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68章
東都洛州。
夜色已深的時辰, 傅府書房的燭火依然大亮。
桌案上的青白卷缸中,豎立着長短不一被繩結束緊的畫軸。
那畫軸的邊緣已經泛了黃,看上去已經有些年份,而書房的牆壁上, 也挂着數幅展開的畫軸。
只是那些畫軸并非正面朝外, 而是無一例外地反挂, 讓人窺不到裏面的內容。
傅千洛負手而立, 靜靜望着牆壁上的畫像。
畫像少了兩幅, 興許在畫像主人進宮前所住的宅子裏, 他已打發人去靈州尋找, 只是暫時還未找到宅子座落于何處。
默默出神片刻, 傅千洛深吸口氣, 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
伸出指尖, 猶疑地拈起一枚黑子。
沉思片刻後,棋盤一角響起清脆的落子聲。
不久後, 一枚白子被長指捏起, 重重落在棋盤的中心。
落針可聞的房內,突地響起叩門聲。
似乎被這意外的聲音驀然攪擾,傅千洛頭痛似地揉了揉眉心, 伸手從旁邊的瓷瓶中倒出一枚藥丸吞下。
“進來。”他沉聲道。
得到允許進門後, 副将袁龍抱拳拱手, 低聲道:“大人,按照您的吩咐, 天雄軍與窦氏交手節節敗退,如今已退至雲州城南三百裏, 我們下一步還要繼續退麽?”
Advertisement
天雄軍雖然受命平叛,不過精銳兵力一直戍守營寨, 根本沒有出戰迎敵,窦重山的叛軍之所以占據上風,不過是天雄軍故意為之。
袁龍不明白上司用意何為,但他一向對傅千洛忠心耿耿,不該問的,絕不會多問一句。
“不必再退,先就地紮營駐兵,”傅千洛負手起身,晦暗不明的光影下,狹長鳳眸微微眯起,“慶州那邊的情形如何?”
“魯仲把統領慶州府兵的兵符交給了裴總督,”袁龍沉聲道,“慶州府兵僅有三萬餘人,不足為慮。”
“不足為慮?”
傅千洛冷冷笑了一聲,“當初是我大意,才讓裴世子有了可乘之機。他現在既有雍北鐵騎,又有府兵,怎麽能叫不足為慮呢?”
袁龍深悔自己大意,拱手請罪,道:“大人,那我們該怎麽辦?”
“倒也不必太過憂心,雍北鐵騎尚有國庫糧饷供給,府兵的兵資還得他自籌,他手頭有兵,錢糧卻未必充足。”傅千洛沉吟半晌,緩緩勾起唇角,“聽說他要娶親了,本官明日一早先去見皇上,之後必定親自去慶州給裴世子送上一份賀禮。”
永昌帝病體未愈,不思飲食,滋補的湯藥日日都喝,卻絲毫不見好轉。
他懷疑自己大限将至,心頭不由又添了幾分焦慮難安。
有僧人進言說,籌建德壽宮供奉菩薩,可保天子長命萬歲,永無疾憂。
為表誠心,德壽宮需得恢弘大氣,肅穆輝煌,菩薩也要塑以金身。
這樣一座祈福宮殿,粗略算來,花費不下百萬兩銀子。
永昌帝撐着病體,接連幾日召了戶部尚書來禦書房問話,今日也不例外。
傅千洛在外面等候片刻,便有內侍傳話讓他進去。
剛跨進禦書房的門,便看到永昌帝盛怒起身,捏起一方硯臺,狠狠砸在了戶部尚書的腳邊。
老尚書花白的胡子抖了抖,顫巍巍撩袍跪地請罪,“皇上息怒,老臣實在沒有辦法,國庫已經沒有餘銀再為皇上修建德壽宮了......”
傅千洛負手立在一旁,未發一言。
永昌帝氣得面皮發白,龍目赤紅,怒聲道:“你是戶部尚書,管着大雍的國庫,朕要修建一個宮殿,你告訴朕沒有銀子!如此無能,怎堪擔任要職?”
老尚書磕頭:“求皇上憐憫,老臣年事已高,不堪重用,請皇上允臣告老歸鄉吧......”
永昌帝譏諷冷笑,“朕準了。”
待戶部尚書踉跄走出禦書房後,永昌帝怒意未減,拂袖坐在龍案後喘粗氣。
傅千洛向前一步,拱手道:“皇上息怒,臣有辦法為皇上籌集銀子,修建德壽宮。”
永昌帝頓時雙目一亮,看着自己的心腹重臣,連聲道:“愛卿快說,有什麽法子?”
