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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青砂鎮在慶州城郊, 歸屬慶州府管轄。

姜青若與周允禮驅車前往,不過趕至城門處時,馬車被攔了下來。

這些時日,窦重山率兵叛亂, 雲州已被他收入囊中, 慶州距離雲州幾百裏, 為防叛軍觊觎, 城門防守比以往嚴格了許多。

進城的百姓排成一列長長的隊伍, 需出示能夠證明自己身份的文書才能進城, 若無文書者, 一律被驅趕離開。

姜青若坐在車內, 緊張得與香荷對視一眼。

她們倉皇離開雲州, 根本沒有什麽文書路引之類的東西, 若是被巡守查出該怎麽辦?

就在擔心能否順利進城時,馬車已駛到城門處。

馬車停下, 巡守公事公辦道:“幾位, 出示進城文書。”

姜青若的心咯噔一下。

剛要掀開車簾,突地聽到周允禮溫聲同巡守說:“車內是家中女眷,膽小害羞, 若無必要, 還是不必她們下車了。”

那巡守似乎與他相熟, 笑着說了句,“原來是周公子, 你周家有什麽女眷,我怎麽不知道?”

打趣說完, 便揮手道:“周公子,快些進城去吧。”

姜青若放心地呼出一口氣。

馬車駛過城門, 還未等她開口感謝,周允禮在外面溫聲道:“姜姑娘,方才為了進城,才說你們是家中女眷,請恕在下冒昧......”

這有什麽好計較的,只要能進城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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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青若道:“麻煩周郎君了......不過,進出慶州需要文書,我們出城時,遇到你不相識的人盤查怎麽辦?”

“姜姑娘不必擔心,只要有人擔保,便可以在府衙辦一份臨時用的文書。待會兒去了府衙,我先去為你們辦理。”

周郎君想得如此體貼周到,香荷忍不住小聲道:“小姐,咱們可多虧了周公子,否則,恐怕連慶州的城門都進不了呢!”

進不了慶州城門,更遑論與鄧大打官司。

別說那宅子要不回來,要不是周允禮請她們在府內暫住,不知她們現在在哪裏喝西北風呢。

姜青若點頭道:“等事情辦妥了,一定要好好謝謝周郎君。”

文書很快便辦了下來。

不過,訴訟的狀子遞上去之後,卻不能馬上升堂問案。

衙門的人說府衙事務繁忙,所有田産民事案子都得等今年中秋之後再審。

聽到這個消息,姜青若不由瞪大了杏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事對她們來說已經火燒眉毛了,簡直一刻都等不得,這些官府的大人們怎麽這樣推诿,天底下竟有如此不通人情的規定?

不過,周允禮卻勸她稍安勿躁,“姜姑娘不必着急,我認得太守大人手底下的主事,有幾分薄面。只是那主事朋友暫時不得空閑,待過七日後,我會親去拜訪他,疏通疏通關系,看能否将這案子提前審理。”

暫時沒有別的法子,只能耐心等待。

姜青若道:“這麽說,又要麻煩周郎君了。”

