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争執

第三十四章 争執

言默像是瘋了一樣在醫院的走廊裏飛奔。沿途跌跌撞撞,但是她根本不去理會那些奇怪或是生氣的面容,連一句“對不起”她都來不及給。她只知道加快腳下的速度,然後拼命跑去急救室。

她不能失去老爹,她不能,她可以失去家的庇護,但是她不能失去老爹的庇護。剛才AIR哥打來的電話把她最麻痹的神經都生痛地牽扯出來,狠狠糾結,巨大的恐慌席卷而來,把她眼前的世界用黑色的帷幕遮天蔽日地覆蓋了起來。

AIR哥告訴她說老爹突然暈倒了,被救護車送到了醫院,現在正在急救。

言默幾乎是摔下電話就往醫院趕,但是路上剛好是下班高峰,天已經全黑了,路燈點亮了一片橘色的街道,燈光打在那些車輛上反射出讓人心煩的光澤,那些車輛擁堵得整條街道看不到頭,也看不到尾。公車仗着它龐大的身軀搶道,出租車夾在中間寸步難行。言默不得不下車,然後向着醫院方向沒了命似的跑。所以,當言默終于跑到急救室門口的時候,她已經是滿頭大汗,劉海貼在前額,大滴的汗珠帶着熱氣滑過臉頰、鼻尖,長長的睫毛都沾染了霧氣,言默覺得她的太陽穴在突突地跳着,速度奇快。大冬天的,她身上最裏面的衣服已經濕透了,稍一安靜就覺得那潮熱的感覺在迅速降溫,不一會兒就冰涼了起來。

言默沖進急救室,氣息不穩,跳動速度過快的心髒在這一刻似乎加速到了極限,仿佛下一秒中就要破胸而出。但是,她看到老爹安詳地睡在病床上,然後她迅速掃視監護器上的曲線平穩地上下起伏,一顆過于緊張的心才得以稍稍的平和。

太好了,老爹沒事。

言默這時才雙腿發軟地攤靠在門背上,大口喘着粗氣,已經不知道是冷汗還是熱汗,浸濕了她的衣衫。大大的鏡片上騰起白色的霧氣。

一雙手輕拍在她的肩上,言默擡頭,AIR哥站在她身後,疲憊的臉上帶着些許微笑。

“沒事了。剛才好險。”

“怎麽突然會這樣?”

“其實老爹他一直有高血壓,最近操勞了些,可能身體上出現狀況了。”AIR哥看了看床上的老爹說,“你白淡哥這兩天正巧又出遠門了,現在正往回趕呢。”

言默走到病床邊,施華姐起身拿手捏了捏她的臉,笑道:“看你,滿頭大汗的,都怪AIR給你打電話的時候說得太誇張了。”她把身子側到一邊,給言默讓了座。

言默傾靠在床邊,默默地陪着。病房的門開了又關了,關了又開了,大胖拿着病歷和一堆藥走了進來,AIR哥給大家買了晚飯回來。言默只是朝他們示意性地搖搖頭,又去醫生那兒了解了些具體的情況,再回來後随便吃了兩口飯便繼續陪在老爹身邊,時刻關注老爹的狀況。

幾個人擠在小小的病房看護着老爹,後來大胖和施華姐回酒吧照料去了。言默堅持留了下來,AIR哥也自然和她一起留了下來。

“丫頭,別太擔心了,老爹的情況已經穩定了。你這些天讀書辛苦,不然就別熬夜陪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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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默揉了揉太陽穴搖頭道:“不用,我沒有那麽嬌弱。”

“唉,”AIR哥嘆了口氣,順手拿下頭上的帽子輕聲道,“本來過兩天就是你的生日了,老爹還在策劃幫你搞個PARTY,給你個驚喜呢。現在看是不行了,老爹醒來後肯定又要唠叨了。”

“都什麽時候了,還管什麽PARTY?生日過不過……”言默突然沒了聲。

一邊低頭正在翻看病歷的AIR等了半天見言默沒了後文,疑惑地擡起頭問道:“怎麽了?”

