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卧底養崽第七天

卧底養崽第七天

荀奕神态一下子變了。

那雙什麽時候都很散漫的眼睛凝着寒光,露出令人生畏的鋒芒。

到了他這個境界,前緣後事皆與天道相和,不可能産生什麽錯覺。剛才一剎那的心悸,即是天降預兆。

危險的預兆。

可他看來看去,也沒看出路邊那個小娃娃有哪裏危險。

不過是一名修行不久的小弟子。

荀奕眼神越來越露.骨放肆,宿懷星臉色一沉,上前一步将小徒弟擋在身後,冷冷說道:“真人這是什麽意思?”

荀奕笑道:“這孩子好看,我多看兩眼。”

燕以澤像是吓到了,顫巍巍伸出手,揪住眼前垂落的一截衣擺,略帶哭腔喚:“師尊……”

“嗯,為師在這。”

宿懷星安撫小徒弟,聲音溫柔得像要淌出水來;轉向荀奕,似水的柔情瞬間結滿冰碴子。

荀奕:“……啧。”

荀奕還想再看看那孩子,“聖人”手扶劍柄,眼神無聲說:“敢亂看一下本座挖了你的眼睛。”

真沒意思。

他意興闌珊,懶洋洋道:“不打擾道君療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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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深深看燕以澤一眼,模糊的預感越發清晰。

這孩子一定有問題。

宿懷星轟走心懷不軌的七曜宗主,俯身牽自家崽,溫溫柔柔說:“半夜三更,怎麽坐在這裏?”

燕以澤嘴唇一抿,淚如雨下。

宿懷星從抽抽噎噎含糊不清的話音裏抓住幾個字詞,欣慰又心疼,按進懷裏揉揉小徒弟腦袋:“別怕,別怕,師父沒受傷……”

雄性獨有的、濃郁化不開的氣息,從他身上四散開來。

燕以澤整個人僵住了。

這是誰的氣味?!

不是剛才那個人,也不是那個掌門。

味道很烈,像火,紮根在神魂深處,張揚熾熱,肆意燃燒。

燕以澤忽然意識到這味道來自于誰。

那個魔頭!

他沉沉地呼吸一陣,壓住滔天的怒火,弱聲道:“他們都說、您讓魔頭打傷了……”

“怎麽可能。”

宿懷星不想讓自家崽崽擔心,眼睛不眨編了一段“為師大發神威,魔修退避三舍”的打戲。

燕以澤不信。

不可能只是打了一架。味道太重了。東陸那些淫龍到了發.情期,日夜不休交尾,彼此沾染的氣息也遠不如這樣深。

師尊到底做了什麽,神魂由淺而深、滿是那魔頭的痕跡?

他靠在師尊懷裏抽泣,肩膀一聳一聳,慢慢蹭開松散的衣領。

肩頸愈合的傷口露出小半。

為了顯示戰鬥激烈,宿懷星假造的傷勢狠極了,從脖頸到腰腹,到處都是見骨的刀傷。可惜他自愈能力太強,如今只剩幾道淺淺的血口。

零零星星的血跡,深淺不一的淤痕,還有傷痂脫落、微微泛紅的細嫩肌膚……

格外的……不堪入目。

燕以澤心如擂鼓,眼角暈開一抹不易察覺的淡金色。

宿懷星還以為他哭過勁了,喘不過氣,輕輕為他拍打後背,冷不防被摟住脖頸。

!!

宿懷星呼吸微滞,難受地動了動下巴,心想這孩子纏人的毛病跟誰學的,見什麽都要抱一下,抱住了就不撒手,嘶、輕點啊狗崽子!

小徒弟緊緊抱住他,嗚咽着說:“大魔頭好可怕,師尊別見他了好不好……”

完了,他家崽吓壞了。

……趕緊搶救一下,不能讓崽崽對魔教印象不好。

宿懷星柔聲道:“其實大魔頭一點也不可怕,他、他人不錯的……”

話音未落,乖崽崽哭得稀裏嘩啦。

宿懷星立刻退讓:“好好好,大魔頭最壞了,咱們誰也不見他。”

以後的事以後考慮,先把人哄住再說。

宿懷星發誓跟魔教劃清界限,哪怕魔修打上青雲山也不搭理他們。徒弟終于止住哭,小腦瓜埋在他肩頭,嗓子有點啞:“師尊以後,不要離開以澤,好不好……”

“好好好!”