周允禮溫聲笑道:“姑娘見外,舉手之勞罷了。”

~~~

與此同時,皇宮的禦書房中,氣氛一片肅然沉悶。

永昌帝乘船回到大興後,便心悸難忍,病倒在寝宮中。

禦醫們輪番看診施藥,天子的龍體才逐漸恢複過來。

大病初愈的永昌帝,容貌一下子蒼老了十歲,灰白的胡須微微顫動,一雙炯炯龍目因死生刺激之後變得狐疑不定。

雖然尚在病中,但夏忠向反賊窦重山私傳要信的事他并沒忘記,傅千洛加任尚書令,日前被委以重任,奉命徹查此事。

夏忠已經畏罪自盡,與此事有關聯的朝臣與內侍足有數十人,傅千洛使用了雷霆手段,不過區區幾日,已經将此事查得一清二楚。

遞到龍案上的折子,記錄着應當問罪的朝臣內侍名字。

永昌帝掀起眼皮翻閱完畢,猛地将折子重摔到地上。

“都給朕殺了,”因為氣惱,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嗓音也變得幹啞變調,“一個都不許留!誰敢來求情,朕一樣治他的罪!”

傅千洛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唇角,拱手道:“皇上聖明,臣定會按照您的吩咐行事。”

如今他成了永昌帝最信賴依仗的人,職權在握,可以随意調兵遣将,只是這皇宮之中,還沒有順手的心腹。

夏忠死了。

他收受窦重山的賄賂,私下與窦氏有往來是真,但那封密信,卻是天雄軍的部将得到授意,污蔑僞造而已。

密信被攔截,一石擊二鳥。

夏忠的幹爹李德順因為對他疏于管教,一樣遭到了永昌帝的遷怒。

如今皇帝身邊秉筆太監的職位空缺,內侍又被多番清查,自然是安插人手的好時機。

傅千洛的視線悄然落在龍案上的冊子上。

那位列名冊首位的秉筆太監,赫然正是他要舉薦的人,不過,他還沒有開口,誰會搶在前頭暗中向他示好?

長指若有所思地輕叩幾下,傅千洛冷冷瞥過虞美人親自為永昌帝送來的參湯,突然心領神會地眯了眯狹長的眸子。

不過,還未等傅千洛領命而去,殿外突然響起淩亂的腳步聲。

傳事的太監低眉順眼進來回話:“皇上,是太子殿下與裴世子來求見。”

永昌帝呷了半口參湯,臉色晦暗地靠在龍椅上,有氣無力道:“讓他們進來。”

太子蕭钰年方十三歲,長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

他站姿挺拔地立在禦書房外,悄悄跟裴晉安咬耳朵。

鎮北王妃是郡主,與永昌帝是堂兄妹的關系,論起親戚輩分來,太子殿下與裴晉安是表兄弟。

所以,私下裏,蕭钰總是親昵地喚他表兄。

“表兄,我去求父皇饒恕李公公,”蕭钰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悄聲道,“李公公雖然圓滑,但他人不壞,他忠心服侍了父皇幾十年,對我也一直恭敬照拂。夏忠的事,他并不知情,父皇遷怒于他,将他貶去皇陵灑掃......”

裴晉安抱起雙臂,低聲道:“殿下打算怎麽做?”

“讓李公公歸家頤養天年吧,”蕭钰想了片刻,認真道,“他年紀大了,吃不了太多苦頭。”

裴晉安勾唇笑了一聲。

他彎腰與對方平視,突地勾起長指意欲去刮對方的鼻子。

不過蕭钰早熟知了他這一招,捂着鼻子便急忙往後退,惹得裴晉安低低笑起來。

“殿下性情良善,”他停止了嬉鬧,輕輕拎起蕭钰的領子,将他提到身前來,“不過這事你不必求情,皇上此時震怒,一定聽不進去你的話。”

“那我該怎麽辦?”蕭钰苦惱地撓了撓頭。

蕭钰雖貴為太子,但卻從未見過其母妃,宮裏的人也都從未見過這位她,皆因為,她既無位份,也從未進過宮。

據說永昌帝與蕭钰的生母相識于民間,誕下蕭钰後便死了。

