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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一個月後。
一大早的,李老頭去自家田地裏轉悠了一圈兒,見兒子兒媳婦在田裏将莊家侍弄得好好的,便悄悄煙杆,又樂呵呵地往回走了。
走到村子中央的一間木屋時,正好聽見裏頭傳來朗朗讀書聲。
李老頭腳下一頓,就那麽站在窗外看了起來。
一個月前,還只會在村裏頭打滾的小童們,現在都規規矩矩地坐在裏頭,一個個面前攤開本薄薄的書,正搖頭晃腦地跟着先生念書。
這個教書先生,就是一個月前來到他們李家村的葉公子了。只要一想到這以後他們村子裏的孩子都能識文斷字,等長大了還能去縣城裏考個秀才老爺,李老頭心裏就樂開了花。
像他們這樣的小村子,将來要是能有一兩個秀才,那也是光宗耀祖的好事咯。
李老頭在屋外站了一會兒,就樂呵呵地離開了。他在村子裏轉悠了一圈,同幾個老友說說話,眨眼間就到了中午。
正是用午飯的時候了。他慢慢地往回走,剛剛走到家門口,就見到自家孫女拎着兩個菜籃子往外走。
孫女也不是第一回這麽做了,李老頭習以為常,他瞄了瞄蓋在菜籃子上的粗布,慢悠悠道:“又去給葉先生送飯吶?”
李婷兒臉上一紅,羞澀地嗯了一聲。
李老頭抽了口煙,見自家孫女站在門口亭亭玉立的樣子,心下稍稍放心了些。要是擱一個月以前,孫女敢天天這麽對着葉先生獻殷勤,他非得打斷她的腿,可現在不同了,葉先生在村子裏起了屋子,又當了他們村裏的教書先生,可不就是打算久住了?他孫女又是村裏最漂亮的姑娘,相處時日久了,也許還真能成了好事呢?
李老頭想着葉先生那才貌那人品,要是真能成了自己孫女婿,那他還不得高興壞了!
葉清還不知道自己剛剛來這小村子一個月,就有人惦記上自己的親事了。他估算着時間到正午了,就合上書,讓孩子們下課。
等到這群平均年紀才七歲的孩子們陸陸續續出去,他才離開學堂。
“葉先生。”
剛剛走出學堂,就聽見了李婷兒嬌嬌脆脆的聲音響起。
他擡眼望去,見李婷兒拎着兩個菜籃子站在了外邊。
自從他自己村人起了屋子搬出李家後,這李婷兒就天天過來送飯菜。葉清推拒不過,索性每個五天就給些銀錢當做飯錢。
“有勞姑娘了。”他接過其中一個菜籃子,毫不停留地就往自己屋子裏走。
李婷兒在後面張了張嘴剛要說話,就見葉先生已經進了屋子。他們村裏雖然沒有縣城講究,但是一個未婚女子孤身進男人的屋子,是會被人說閑話的。因而李婷兒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沒等到葉清出來,只好跺跺腳,轉身去田裏給爹娘送飯。
葉清拎着菜籃子進了屋,望着這間空蕩蕩的屋子,低低嘆了口氣。
這是他來到這李家村的地三十一天,可他直到現在,也找不到庭月的半點音訊。一開始他疑心自己感應出錯,還曾離開村子往另一個方向走,可等他走出村子,又分明感應到庭月就在這裏。
然他這一個月見了村子裏的每一個人,卻沒有一個是庭月,只有一個和庭月生得有五六分相像的李婷兒。
他并不覺得對方就是庭月,也沒有拿她當替身的想法,但是見到這樣一個跟庭月相像的人,卻總是忍不住多幾分寬容。
庭月究竟在哪兒?
葉清眉間漸漸聚起幾分憂色。他将菜籃子放在桌上,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了婦孺的喧嘩聲。
葉清這座院子和學堂連在一起,蓋得較偏。離村子後邊的河比較近,出門左拐,走上十幾步就能看見那條寬有七八丈的河流。
喧嘩吵鬧聲就是從河邊傳過來的。葉清往外走去,就見村人急急忙忙往河邊趕,他跟着過去,才發現是有人落水了。
落入水中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此時河面水流湍急,他在水裏沉沉浮浮,被水流卷着越飄越遠。
那少年的父母此刻正和其他村民一起往河裏拋繩子,一邊拋一邊撕心裂肺地叫喊着讓少年抓住繩子拉過來,周圍鬧哄哄的,全是村民的哀嘆驚呼聲。
葉清來時掃了一眼,發現圍着的村民有三十多個,卻沒一個跳下去将那孩子救上來。
難道傍水而居的小村裏竟沒有一個識得水性?
葉清無暇想太多,脫了外衣靴子就跳了下去。身體落水時引來村民的陣陣驚呼。
“诶!那不是葉先生嗎?葉先生跳下去了!”
“這可怎麽辦?已經掉了一個娃子,難道連葉先生也要沒了?”
村長李老頭斥了一句,“瞎說什麽?趕緊找東西讓他們搭着上來!”