……

仍是深夜,燕以澤歪着腦袋,端詳師尊光潔的鎖骨。

端詳肩窩星星點點的紅。

他知道怎樣做會留下這樣的痕跡。

龍族重欲,興致來了幕天席地也是尋常。燕以澤最惡心他們這一點,但是沒法完全避開,很多東西耳濡目染便懂了。

蒼龍交尾,他看着惡心。

想到師尊和別人做……那種事,他出離憤怒。

他讨厭師尊和任何人扯上關系。

燕以澤從小活在極度惡劣的環境裏,什麽東西都要拼上性命去争、去搶,自然而然養成他極端的占有欲。

以前争搶的是“物”,這次他想要霸占的是“人”。

燕以澤不認為兩者有何區別,思路一如既往簡單粗暴:他要盡快溫養血脈、恢複修為,把師尊帶去少陽。至于師尊願不願意随他回去,甘不甘心囿于少陽,他自始至終從未考慮。

手臂擡起,按住鎖骨附近一小塊皮肉摩挲,想擦掉魔頭留下的痕跡。

然而那點紅痕……更顯眼了。

燕以澤閉上眼。

沒關系,他會讓那個魔頭,再也碰不到師尊的。

……

這次遲遲不歸給小徒弟造成了極大的心理陰影。

具體表現為,黏人程度翻倍、常常夜半驚醒、醒了就八爪魚一樣纏住他……

宿懷星心神俱疲。

養孩子太累了!閉關破境都沒這麽累!

每天除了辛苦養崽,還要承受荀大宗主花式騷擾。

今天荀奕拎來一只陶罐子,笑眯眯道:“聽說以澤嗜甜,帶了點東西給他。”

宿懷星感覺這副嘴臉一天比一天不懷好意。自從那天夜裏見過他徒弟一次,荀奕不知道發什麽瘋,想方設法找各種機會觀察他家乖崽。簡直是在抓着他的逆鱗蕩秋千。

問他有什麽企圖,荀奕就一句話:“這孩子與我有緣。”

我信你個鬼!

宿懷星拿小本本給他判了個死緩。等着,下次仙魔大戰就拿你祭旗。

荀奕在作死的邊緣反複橫跳,還是笑眯眯的,拎起罐子:“道君,您看這個……”

宿懷星嗅到一點蜜香,臉色稍有和緩:“你沒下毒?”

“怎麽可能!”

荀奕一本正經,“我先給您試試?”說完舀起湯匙就是一口。

宿懷星嫌棄:“東西留下,你滾開。”

“嗳。”

荀奕笑眯眯應一聲,斂着寒意的視線掃過竹海盡頭的小樓、幕簾後方瘦小的人影。

宿懷星察覺他對自家徒弟的敵意,半眯起眼睛,心想,待會改一改法陣,這家夥再敢過來,直接轟殺至渣。

當然荀奕是荀奕,花蜜是花蜜,宿懷星對甜食沒有任何偏見,拎回家招呼徒弟:“崽崽來看好東西。”

燕以澤仔細嗅了嗅,道:“這是酒。”

貌似還是很上頭的那種。

宿懷星惋惜:“以澤年紀小,不能喝酒。”

“是啊,真可惜。”

燕以澤盡力陪師尊演戲。

演過一場尊師愛徒,宿懷星心安理得避開小徒弟,獨自一人喝蜜酒。

很甜。

并非單純的甜,入口淡而綿柔,回甘的滋味最是難得。

一盞接一盞。新月将将爬上柳梢,一整壇的蜜酒見了底。宿懷星意猶未盡,甚至想把荀奕從死刑犯的名單裏拖出來,讓他天天釀酒。

酒喝完了,準備陪崽崽溫習功課。

宿懷星站起來,忽地視野發白。他敲敲額頭,暈眩感越來越重。天旋地轉,頭重腳輕,如果不是扶着石桌,可能站都站不穩。

模糊扭曲的景象中,他隐約看到一張稚氣的小臉,眉頭緊鎖,表情很嚴肅的樣子。

宿懷星暈暈乎乎想小孩子煩惱什麽呢,忍不住伸手,想要撫平他眉間皺痕。

腳下是軟的,仿佛踩中一片飄忽的雲。身軀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軟軟地倒過去。

燕以澤疾步上前,也不管自己這具身體能不能扶住一個成年人,唯恐師尊磕傷了哪裏。

柔軟的甜甜酒香撲面而來,然後是輕薄的素白衣衫,再然後……

沒了。

他只抱住了一件衣裳。

師尊不見了!!