言默愣愣地盯着病床的金屬把手猛然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再擡手看手表,現在已經是晚上10點多了,音樂會差不多也結束了,因為太緊張老爹的事,她甚至忘了告訴嫣然她今晚不過去了。

那麽,他也是。他,還在等她嗎?

“言默?”

“哥,我恐怕要出去一趟。”言默匆忙起身,拿起外套就往門口跑。

“喂,丫頭,已經這麽晚了,你去哪?”

言默推門的手停了下來,她回頭,踟蹰地站在門口,片刻後她才再次伸出手推開門:“其實我也不确定,不過,我還是要去。哥,好好照顧老爹,我很快就回來。”

也許當她到達的時候,他已不在。

但是,不知為何,言默心裏從未這麽懊惱過,就算去了也是徒勞,她還是要去。

是夜,寒風再次鑽進言默的領口、袖口。是冷,那些寒冷的氣流凝聚成刀,刀刀割劃在她的臉上。言默稍稍停下來一會,只喘了兩口氣,又再次邁開步伐向劇院跑去。

大劇院裏的燈還亮着,不過,門口只是三三兩兩地從裏頭出來幾個人,整個劇場冷冷清清。言默不假思索地跑了進去,大廳裏空空蕩蕩,她四處張望了一下,果然已經曲終人散。

言默在劇院裏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後臺。這兒還有些人氣,一些參加演出的人還在卸妝、更衣,言默小心翼翼地側着身子走路,注意着腳下的物品,還有進出的人員。不過,這裏亂七八糟,言默轉了一圈還是沒有找到學校的樂團在哪邊。

這時,前面不遠處的一間房裏突然傳出很激烈的争吵聲,夾帶着哭聲,一時間,這兒的人都不約而同放下手中的事朝那邊望去。突然,那間房的房門大開,一個女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從裏面低着頭沖出來,也不管轉倒了走道邊的人,只顧着一個勁地向前跑。言默一看,發現那個女生竟然是游之音,漂亮的妝容都被哭花了。

游之音捂着臉從言默面前跑過,她身後有個老師緊跟着追着她。游之音壓根沒有發現言默站在那兒。發生了什麽事嗎?言默見游之音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轉過頭看向那間房,裏面的争執聲依舊。因為門開了,所以,能夠越發清晰地聽到裏面的聲音。隐約間,在這麽些夾雜的聲音裏,言默似乎聽到了南宮原的聲音。

言默循聲走去,來到房間門口的時候,看見嫣然皺着眉,一臉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看來,是這個房間了。可是,為什麽大家都還沒走呢?言默正打算上前跟嫣然打個招呼,忽然一個吼聲把她震在原地:“滾啊,我不想看見你。”

言默怔了一下,屋裏一下子變得出奇的安靜。她擡頭朝屋裏看了一圈,樂團裏所有的人都杵在原地,看到言默時的神色各異,不過臉色都很難看。很快,言默就看到了人圈中心的南宮原,一席白色禮服,前襟敞開着,領結被扯了下來,他沒有看到她,只是低着頭,右手支着額,急促地喘着氣。而他身邊站着幾個同樣氣極敗壞的男生,和幾個也紅了眼睛的女生。

雖然,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不過,言默看着南宮原冷然地說:“知道了。”

于是,轉身欲走。不消一秒,她便被身後的人拉住,回頭,果不其然,看到南宮原那張又驚又喜的臉:“你來了?”

言默不語,看向他身後的衆人,再看看一邊同樣有些驚訝的嫣然,微微點頭道:“不過,看來我應該回避一下。”

“不用,你別走。”

“是啊,言默”嫣然及時上前來拉住言默的手,她可是大救星。

“可是,”言默朝南宮原身後看了眼,道,“你們好像有事情要說。”

南宮原剛露出絲笑容的臉,瞬間冷了下來,他轉過身看向那些人,語氣不耐地說:“算了,這件事今天就先不談了……”

“南宮原,你以為自己是老幾,你還是不是男人,做事這麽沒有風度?”不等南宮原把話說完,一個男生就怒容滿面地跳出來了。

“我沒風度?她自己做錯事,我怎麽沒風度了?”南宮原剛下去些的火氣又被扇動起來了,他很用力地拿手指戳了戳那個男生的肩膀。

“喂,你想打架啊?”

