。”等雲辭吃完那片西瓜,焉岐忙用濕紙巾給人擦手,擦完便拉着人起身。

“別啊,”方心怡從廚房快步出來,“都快中午了,在這兒吃個飯再走呗。”

“下午還有事,改天吧。”

焉岐瞥眼她身後的秦叔,收拾收拾下樓,走到琴行門口,再次婉拒方姨留飯的好意。

目送兩人走遠,方心怡臉瞬間耷下,在秦俊逸胳膊上狠狠一擰,“你看看你,甩個臉子給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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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難道我要笑麽?”秦俊逸梗着脖子回她一句,扭頭進店裏。

方心怡緊随其後,“小岐有喜歡的人不就行了,你管他男的女的,又沒吃你家的飯。”

秦俊逸走到哪兒,方心怡就跟到哪兒,和尚念經似的,說得秦俊逸頭疼,嘆口氣問她:“你知道那是誰麽。”

方心怡:“不就是之前來咱們店修琴的男學生嘛。”

秦俊逸:“他姓雲。”

“雲怎麽了,雲……”方心怡突然住口,眨眨眼反應過來,“啓雲集團的那個雲?”

“你說呢。”

“那也……沒什麽吧。”方心怡臉微僵,底氣稍顯不足。

秦俊逸聲量逐漸高了上去,“沒什麽?要是被焉家知道,這事還能成?老婆,他們要是像你我這樣的普通人,我不能接受也用不着反對,可他們這個身份,怎麽好在一起?你又不是不知道焉家,當年……”

說到這兒,秦俊逸沉沉一嘆,方心怡也沒方才那麽高興了。

-

張叔今天休假,回程路上就只有焉岐雲辭兩人,車上格外安靜。

焉岐開着車,時不時就要看眼後視鏡,次數多了,雲辭想不注意都難。

“好好開車。”

他一開口,焉岐立刻接過話,“事先不知秦叔他們會來,之後我會去向他們好好說清楚的。”

雲辭盯着雙手,輕輕嗯了聲。

雖然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細細擦過,指尖仍好似附着一層黏膩的西瓜汁。

雲辭覺得不太舒服,也稱不上讨厭,只好奇:“他們平時都是這樣吃西瓜的?”

“不止,還可以抱着半個西瓜用勺子挖着吃。”焉岐想了想又道:“最好冰過的,口感更佳。”

短短三小時後,焉岐就後悔這麽說了。

下午茶時間,雲辭突發奇想要試試他這個吃法,但他身體不好,從不吃冷食,更別說冰西瓜了。

“江岐說這樣更好吃。”

雲辭果斷甩鍋,之後整個下午都再沒見到焉岐,問過小梅,支支吾吾說出是被沈管家“請”去瓜田摘瓜,不摘滿三百個就別回來了。

“家裏需要這麽多?”

小梅見他沒生氣,松口氣搖頭:“是送給福利院的。”

至此,雲辭也不再問了。

直到晚上十一點後,焉岐才被折騰慘了的回來,雲辭那時早已睡下。

洗完澡,輕手輕腳走到床邊,親了下他的額頭準備離開,走之前無意瞧見外間茶幾上壓着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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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來一看,紙上畫的竟是他家,甚至客廳裏的茶褐色保溫壺都給畫了進去。

畫的右下角還用水性筆寫着,“to江岐”。

焉岐小心捏着畫紙回偏院,将畫跟之前風幹的栀子花放在一起,手撐着下巴傻笑到淩晨。

翌日一早,三百多只西瓜裝車送往幸福之家。

雲辭正好去看看那些孩子。

抵達幸福之家,出來迎接他們的卻不是鄧院長,而是一個身穿黑衣的中年女人,不知是不是雲辭的錯覺,福利院所有幹事似乎都是這身打扮,就好像……

雲辭微微蹙眉,“鄧院長呢?”

中年女人臉上剛漾開的笑瞬間凝固,看眼身旁的同事,兩人暗中交換了下眼神,女人才如實道:“鄧院長家中有喪。”

“抱歉。”說完再看他們身上的穿着,雲辭又覺得奇怪,既然是鄧院長家喪,他們怎麽都穿成這樣?

“冒昧問一下,是……”

“鄧院長的兒子,”女人輕輕嘆了一聲,“犧牲了。”

鄧院長獨子是名緝毒警,常年防守邊境,一年到頭都回不了一次家,每年過年鄧院長都是在福利院跟孩子們過。

最近一次聯系還是半年前,送了幾個特殊的孩子過來,父子倆才有空聊兩句,可惜連頓飯都沒吃上,就又走了。

這一走,就是永遠。

“遺體已經從邊境往這裏送,明天上午就到。”

中年女人話剛說完,就有小女孩兒捏着剛折好的千紙鶴跑過來,歪頭沖雲辭眨眨眼,想了一下記起他,“大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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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上戴着助聽器,是陽陽。

雲辭在她向自己跑過來的時候蹲下。

“大哥哥是來看陽陽的麽?”

雲辭點點頭,小姑娘轉瞬揚起嘴角,獻寶似的将千紙鶴遞到他面前,“大哥哥你看!陽陽折的千紙鶴!”

“真漂亮。”雲辭将小姑娘抱起身,“這個哥哥給大家摘了西瓜,待會兒跟大家一起吃西瓜。”

“西瓜!”陽陽激動地抓着他衣領,卻在他指向焉岐時往懷裏縮了縮,“哥哥?”