永昌帝認為蕭钰克母,雖然把他接入宮中,卻對其尤為不喜。

之後,永昌帝要麽常深居後宮,要麽去外巡幸,更是沒有閑暇關注過他。

若不是皇兄們接連早夭,這太子之位也落不到蕭钰頭上。

雖為父子,太子與永昌帝的感情卻十分生疏。

反倒是此前裴晉安在大興,時常出入東宮,範太傅教他讀書習字,裴晉安便教他提刀揮劍,閑暇時三人還會打打馬球。

于蕭钰來說,範太傅與裴世子,才是他最信賴的人。

不過太傅臨走前,給他講明了原委,他雖失落難過,還是尊重太傅的意願,只盼着有朝一日,能與範太傅再相見。

皇宮之中,好不容易再見到表兄,蕭钰別提有多高興,恨不得一天到晚跟在裴晉安身旁。

得知李公公被斥責後,他便随表兄一道來面見父皇。

“待會兒這事我來說,”裴晉安道,“不過,我有一個想法,不知殿下同不同意?”

蕭钰墊起腳來,聽他說話。

“你盡管向皇上訴苦,說東宮的太監不夠稱職,”裴晉安壓低聲音道,“我替李公公求情,讓他到東宮伺候你......”

蕭钰不明其意,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但依然用力點了點頭。

“殿下,世子,皇上召見!”太監恭敬地過來傳話。

“走吧,殿下記住我的話。”裴晉安松開太子,勾起唇角,神色又恢複了輕松自若的模樣。

待看到太子怯生生地問安以後,永昌帝面無表情地颔首,随即将視線移向裴晉安,眉眼才稍稍舒展開來。

“晉安,你救朕于危難之中,立下大功,朕還沒有封賞你,”永昌帝撚須笑起來,“說吧,你想要什麽?加官進爵怎麽樣?”

父親鎮守雍北,本就被忌憚,裴晉安深知帝心,對這種試探駕輕就熟。

他滿不在乎地笑了笑,朗聲道:“臣只對金銀財寶感興趣,皇上何不賜臣黃金萬兩?”

聽到這話,永昌帝撫掌大笑起來,“黃金萬兩?你把朕的國庫掏空算了......”

立在旁邊的傅千洛,聞言突地輕笑一聲,道:“皇上,世子一向風趣,此言當不得真。”

裴晉安冷冷瞥了他一眼,“傅大人的事務彙報完了吧?為何還不離開?”

傅千洛負起雙手,狹長的眸子審視地落在他臉上,似笑非笑道:“不急,世子到底會得到什麽賞賜,我也很感興趣。”

裴晉安意味深長地勾起唇角。

片刻後,突然上前一步,拱手朗聲道:“皇上,叛亂未平,臣無心想要什麽賞賜。臣願率天雄軍前去平定窦氏叛亂,三日之後,便可點兵出發,三月之後,臣一定能平定叛亂!”

話題轉變得太猝不及防,永昌帝聞言驀然一愣。

天雄軍不同于各州府兵,名義上直屬皇帝,現由傅将軍指揮調度,與裴家沒有任何關系。

但裴晉安自請率天雄軍去平叛,這讓永昌帝一時不知該作何回答,他為難地捋須道:“這......”

永昌帝躊躇不定,傅千洛卻冷冷一笑。

對方打着平叛的幌子,想要分走他軍權的意圖太過明顯!

他上前一步道:“皇上,世子此言未免太過自信!世子此前從未統領過天雄軍,此時貿然統領,如何讓部将信服?平叛的事臣已有對策,劉副将能征善戰,此前平過匪亂,可以擔此重任!”

說着,他微微一頓,意味深長道,“再者,鎮北王駐守雍北,此前身體常犯舊疾,還需世子早日返回侑州,協助王爺......”

這話提醒了永昌帝,他點頭同意,委婉道:“晉安,此事由傅卿去處理,你就不必插手了。”

平叛的事,本就該由天雄軍去做,說出這話,不過是打傅千洛一個措手不及,讓他急于自保不再添亂。

“皇上說得是,但臣還有一事相谏,”裴晉安道,“雲州府兵不堪一擊,現已被窦重山占據,慶州距離雲州不過三百裏,且并無府兵,若是窦重山下一步進犯此處,想必不出數日,慶州也會被他收入囊中。”

龍案上有一張大雍輿圖,永昌帝以拳抵唇重咳幾聲,皺眉将視線投向了慶州。