被他這種無禮的态度一挑釁,那些氣極敗壞的男生都毛了,闊步向前,一副幹架的架式。另一些男生則站在南宮原的身邊,捋了捋袖子毫不示弱。一時間,屋內狂風驟起,硝煙彌漫,空氣中的塵埃都帶着燒焦的味道。

“我看是你們想打架吧?”南宮原冷笑一下,握緊了拳頭。

“是你太過分。人家怎麽說是一個女生,不過就是一把小提琴,有必要對她這麽兇嗎?”

小提琴?言默迅速往房間裏的桌子上看去,那上面放着一把小提琴,琴的左半邊是深棕色的,越往右卻越是發紅,到了右邊就呈現出了紅棕色的色澤,異常漂亮。只是,這把琴的指板處卻破裂了。

言默推開身前的南宮原,直直地看着桌上的那把小提琴,在這間站滿了人的房間裏,她似乎旁若無人地只看着那把琴,不知不覺,南宮原和那幫對峙的男生也安靜了下來。言默來到桌子前,伸出手停在琴的上方,卻沒有再放下,隔着那點距離,依着琴的輪廓慢慢移動,言默有些恍惚地看着小提琴,盯着那個破裂的地方失了神。

忽然,她一把拿起琴,把琴翻到背面,一個小小的“默”字在燈光下朦胧了些許。

“言默?”嫣然在言默背後拉拉她,“這是南宮原的琴,你放下吧。”

剛才游之音錯手把這把琴摔壞了,南宮原當場翻臉,大發雷霆,捧着小提琴心疼得不得了,嫣然從沒見過一向來以謙和态度世人的南宮原這麽狠的發怒過。如果游之音不是女人,南宮原肯定一拳掄上去了。游大小姐哪受得了這等委屈,開始時道了兩聲歉,再後來答應他賠他一把。不過,南宮原還沒等游之音把道歉的話說完就吼道:“你送得能比嗎?”完全不給校花一絲一毫的情面。游之音哭得梨花帶雨的,差點透不過氣,就連老師都勸不下來。幾個同學看不下去都上去勸南宮原,誰知不勸還好,南宮原今晚不知道吃了幾十斤炸藥,從演出開始到演出結束臉色都臭臭的。可是,這時候的南宮原就像一座火山,讓人不敢靠近。

嫣然害怕言默不知情把火苗引到自己身上,連忙小聲地提醒她。

言默沒有理會嫣然,她轉過身,一雙眸子水波不興,問南宮原道:“因為這把琴?”

南宮原走到言默面前,悶悶的聲音從胸腔傳出,像極了壞了的老懷表,他略顯緊張地盯着言默的臉點了點頭:“壞了。”

言默看了眼周圍盯着他們的一雙雙厲眼,低聲道:“出來。”

言默走到走道的一角,選了一個離房間較遠的地方,南宮原跟在她後面。他們一出房門,裏面就像是炸開了鍋。

走道裏,言默回過頭,右手托着小提琴,問:“只是一把琴,有必要這樣嗎?”

“只是一把琴?這是你送的!何況你也那麽喜歡它,”南宮原情緒有些激動,他伸手拿過琴,像是寶貝似的捧在懷裏,他不看言默,專注地看着那個裂開的地方,滿眼都是心疼,“游之音上次已經把它弄壞過一次了。這次,我怎麽可能再原諒她?”

言默忽然想起以前聽說過有人看到南宮原在琴行大罵了游之音,莫非是因為這個原因?再看看他現在的樣子,言默的嘴角不禁意地有上揚的趨勢。心底就像被點燃了一小撮火苗,釀上一壺小酒似的,酒醉香醇。

“如果你還不肯收場,今晚是不是不用過生日了?”言默雙手交叉放在胸前,反問南宮原。

“生日?”南宮原大夢初醒,一副剛恍然大悟的樣子,他大驚大喜地看着言默,想在她恬淡的臉上找到一絲證明說明自己不是在做夢,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言語。

南宮原倏地拔腿就往裏面跑,高高舉起右手向言默揮動:“你,你等一下,我回去拿下東西,我們馬上走。”

言默看着他欣喜得樂不可支的樣子忽然期待起這個,不一般的生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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