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奶油

第44章 奶油

“非這樣不可?”

“這是我目前能夠想出來的,唯一一個能兩全其美的方法。”

“你就不能一只手摟着我,一只手拿着吃的?就非得像現在這樣讓我——”

“你的腹部和胸部的肌肉在質感上存在着不小的區別,帶來的體驗感也不一樣,加上暴雨的情況比較特殊,現在的我哪一個都不想放棄。”

“那……那萬一食物掉床上了怎麽辦?”

“不會,只要你的手足夠平穩,我們保持現在這樣的姿勢,掉也是先掉在你和我的身上,很好處理。”

“……”

和謝以津進行邏輯上的争論是一件很難占據上風的事情。

他現在是個病人。秦燦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你和一個高燒不退甚至幾分鐘前還亂咬人的病號較勁沒有意義,你要保持大度寬容的心态,展現人類的基本美德,你要……

然而就在他思考的這短短幾秒鐘內,秦燦感覺到貼在自己胸口上的那只手動了又動。

是的,謝以津的手依舊覆在秦燦右側胸肌最飽滿的起伏着的那一片肌膚上。

他的掌心溫熱微潮,整只手并沒有移動太多,但是食指的指尖卻時不時地擡起來,輕輕地在秦燦的胸膛點了又點。

指尖陷入表皮,又略帶眷戀地擡起來,來來回回,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催促——

于是這一回合的雨天對峙,秦燦依舊大獲全敗。

“前輩你……手先別動了行嗎?真的很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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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燦看似平靜地穩住自己的聲音,最終還是咬牙妥協道:“好了,那你告訴我,你想要先吃哪個?”

胸前那只不安分的手終于停止了放肆的動作。

“那就辛苦你了。”

謝以津禮貌道謝,并且毫不猶豫地給出答案:“三明治。”

秦燦嘆息,微側過身,努力保持身體平穩不動的同時,伸手艱難去夠床頭櫃上托盤裏裝着的三明治。

好在三明治外面包裹了一層紙,不會掉一床的食物渣子。秦燦将紙剝開了一點,舉在謝以津的嘴邊:“……吃吧。”

謝以津:“謝謝。”

謝以津低下頭,就着秦燦的手咬了一口三明治,咀嚼片刻,随即靜止不動。

秦燦:“怎,怎麽了?”

謝以津眉頭緊鎖:“……你吃一口。”

秦燦:“啊?”

手中的三明治上已經存在了一個月牙形的缺口,秦燦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

但他最後還是遲疑地低下頭,咬了一口。

于是現在三明治上出現了兩個小小的月牙缺口,前一個的尾部和後一個頭部還重疊了一小部分。

秦燦咀嚼了一下,差點一口噴出來。

菜單上寫着的是聽起來很優雅的“Garden Sandwich”,秦燦剛才點單點得匆忙,看到三明治這個單詞就直接點上了。

沒想到所謂的花園三明治竟是素食主義者的專屬,裏面的肉竟然是豆腐和蛋白植物肉的組合體,口感就像是……在吃餅狀的樹皮渣。

很難咽下去一點。

“嗯……”秦燦艱難咽下去,“這樣吧,咱要不要先吃口冰激淩?不然一會兒就要化掉了,吃完之後咱再加新的熱菜。”

謝以津說:“好。”

冰激淩是便利店最常見的Ben&Jerry’s,花生口味,這回味道上倒是沒出什麽問題。

只不過同樣是食物,冰激淩和三明治的食用方法還是有一些差別的。

三明治只需要舉起來放到謝以津的嘴邊就行,但桶裝的冰激淩需要挖一口吃一口,一勺一勺地喂着吃。

胸口上畢竟還挂着一個大活人,所以喂食也成了一門技術活——秦燦右手拿着冰激淩,左手拿着附贈的小木勺,雙手稍微擡起來一個角度,繞過胸前謝以津的腦袋挖上一勺,然後送到謝以津的嘴邊。

這個姿勢此時其實有點好笑,秦燦自己的嘴角都差點壓不住,但是謝以津枕在他的胸口,只是神色沉靜地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

秦燦每挖起一勺,謝以津就主動地将臉湊近,溫順地咬住勺子。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只趴在樹上的考拉,餍足地咀嚼着樹葉的同時,兩只爪子緊緊抱着樹幹不撒手。

一口。

兩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燦突然感覺這麽個喂法其實……是有點好玩的。

像是手機上那種彈窗廣告裏宣傳的模拟經營類游戲,要在一定的時間範圍內滿足顧客特定的要求——秦燦盯着謝以津鼓起的腮幫子,預估着他咽下去的時間,一般垂下的眼睫擡起來時,就意味着他嘴巴裏的這一口已經吃完了。