微微鼓起的衣料聳動一下。

燕以澤遲鈍地低下頭。

略顯柔弱和稚嫩的溫軟氣息從那處散發開來。

他掀開衣領。

裏面躺着一只……一只火紅的、毛茸茸的,小朱雀。

那麽小,絨毛還未褪盡,弱不禁風的模樣。燕以澤不敢用力呼吸,小心翼翼捧高手心,視線與朱雀相對。

“師、尊?”

“……啾。”

看樣子醉得很徹底。

燕以澤手捧小朱雀,同手同腳回到屋裏。

腳步是亂的,腦子也是。

他想他可能發現了師尊無人知曉的秘密。

原來、原來師尊也是異族化身,不,是異族混血。朱雀不似蒼龍,朱雀一族極為看重血脈,幼崽血統不純便遭驅逐。所以他沒辦法與同族同居,只能費盡心思潛藏在人類仙宗……他想做聖人,養名望,如此才能安然留在青雲山,不必擔心身份暴露。

燕以澤碰了碰手中豔麗的尾羽。

難怪他厭惡龍族。朱雀忠貞,一直瞧不起蒼龍無所不交。

還有神魂深處的烈火氣息,應當與那魔頭無關,是他本身血脈的顯化。不,也可能有一點關系,聽說那魔頭禦火,莫非他們之間存有血脈親緣?

如此便說得通了。

難怪他屢次揮劍南征,仙宗魔教都沒多少實質性的損失。

難怪……

燕以澤輕輕一笑。他以為自己洞察了真相。手指往上,輕輕緩緩,撫弄頸項柔軟的絨毛。

宿懷星讓他摸舒服了,乖乖順順睡在他手裏。

朱雀忠貞啊……

一旦被占有,他的血脈、身心、神魂,一切的一切,都只屬于那一個人。

小朱雀新生的絨羽手感又軟和又柔順,燕以澤沒忍住摸了一夜。翌日天色微明,宿懷星從醉意中醒轉,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家崽崽放大無數倍的睡顏。

真可愛,臉盤子這麽大也好可愛……等等!

不是崽變大了是他變小了!

宿懷星意識到自己是原形狀态,小腦殼差點爆炸。撲撲翅膀,還沒來得及起飛,就被大徒弟一把捉回手心。

宿懷星:?!!!

大徒弟揉揉他的龍骨突,小小聲說:“別亂跑呀。師尊不在,沒人保護我們,萬一有壞人過來,就要把你吃掉啦。”

宿懷星:“……”所以崽沒發現手裏抓着的就是師父嗎?不幸中的萬幸。

燕以澤忍着笑,一邊捋毛,一邊訴苦:“師尊又丢下我不見了,我、我好害怕……”說着又帶了哭腔,他抽抽鼻子,認認真真說,“不,我不害怕。我很乖的,不能害怕,不能讓師尊擔心……嗚……”

宿懷星心都化了。

這是什麽絕世乖崽,他積了幾輩子善德才有這麽可愛的徒……誰讓你摸肚子的!把手松開啊逆徒!!

宿懷星奮力撲騰翅膀掙紮。燕以澤攏起雙手,急聲道:“別亂動,外面有壞人!很可怕的壞人!”

然後便是翻來覆去訴說荀大宗主多麽可怕多麽吓人寶寶害怕極了可是師尊好像跟荀大變态關系很好為了師尊我要乖乖的不能破壞師尊和大變态的關系……

崽,崽你放心,師父這就出門砍死姓荀的!你先把手松開!!別、別摸肚子!那裏也不行!別摸了別摸了!!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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