“天雄軍與窦氏叛軍僵持已久,難分勝負,所需軍饷糧食都由國庫撥給,如果天雄軍收兵回都,省下這筆銀饷,修建祈福宮殿的銀子自然就有了。”
永昌帝擰眉道:“那叛軍該由誰去平定?”
“慶州府兵,”傅千洛道,“現在裴晉安任慶州府兵總督,手下總計有三萬府兵,且慶州距離雲州不到五百裏,調用慶州兵去平叛,再合适不過。”
“那糧饷呢?”永昌帝捋着下颌上的胡須,慢慢道,“愛卿莫不是提醒朕,要慶州府兵自籌銀兩去平叛?”
“皇上聖明,”傅千洛暗中勾了勾唇角,沉聲道,“裴晉安此人機敏聰明,自籌糧饷于他來說想必不是難事。臣想着,他不會辜負皇上的信任的。”
有了銀子籌建德壽宮,由誰去領兵平叛,永昌帝根本不會在意。
他滿意地捋須點頭,悶咳着笑道:“愛卿所言甚是。既然如此,朕授裴晉安為平叛大将軍,領旨後,即刻去率兵平叛。”
傅千洛領旨出了禦書房,沒走多遠,迎面遇上了太子蕭钰與虞美人。
蕭钰前來,是為給永昌帝請安,看到傅大人大步走近時,蕭钰頓住腳步,瞪大眸子好奇地看着他。
傅千洛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微微俯身,漫不經心地拱手:“見過太子殿下。”
蕭钰輕輕颔首,恭敬有禮道:“傅大人安好。”
虞美人帶着貼身伺候的宮女前來,宮女捧着的食盒裏,裝得是給永昌帝熬的參湯,待看到太子離開後,虞美人稍稍落後幾步,嬌顏帶笑,輕喚:“傅大人。”
傅千洛駐足,面無表情道:“見過娘娘。”
虞美人纖手輕擡,理了理發上釵環,櫻唇輕彎,眼含秋波地看着對面。
“大人可是見過皇上了?大人瞧着,皇上龍體可比前些日子強健許多?”
虞美人日日侍寝,對永昌帝的身體狀況了若指掌,她莫名問出這話,傅千洛不禁一愣。
片刻後,他移目看向那食盒,又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
心領神會輕笑一聲,低聲道:“娘娘費心了。”
~~~
成親的前一晚,姜青若半點沒有明日便要做新娘子的自覺,而是照例忙完鋪子的事宜,過了午時後才回了府。
一回府,便看到了白婉柔。
她披着件厚實的披風,坐在廊檐下的圈椅上,正一針一線幫她繡蓋頭上的龍鳳呈祥圖案。
姜青若輕手輕腳地從一旁走過去,沒有打擾她。
她身旁的繡筐中,還有一枚掌心大小的荷包,荷包上的修挺青竹初具雛形,片片竹葉脈絡分明,一看便是花費了不少精巧的心思。
姜青若沒看蓋頭,倒是忍不住把荷包拿在手中,細細端詳起來。
察覺到身旁有人,白婉柔的繡針一頓,意外地擡起頭來。
待轉眸看清是姜青若,她輕舒一口氣,忍不住彎起唇角輕責道:“你回宅子,怎麽還這麽鬼鬼祟祟的?”
“白姐姐,這荷包是不是給良埕哥哥繡的?”姜青若翻來覆去看着荷包,故意調侃她。
白婉柔的臉突然一紅,起身從她手中搶回來荷包。
“你天天忙着生意上的事,一天到晚見不到人影,回來後不關心自己的嫁妝,還有空取笑我。”
說着,白婉柔拿起蓋頭,讓姜青若來繡上幾針,也算是親自動手為自己準備嫁妝了。
姜青若聽話地坐下,捏起繡針,按照白婉柔的指點,在那複雜的繡金壓銀鳳羽上不甚利索地繡了兩針。
“世子送來的聘禮很多,幾乎堆滿了一間房,”白婉柔在一旁輕聲細語地說,“你的嫁妝也應該用心準備,除了蓋頭,那件嫁衣你也繡上幾針。”
姜青若滿意地打量着大紅的新婚蓋頭,随口道:“他的聘禮我以後會還回去的,我們已經商議好了,又不是真.....”
意識到自己差點失言,姜青若及時停下話頭。
白婉柔愣住,訝異地盯着她:“不是什麽?”
“又不是真正闊氣富貴的人家,現在我的生意周轉需要銀子,世子的府兵也在發愁軍饷的事,準備這麽多聘禮,實在太浪費了。”姜青若心虛地清了清嗓子,不動聲色地接着道。
白婉柔盯着她飄忽亂轉的眼珠,遲疑片刻,道:“青若,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不然,為何她在太守府留宿一晚,第二日便與裴世子簽下了婚書?