焉岐想起上次來,嘴角隐隐抽搐兩下,将頭偏向另一邊,“……叫叔叔也行。”

反正他快29,四舍五入30,也算跻身叔叔輩兒了。

陽陽看看他又看看雲辭,還是小聲喊了句“大哥哥”,随即又将臉埋進雲辭脖間,直到人抱着她進教室。

教室裏坐了十二三名像她這麽大的孩子,每人一張小課桌,桌上堆着幾疊彩紙,都在折千紙鶴。

“成姨說有個叔叔要去很遠的地方,那個地方很黑很冷,要是能帶着我們折的千紙鶴,叔叔就不怕了。”陽陽被放下去,興沖沖跑到第一排坐下,桌上已經疊了十來只紙鶴。

小姑娘腳夠不着地,兩條腿在桌下一晃一晃,嘴裏還小聲哼着老師教的歌,記不住詞,曲子也不在調上,可能是馬上要有西瓜吃了,格外高興。

雲辭過去拿起一張彩紙,學着小姑娘的手法。

“啊!哥哥你錯了,這裏得這樣翻過來。”陽陽放下手裏正在折的紙鶴,将他折錯的全部展開,嘟着嘴,“哥哥真笨。”

“陽陽,不可以這麽……”

“是啊哥哥可笨了。”雲辭攔下中年女人,蹲着跟小姑娘說:“陽陽再教哥哥一遍好不好。”

“……好吧,再教一次哦。”

陽陽重新拿出兩張紙,對折過後手把手教他,磕磕絆絆地成功折出一只千紙鶴。

“完成了。”@無限好文,盡在半夏小說

“還沒有哦。”

陽陽拉開兩側翅膀,沖着紙鶴輕輕吹氣,原本扁窄的紙鶴霎時豐盈起來,就好像真的能飛起來。

雲辭捏着紙鶴尾部轉了轉,“陽陽老師教的真好。”

小姑娘驕傲地擡起下巴,伸長脖子湊到雲辭臉邊迅速啵唧一口,紅了臉,“這是,獎勵!”

雲辭笑着摸摸她的頭,瞧桌上一疊百來張彩紙,就不打擾她繼續折紙鶴。

走出教室,側過頭問随行的中年女人:“成主任,我現在可以去看看三樓的那些孩子麽。”

“你是指小軒他們?”見雲辭點頭,成主任才道:“小軒他們剛剛注射鎮定劑睡着了,如果要看的話站在門口行麽。”

雲辭沒有任何異議。

再次來到宿舍三樓,空調、空氣淨化器早已經裝好,屋內的怪味卻始終揮之不去。

成主任頗有些難為情,跟他解釋:“原本早該手術給做個人造肛.門,但是醫生說患者情緒不穩定,手術風險比較大,只能再觀察觀察。”

雲辭想起上回來看到的一幕,離開門口再出聲,“有一切需要盡管跟啓雲說。”

成主任真心實意地笑了,“我先替小軒他們謝謝雲總!”

“舉手之勞而已。”

雲辭陪着小朋友們吃完了西瓜才離開,走之前又回頭問她:“追悼會在哪裏舉辦。”

成主任:“青山殡儀館。”

-

天微亮,江城市內就在全面下雨,雨倒是不大,更像是誰在小聲嗚咽哭泣。

數輛騎警開道,市區通往青山殡儀館的路上,黃白菊花遍地,不少市民自發地來為烈士送行。

鄧院長親自去接兒子回家,不過一月左右沒見,老人衰老的極快,鬓邊一點白發蔓延向後已全白,全程被兩名警察攙扶着。

“人真是個脆弱的生物。”

重生至今,已目睹兩張黑白遺照,雲辭心裏愈發憋悶,沒有進去也不知該怎麽面對鄧院長,就只站在門外同其他市民一起默哀了幾分鐘。

回去後,又将自己關在書房,直到天徹底黑下來。

“肖大廚跟王大廚又在廚房種蘑菇了。”焉岐敲了敲門,推門進去故作輕松地笑着道,擡頭就發現辦公桌上疊了數只千紙鶴。

“小少爺!”他大步繞到桌後抱住人。

不管是上次醫鬧,還是這次,每當有人死,雲辭的心情總會格外低落,哪怕這些人跟他關系并不深,甚至連面都沒見過。

“江岐,我頭好疼。”

“我去叫楊醫生!”

雲辭拉住人,将過分沉重的腦袋抵在他手臂上,聲音極輕,“就讓我這麽靠一靠吧。”

焉岐立刻不動,另只手輕輕拍着他的背,也不知保持這樣的姿勢多久,直到桌上的電話響起。

他瞥了眼,是“白瑤”。

雲辭顯然也看見了,趕緊松開他,“你先出去。”

焉岐張了張嘴,帶上門出去,可惜書房門隔音做得很好,一點都聽不見裏頭的聲音。

“你說什麽!”雲辭接了電話,突然提高聲量。

白瑤的聲音依舊很小聲,“是真的,我親眼看見的,他那張書桌抽屜裏,有把手.槍,不太像是模型。”

“槍.械可是國家明文規定的管制類器具,他怎麽敢!”雲辭下嘴唇被牙齒咬的發白,沉吟許久,啞了聲,“從宋氏辭職吧,這件事你不用去做了。”

他絕不能讓白瑤涉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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