不過謝以津吃東西喜歡細嚼慢咽,加上秦燦的掌心溫度溫熱,剛吃下去不到小半桶,剩下的冰激淩便已經處于化了一半的半流體狀态了。

加上附贈的木勺形狀扁平,秦燦越挖到後面難度越大。他顫顫巍巍地努力,剛挖起來下一口,手幅度很小地稍微晃動了一下——

他感覺到自己的胸口驟然一涼。

秦燦:“……”

謝以津燒得有些迷糊,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咬住勺子之後發現不對,微睜開眼,也跟着低頭一看。

然後他很輕地“啊”了一聲。

一滴融化的冰激淩奶油落在了秦燦的胸口上。

一開始只是胸口上圓圓的一小滴,但這滴小奶油随着重力緩緩地向下流,一路流淌到了精悍的腹部肌肉上。

米白色的奶漬,在秦燦身體上蜿蜒着從胸口流淌着向下,順着腹肌緊實的溝壑,歪歪斜斜地流淌到了人魚線附近,終于停下。

謝以津面頰緋色未消,盯着這幅畫面看了很久。

他沉默了很久,秦燦心口被一股不祥感極速籠罩起來,因為他知道,越是平靜的謝以津,往往危險度是越高的。

秦燦一半胸口上貼着張熱乎的人臉,另一半是往下流淌的涼奶油,冰火兩重天,胸口使用率一時間達到了巅峰。

他深吸了一口氣,想要趕緊下床搶救一下:“我,我先去拿點紙巾。”

然而謝以津并不給他任何行動的機會,直接将抱在秦燦腰上的那一只手緊了一點:“不需要。”

秦燦:“……什麽?”

話音未落,他便尾音一顫。

因為下一秒,謝以津滾燙的手指便落在秦燦人魚線上,描摹着奶油蜿蜒游走的軌跡,一路向上,從人魚線滑到腹肌上,腹肌向上到胸口的起點。

——最後手指一勾,輕挑了一下。

謝以津手指帶過的每一寸皮膚都像是被撩起了火,秦燦聽到他的聲音平穩鎮定道:“我說,你不需要下床拿紙。”

秦燦喉嚨幹癢,這時候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不是,前輩你這樣确實是把我給擦幹淨了,但你現在自己手上沾着的這些要怎麽——”

他這句話最後的那個“辦”字甚至還沒來得及完整地說出口,便看到謝以津眉頭微蹙,低頭,随意地舔了一下他自己的指尖!

秦燦的呼吸驀然一停:“……!”

謝以津的動作看起來非常坦蕩,甚至是漫不經心的。

他神情自若,仿佛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再平常不過的舉動,舌尖輕觸指尖的瞬間,又立刻收回。

他微微抿了一下唇後,又随意地甩了甩手,重新在秦燦胸前躺了下來。

整套動作耗時不過十幾秒,動作行雲流水般流暢。他圈住秦燦的腰,抱得很緊,就好像秦燦是他的私有物,一絲一毫都不願意和別人分享。

“你看,不需要那麽麻煩。”謝以津燒得迷糊,在秦燦的耳邊開口喃喃道,“不要亂動,我已經解決好了。”

謝以津繼續等待着秦燦新回合的投喂,然而秦燦很久都沒有再次動作。

他擡起眼,看到面紅耳赤的青年坐得筆直,目光生硬地平視着前方,像是一座無所适從的雕像。

“怎麽了?”謝以津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兒,遲疑地猜測道,“是我這麽坐,壓着了你的腿,讓你不舒服嗎?”

“……”

“還是你的肚子也餓了?你可以先吃幾口的,不用管我。”

“……”

“你——”

“我沒事。”

謝以津遲疑:“你确定?”

“我确定。”

“你真的确——唔!”

一大勺冰激淩被猝不及防地塞進嘴裏,謝以津呆了一瞬。

“我非常确定。”

秦燦僵硬地別過臉,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示意謝以津現在可以歸位了:“而且食不言寝不語,前輩你能立刻吃飽,然後快點睡着,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

堅果和牛乳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開來,謝以津靜默片刻,點了點頭。

雷聲夾雜着雨聲,昏沉感又一次席卷而來,謝以津喟嘆了一聲,将頭重新抵在秦燦的鎖骨處:“還要下多久?”

秦燦的聲音甚至比謝以津的還要嘶啞一些:“……我不知道,手機在那邊的吧臺上,你想要我幫你看一眼——”

“不需要。”謝以津很堅定地拒絕了這個選項。

秦燦沉默,繼續投喂起了剩下的冰激淩。

血糖上升,食物帶來的滿足感配合身體觸碰溫暖柔軟物體的幸福感抵消了高熱帶來的不适,謝以津感到愈發困倦。

秦燦挖起最後一勺冰激淩,放到懷中人的嘴邊,卻久久沒有等到謝以津咬勺子的動作。

低頭一看,發現謝以津已經合上了眼睛,陷入半夢半醒的狀态。

秦燦猶豫道:“你還吃嗎?”