雖然裴世子持有她鋪子裏的幹股,也幫了她不少忙,但她以往可從來沒有表露過對裴世子有什麽情誼。
經歷過周允禮成婚當天抛棄她一事,白婉柔現在對她的婚事十二分警惕。
“沒有,沒有,”姜青若幹巴巴笑了一聲,迅速轉移話題,“你給良埕哥哥繡荷包,是打算托人給他送到煉縣嗎?”
提到陸良埕,白婉柔不覺羞澀地垂下眸子,唇邊也泛起了溫柔的笑意。
“他要回來了,從煉縣調任慶州長史,”白婉柔輕聲道。
姜青若怔了怔,不敢相信地擡高聲調問:“良埕哥哥要回來了?”
白婉柔抿唇重重點了點頭,“是真的,按照信上的說法,也許明日便能到慶州了。如果幸運的話,他還能來得及參加你與裴世子的婚禮呢!”
姜青若差點高興得團團亂轉,末了,她一把拽住白婉柔的袖子,大聲道,“良玉知道嗎?走,去城外大營,我們現在去告訴她這個消息.......”
“你冷靜一點,”白婉柔笑起來,“我已經打發人去告訴她了,不過,她最近說是忙着什麽重要的事,沒有露面......”
姜青若突地想起來,裴晉安此前提過,陸良玉與朝遠正在摸黑雲寨的情勢,這公務一定十分重要,根本耽誤不得。
不管怎麽說,陸良埕能夠回到慶州來,她已經高興得無法形容了。
直到翌日清晨,香荷為她換好嫁衣,戴上蓋頭,姜青若忐忑不安地等着裴晉安來迎親的時候,還不忘了問:“白姐姐,良埕哥哥來了嗎?”
“還沒有。”白婉柔也暗暗有些着急。
今日是青若大喜的日子,她的父親不在身邊,若是陸良埕能夠趕來參加她的婚禮,便可以做為她的兄長代為出席,也算是能夠彌補她心頭的一點遺憾。
沒多久,迎親的鞭炮聲在外頭響起,喜慶的鑼鼓聲铿锵有力地傳了進來。
“算了,不等他了。”姜青若微微嘆了一口氣。
白婉柔抿了抿唇,與香荷一左一右攙着她的胳膊站起來。
鞭炮聲響得震天動地,但等了足有半柱香的時間,迎親的假夫君還沒有進門。
等得有點着急,姜青若掀開蓋頭偷偷往外邊瞧,嘀咕道:“怎麽還不來......”
話音剛落,裴晉安終于甩開衆人,繞過照壁,大步走進了院子。
趁着蓋頭還未放下,姜青若飛快瞄了他一眼。
裴晉安膚色本就極白,大紅色的圓領新郎吉服與他極為相稱,更襯得目若朗星,豐神俊朗。
四目驀然相對,姜青若怔了怔,趕緊蓋好蓋頭下。
裴晉安腳步不停地跨進門檻,
白婉柔與香荷眸中含淚,把新娘子的手交到新郎官的手中。
一只剛勁修長的大掌毫不遲疑地伸出,握住了姜青若的纖手。
他的掌心寬闊溫暖,将她纖細的五指完全包裹起來。
姜青若不自然地蜷了蜷手指,低聲道:“怎麽這麽久才來?”
“怎麽,這麽一會兒,就等不及了?”裴晉安勾起唇角,低低笑了一聲。
就知道他會趁機調侃她,姜青若暗哼一聲,咬牙故意道:“是啊,度日如年,望眼欲穿,我一心等着世子把我娶回家呢!”
“那你現在等到了,”裴晉安微微俯身,在她耳旁低聲道,“若你一早就言明自己的心思,也不必等到今日了。”
他該不會忘了兩人是假成親吧?姜青若隔着蓋頭暗暗瞪了他一眼。
大喜的日子,她把他的屁話當耳旁風,大度地沒有計較。
“韓大哥帶人堵在門口,好生為難了我一番,”裴晉安牽着她的手大步往外走,笑道,“若不是我趁機逃脫,只怕現在還被攔在外頭。”
迎親的時候,為難新郎官的重任本應由新娘子的弟妹承擔,但姜璇害羞膽小,根本不好意思去刁難世子姐夫,所以韓青山便自覺攬下了這個任務。
他還帶了鋪子裏的一幫夥計繡娘,把姜宅的門口圍得嚴嚴實實,衆人想出的刁難招式也層出不窮,要不是明全憑一己之力将他們攔住讓自家主子順利脫身,恐怕新娘子還要等上許久。
姜青若聞言不由抿唇輕笑起來。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