村民連忙那幾根較長的木根綁上繩子拋進河裏,就盼着葉先生能帶着孩子抱住木棍讓他們拉上來。
數十雙眼睛動都不動一下,目不轉睛地盯着在河裏的兩人,恨不得立刻把河水抽幹,讓他們上來。
孩子的爹娘更是急得連眼睛都紅了,女人哭哭啼啼地叫着不該讓孩子靠近河邊,男人破口大罵孩子不聽話非要往河邊跑。
衆人不斷往河邊拋木頭拋繩子,就盼着能讓河裏的兩人抓住。
葉清剛剛跳進河裏,就被冰涼的河水凍得哆嗦了一下,按理說現在已經是初夏,這河水再涼也絕不會像冰似的凍得人骨頭發寒。仿若有股陰氣從湖底鑽出,纏着人的腳踝一路往上凍住全身。
可葉清此刻顧不了那麽多了,他跳進河裏後立刻往那個孩子身邊游去,抓住他的衣領後就單手摟住他往回游。
這孩子在河裏掙紮的時間太長,神智已經不清醒了,再讓他泡下去只怕性命不保。
然而就在葉清摟住那孩子往回游時,忽然感覺到有股力道将那孩子往下重重一拉,若不是他力氣大,只怕這孩子現在已經被拉了下去。
葉清想到這河裏不同尋常的陰冷,幾乎是立刻就明白河內有邪物作祟。
那股力道還不知死活地拉扯着他懷裏的孩子。葉清眸光發冷,他猛地紮入水底,想一把揪出那個邪物,卻在對上河底那邪物時愣了一下。
此時正是正午,陽光熱烈,透過水面,将河邊所有東西照得清清楚楚,自然也包括此時正扯住孩子雙腳的人型邪物。
她嬌小的身體裹在一件破破爛爛、只能勉強遮住身體的灰色袍子裏,黑色的長發在水中海草一般散開,随着水波搖曳飄動,慘白的瘦削雙手緊緊抓着孩子的雙腿,一張标志秀美的小臉在水中泛着陰冷的青灰色,而她盯着那孩子的目光,透出一股勢在必得的狠勁。
這……是庭月?是庭月!
這個要把孩子拖下水的水鬼是庭月!
葉清震驚地叫出了聲,聲音在水波裏失真得厲害,卻讓抓着孩子的水鬼立刻擡起頭來。
見到葉清,對方愣了一下,不知不覺松開了手。
葉清此時已确定她就是庭月,心裏的震驚失落難以平複,可他現在沒了修為,在水裏待不了多久,見她松手,他立刻摟住孩子透出水面。
往回游時,他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水面幹幹淨淨,仿佛他剛才所見都是幻覺。
見葉清把孩子救了回來,村民們高興壞了,孩子的父母感激得恨不得立刻給葉清跪下。
葉清擺擺手,示意他們先把孩子弄醒。
孩子救回來,大夥兒都松了口氣,李老頭親子上前感謝,村民們熱熱鬧鬧地圍着他們,大家夥兒你一句我一句,恨不得把葉清捧上天。
“這麽多年了,這可是第一回有孩子能救回來,多虧了葉公子啊!”
“葉公子看着像個文弱書生,沒想到力氣那麽大,游得又快,沒一會兒就将孩子救了回來。”
“這回多虧了葉公子啊!要不然村子裏又得少一個男娃子,那兩口子就這麽個兒子,不得心疼死?”
葉清抓住了關鍵,皺眉問道:“這是怎麽回事?村裏有很多孩子落過水?”
衆人面面相觑,最後還是村長李老頭說出了實情。
原來李家人在此生根一百多年了,這村子雖然地處偏遠,但依山傍水的,也算是個世外桃源。
可自從幾十年前,有人落入河裏溺死後,村裏每年都要死上一兩個人,有跳下水去救人的,去一個死一個,最後一個也沒能活着上岸。漸漸地,就有傳言說這河裏有水鬼,将人引誘進河裏溺死當替身。
李老頭說着說着嘆了口氣,“這些年來,村裏每年都提防着,年紀不到十五的孩子都不許他們接近這條河,沒想到還是出了意外。幸好有葉先生在,要不然這孩子真是救不回來了。”
“阿土醒了!阿土醒了!”忽然有人大聲叫了起來。
阿土正是那個落水少年的名字,聽到孩子總算醒了,衆人才徹底放下心來。
李婷兒一直在旁擔憂地看着,見阿土醒了也是大大松了口氣,她見葉清還站在原地,濕漉漉的衣服貼在身上,更顯得身形颀長,臉色不由一紅,輕聲道:“葉公子還是趕快回去換身衣服吧!免得着涼了。”
“對對。”李老頭拍這手對葉清道:“還是婷兒想得周到。葉先生今天救了這孩子,咱們全村都感激你,可不能累你病了,趕緊回去換身衣服。晚上大家夥兒擺個宴,好好慶祝一下!”
衆人紛紛說好。阿土的爹娘連忙說要把家裏的豬宰了給大家做頓好肉。
葉清趁村民們熱熱鬧鬧地商量時,回頭望了一眼河水,水面緩緩流動,在陽光下泛開一層層魚鱗片般的金光,似乎沒有任何異常。
可他絕不會看錯,水底的那個的确是庭月。
難道他一直找不到她,原來庭月這一世已經死了,還成了水中索命的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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