大雍只在軍事重地與繁華州郡設立節度使招募府兵,慶州因只是個普通州郡,此前并無招募府兵之權,裴晉安的谏言思慮長遠,并無不妥之處。

“既然如此,從即日起,慶州亦要招募府兵,”永昌帝沉思片刻,對裴晉安道,“你要黃金萬兩,朕不能賞給你。但朕命你為總督,監督慶州籌建府兵。”

這差事名義上好聽,但是個燙手山芋。

如今國庫不豐,籌建府兵少不了府衙出銀子,而身為總督,自然得擔負起重任,如果當真是個只知吃喝玩樂的酒囊飯袋,擔任此職,無異于被放在火上煎烤。

“皇上,臣不願擔此重任,”裴晉安想也不想便拒絕道,“既然不需要臣平叛,臣打算明日便返回侑州,侍奉在父母左右。況且,母親整日催促臣早日娶親......”

這話一出,永昌帝又捋須悶聲笑了起來。

傅千洛忖度着皇上的意思,道:“世子何須拒絕?皇上對你信任有加,這事你當仁不讓!”

皇上與傅大人似乎都在催促,裴晉安推拒半天,只得作苦惱狀,勉為其難地應下。

只是,待他真得應下此事後,傅千洛似乎後知後覺想到中了對方的計策,狹長的眸子一凜,若有所思地打量起裴晉安的神色來。

“皇上,臣還有一事要說,”裴晉安皺眉清了清嗓子,視線移向傅千洛,淡聲道,“不過,傅大人如果在這裏的話,臣不方便細說。”

傅千洛正擰眉細觑着裴世子臉上的愁苦之色,聞言愣了一下,下意識反駁,“有何不便?”

“怎麽?傅大人今日這麽閑,凡事都要刨根問底?”裴晉安雙手抱臂,挑釁地看向傅千洛,忽然恍然大悟道,“對了,這事我不必求皇上。過些時日,求傅大人也是一樣的......”

這是只有兩人才能聽懂的話。

裴晉安在暗諷他如今總攬朝務,只要永昌帝病體難支不能上朝,那他傅大人便可以高枕無憂做攝政王了。

傅千洛臉色幾變,末了,沉下臉色,拱手退了出去。

永昌帝在禦書房處理公務待得久了,現下覺得胸悶氣短,只想早點回虞美人的宮殿休息。

他喝了半盞參湯提神,興致缺缺道:“晉安,到底什麽事?”

“李公公去往皇陵前,什麽都沒帶,只帶了一件當初皇上賜給他的玉環,說要日日對玉環跪拜誠心悔過......”

這話自然是臨時編排出來的,但若要為李公公直言求情,只會惹得永昌帝遷怒,曲折迂回地打舊情牌,也許會讓永昌帝網開一面。

蕭钰默然不語地坐在旁邊半天,聽到裴晉安開口,頓時抖擻了精神。

看父皇眉頭緊鎖,似乎有些動搖,蕭钰站起身來,忙道:“父皇,您讓李公公去皇陵灑掃,已是十分顧及君臣舊情。但兒臣尤為喜歡李公公編的草螞蚱,您能讓他到東宮裏灑掃嗎?”

蕭钰雖為太子,但小小少年一副沉穩模樣,終日板着臉讀書習字,沒有半點他幼時的活潑好動,此時竟罕見地提到喜歡草螞蚱,永昌帝總算提起寥寥幾分興趣。

沉吟片刻後,不在意道:“既然如此,就讓他去東宮伺候吧。”

裴晉安暗暗勾起唇角。

深宮之中,太子年少,又勢單力薄無人護佑,他不日要去往慶州,離開之前,必須要在這兒安插一個得力的棋子。

李德順被救了一命,必然能記住這份恩情,以後他會赤膽忠心地服侍東宮。

目的悄然達成,太子與裴晉安一道出了禦書房。

如今已任慶州府兵總督,裴晉安領了令牌,即日就得去往慶州。

此時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蕭钰顧不上自己的太子身份,一下摟住他的腿,眼眶泛紅道:“表兄,你何時再到大興來?”

裴晉安默了默。

良久後,屈起指節,輕輕彈了彈對方的額頭。

“殿下好生照顧自己,我一有機會,就會回來看你。”

蕭钰拿袖子擦了擦眼淚,點頭哽咽道:“你下次再來,要教會我打馬球。”

裴晉安與他擊掌立誓,“好,一言為定。”