“……好像已經不是很餓了。”過了一會兒,他聽到謝以津含糊道,“我有點困。”

“那睡一會兒。”秦燦道。

片刻後,他聽到謝以津聲音極輕:“還不太想睡。”

困成這樣還要強撐住不睡?秦燦無法理解,但随即又回想起了謝以津剛剛和自己說過的話。

是……害怕繼續做噩夢嗎?所以不是不想睡,而是不敢睡?

謝以津的上下眼皮正在不停打架,睡意愈濃間,聽到面前的青年幹巴巴道:“這回我在呢,安心睡就好,先躺下來吧。”

“你不吃飯嗎?”

“你睡着之後我再吃。”

“……那好。”

吃飯模式切換到睡前模式,現在他們之間的默契已經無須多言,直接切換回了面對面躺着的姿勢。

秦燦将臺燈調暗了一些。

分不清究竟是誰主動的,但是等他們倆回過神來的時候,謝以津縮在了秦燦的臂彎之中,秦燦的手也落在了謝以津的肩頭。

他們重新相擁。

灼熱的呼吸同頻,半晌後,秦燦開口道:“剛剛開始下雨的時候,為什麽不打電話,又或者是發一條消息給我?這樣的話,我說不定就可以更早一點幫到你了。”

“這場會議是你的學術生涯非常關鍵的一個節點,會議後的社交也會給你帶來很多好處。”

謝以津的手一邊在秦燦的腹部摸索着,試圖找出手感最好的那一塊,一邊給出了解釋:“你的未來,你的機遇,和這一次的雨相比,要更重要一些,所以這一次我不想打擾你,但下一次我不會客氣。”

青年很久都沒有再開口。

同時謝以津發現,相比于剛才面對面跪坐相擁的姿勢,此刻面對面相擁的姿勢其實存在了一些局限性。

臉可以埋在秦燦的胸口,但手上的動作卻沒有那麽方便了。

想要胸肌腹肌兩者兼得,謝以津的手需要彎折出來一個角度,才可以将掌心完整地貼在秦燦的腹部,但是這樣的姿勢保持太久的話,手腕會酸痛,而且這只手還會隔在他們的身體中間,無形中将他們之間的距離拉遠。

秦燦也察覺到了謝以津的為難之處,沉默片刻後開口道:“既然要準備睡覺了,要不然咱就……先不要摸腹肌了?”

謝以津感到有些遺憾。

不過以謝以津心中的綜合排名來看,目前胸部的權重還是要比腹部的大了不少。

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說:“好吧。”

謝以津還是不舍地将手縮回來,正準備放到身側,卻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略大的手從後方抓住了。

謝以津睜開眼,瞳孔顫抖了一下。

是秦燦。他先是主動抓住了謝以津的手背,随即引導着謝以津手腕微微轉動,最後兩人十指交扣。

掌心貼着掌心,他們的體溫差不太多,甚至分不清誰究竟才是更熱的,誰又是接受熱量的那個人。

其實和埋胸擁抱相比,牽手反倒是一件沒有那麽突破邊界感的事情,甚至算得上是……格外純情的。

但是兩人掌心相貼的那一瞬間,謝以津察覺到自己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他得到了自己渴望的安心感。

“下一次,又或者說未來的每一次,如果下雨了我沒注意到,如果前輩你需要我,不管我在幹什麽,請一定要告訴我。”

像是壓抑着什麽情愫一般,秦燦說完之後停頓了片刻,又有些慌亂地找補道:“畢竟這是……我們之前在互助條約裏約定好的,我不想欠你。”

謝以津想要擡起頭,但是秦燦放在他頭頂的手壓得很緊,他看不到秦燦的臉。

這一次,謝以津突然意識到,秦燦之前好幾次會選擇摁住自己的頭,可能是不想讓自己看到他的表情。

于是他沒有再動,依偎在秦燦的懷裏,須臾後說:“好。”

謝以津回握住了秦燦的手。

高燒讓謝以津的視野變得模糊,生理性的淚水不斷從眼角淌出,他的眼眶酸澀,近乎睜不開眼。

但是掌心和臉頰傳來的源源不斷的熱意讓他感到無與倫比的安心。

意識昏沉,身體像是被溫熱潮濕的水浸泡,他忍不住想要陷入其中,但是水底未知太多,又害怕徹底墜入之後,溺斃其中。

于是謝以津合着眼睛,像是确定一般地、有些不安地喊了一遍:“秦燦?”

過了很久,他聽到秦燦“嗯”了一聲。

“……睡吧。”秦燦的聲音從他的頭頂上方傳來,“我在呢。”

謝以津終于安下心來,選擇墜入溫暖的夢境裏。

之前無數個難熬的孤獨雨夜,他早就習慣了一個人熬過,被記憶拉扯吞噬,被相同的噩夢和寒意纏繞。

但是謝以津意識到,現在的自己好像不再那麽怕雨了。

他可能……找到了屬于他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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