~~~

幾日後,周家的馬車駛過城門,又來到了慶州城。

與周允禮熟識的主事白日有公務處理,所以只能晚上再去拜訪。

如此以來,姜青若與香荷只得先在城內找間客棧住下。

城內客棧很多,姜青若選了家價錢公道的。

到了晚間,周允禮與二人暫別,去拜訪與他相熟的主事。

在客棧內安頓下來,姜青若一時閑極,便坐在窗邊的凳子上,倒了盞茶,通過窗牖,打量着不遠處的夜景。

茶水回甘,心中卻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她們對慶州兩眼一抹黑,初來陸宅就遇到了這些棘手的事,若不是有周允禮在其中幫襯,她現在只怕是束手無策。

喝完茶,心緒平定了不少。

待站起身來往外瞧的時候,便看到前面不遠處一家燈火通明的高樓,裏面隐約傳出陣陣嬌笑靡音。

她們所住的客棧,價錢不貴條件不錯,只是位置有些隐蔽——在慶州長街後面的一處巷子裏,若不是對此地熟識,輕易是找不到的,還得多虧周允禮找到這家客棧,為她省了些住宿的花銷。

長街繁華,高樓林立,從她所住房間的窗旁往外看,借着那高樓燈籠亮似白晝的光線,恰能看到樓上的朱紅廊杆與輕紗幔帳。

幾個憑欄而立穿着清涼花枝招展的女子,慢慢搖着手裏的團扇,不知在說笑些什麽。

姜青若還從未見過這種奇怪的地方。

若說是酒樓,卻不見吃飯喝酒的顧客,若說是茶舍,那半開的雕花門扇內,哪有什麽飲茶的器具?倒是這潺潺流水似的琵琶音,有些像歌坊......

就在她還在好奇打量的時候,眼中驀然闖進一個熟悉的身影。

對方側身而立,挺拔的身形被飄舞的輕紗遮住些許,雖然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光憑他那高大挺拔的身板,姜青若也一眼能認出他來!

上次遙遙相見,裴晉安是站在護送永昌帝的龍船上,沒想到一別數日,他竟這麽快返回了?!

姜青若驚喜不已,唇邊不自覺漾起笑意。

正當她提起裙擺,打算去歌坊見一見救命稻草時,剛擡起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轉首之前,再擡眼望去的時候,她看到裴晉安穿着月白寬袖大袍,手拿折扇,姿态閑适地依靠在欄杆上,而方才那幾個花紅柳綠搖扇子的女子,正站在他身旁調笑。

其中有個身姿妖嬈,風情妩媚的,更是鉚足了勁想往他身上貼。

而他似乎散漫不羁地笑了笑,一副對這些莺莺燕燕來者不拒的态度。

姜青若的笑凝固在唇邊,眸子裏的灼灼光華冷了下來。

她恍然明白過來,那些塗脂抹粉的女子在做什麽,而救命稻草又在做什麽......

這名為尋芳院的地方,其實是慶州有名的青樓,雖然她模糊聽說過,但第一次親眼見到,竟一時才沒有想起。

姜青若霎時只覺得渾身不适,看到這番情景,恨不得尴尬地自戳雙目......

她猛地關上窗子,狠狠深吸了幾口氣,那種不快的不适才逐漸消散而去。

她怎麽忘了?當初與裴晉安在雲州相識,他便是與袁二混在一起的纨绔,只是後來在行宮時,他順手救了她的命,才讓她對他心存感激......

現在想來,分明是她自己被蒙蔽了雙眼,如今不期然看到他風流纨绔的舉止,才如此意外震驚!

不過,她現在正遇難處,雖然對方此時正在風流,若能與他見上一面,請他出手幫她一二,想必憑着以往同生共死的情誼,對方應該不會置之不理。

想到這兒,姜青若忍着煩悶不适,立即起身出了客棧,快步向尋芳院走去。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到了院外。

守門的人看到她是個女子,立刻攔住了她。

在裏頭尋歡作樂的,保不齊有哪家的夫君公子,這姑娘看上去花容月貌,想必是家裏頭的正室,她神色不悅,帶着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一看便是來同自己的夫君吵鬧的。

這裏可容不得她打攪生意。

“你要找誰?”守門的人眉毛粗黑,個頭高大,冷着臉氣勢十足地問。

姜青若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在裏頭同姑娘喝酒作樂的鎮北王府世子裴晉安,與我相識,我來找他。”

“你不能進去,”黑眉粗壯的手臂一揮,把她攔在了外頭,“你留下姓名,我讓人幫你進去通傳。”

裏頭隐約傳來靡靡之樂,姜青若也不想進去髒污了眼。

她抿了抿唇,道:“你就說是雲州的姜青若,想見裴晉安一面。”

黑眉轉身吩咐裏頭的人進去通傳,吩咐完又站回原處,拿眼睛不住地瞄姜青若,像是在嚴防死守不讓她進去。

姜青若冷笑一聲,別過臉漫無目的地看向別處。

沒多久,通傳的人出來,附耳對黑眉說了幾句話。

“裴公子說,他根本不認識什麽雲州的姜姑娘,請你早些回去,不要耽誤他的要事。”

黑眉聽完,面無表情地重複一遍,認定姜青若是尋錯了地方,作勢要将她趕走。

聽到這話,姜青若幾乎氣結。

“他怎麽會不認識我?”

她提起裙擺,貓腰從黑眉的胳膊下鑽進去,想要到裏頭與裴晉安理論一番,看看他是不是磕壞了腦子,不然怎麽會不記得她!

但那黑眉眼疾手快,揪住她的胳膊,像拎小雞崽似地直把她抓了回來。

一把将她攔住外頭,黑着臉道:“姑娘要是膽敢耽誤我們的生意,別怪我翻臉!”

他氣勢十足,身壯如塔,姜青若抿唇上下打量了他幾眼。

自知全然不是對方的對手,冷冷嗤笑一聲,轉身便循着來時的路回去。

一邊走着,卻越想越氣悶。

說什麽不認識她,分明只是裴晉安怕她耽誤他尋歡作樂罷了!

不過,兩人本就是萍水相逢,談不上什麽深厚情誼,他此舉,亦在情理之中。

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分量罷了。

想到這兒,眼眶不由有些泛紅,一時又想起自己的家事。

母親在世之時,父親已與黃氏有染,若不是父親風流移情,母親不會與他和離,只是後來父親再三保證與黃氏斷了聯系,才苦苦求得母親回心轉意。

母親離世後,父親沒多久便迎了黃氏進府,那時姜青若才知道,父親一直在哄騙母親,而母親心情郁結早早病逝,跟這分不開幹系。

所以,她十分厭惡那種拈花惹草的風流男人。

那在青樓尋歡作樂的裴世子,不也是這種人嗎?

即便他有些本事,做過她的救命稻草,可他這種風流本性,已經在她心裏大打了折扣。

現如今又被他說毫不留情地拒之門外,她要是再貿然去求見人,還不得擾了人高漲的興致?

姜青若悶悶不樂地回了客棧。

回到房中,煩悶地依靠在床頭,心事重重地嘆了口氣。

片刻後,握拳錘了幾下床沿。

甚至不無惡意地想,以後去寺廟上香的時候,要多為裴世子祈禱幾句,祝他身體健朗,好能抵擋得住狂蜂浪蝶的采撷!

香荷沒發現小姐方才出去了一趟。

她借用客棧的廚房熬了些湯,又端了一碟子芙蓉酥回來給小姐當宵夜。

當她進房的時候,看到姜青若擁被直直坐在榻上,神情落寞沮喪,眼眶似乎還有些發紅。

香荷把芙蓉酥放在桌子上,問:“小姐可是憂心官司的事?”

姜青若的心情百轉千回,此時回過神來,抽了抽鼻子,悶聲道:“......不是,只是心情不大好,早些睡吧。”

說完,一言不發地側身躺下,拉過錦被蓋住了腦袋。

小姐連日來勞累,現在又因為宅子的事煩擾,自然沒什麽胃口。

香荷移步窗前,将尚未關緊的窗戶阖上。

只是,透過縫隙處,似乎看到不遠處的青樓上有個高大的年輕男子,那男子揮動幾下長臂,不耐煩地驅走身旁的幾個妓子後,轉身便下了樓。

那人是誰?

香荷覺得熟悉。

但她蹙着眉頭想了半天,卻怎麽也沒想出來那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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