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慘遭替身第一天

慘遭替身第一天

宿懷星睜開雙眼的一剎那是懵逼的。

按照計劃，他的神魂應該留在觀星臺，誕育靈體、坐等飛升才對。

怎麽一睜眼，他又變成了青雲宗最底層的小弟子，不，他甚至不算底層弟子，他在青雲山毫無存在感，不管他做什麽說什麽，周圍師兄弟只當看不見他這個人。

他真的不是游魂狀态嗎？

宿懷星望着水鏡裏的倒影發呆。

鏡子裏這張臉，與“元衡”有九成相似。

不止容貌，他腰間挂有一塊弟子命牌，告訴他這具肉身名喚“阿衡”。

遍覽狗血劇本的經驗告訴他，八成是哪個“元衡道君”的狂熱崇拜者，在他“死”後捏出和“元衡”幾乎一樣的身體，睹臉思聖人。

只不知當中出了什麽差錯，把他真正的神魂招進了這具殼子。

所以到底是哪個傻憨憨給他添亂，把他扯來這裏，自己給自己做替身？

（求生欲：只有懷星這樣以為，沒人把他當替身）

九執？不，九執不會用這張臉；荀奕？有可能，這家夥興頭上什麽破事都幹得出來；燕以澤……想到他宿懷星心情有點不好。

燕以澤最有可能做這種事。

宿懷星煩躁地站起身，在簡樸的小竹樓裏轉圈圈——竹樓也是照他在瑤華峰的居所建的，每天有劍童來送新鮮的靈果靈泉，那些人都不理會他。

想下山轉轉，不成，劍童擋着；跳崖，不成，腰間命牌一發現他有危險就瘋狂預警，然後“唰”的冒出一大堆青雲弟子，摁地上五花大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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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人過的日子嗎？

宿懷星百無聊賴，翹首盼着啥時候整點替身的戲份。

沒有！從他蘇醒以來，沒有一個人前來看他！

所以那個不知道是誰的傻憨憨捏這具身體到底是為了什麽？為了招魂折磨他？

就這樣稀裏糊塗過了半個月，宿懷星閑到發瘋、大半夜跳沙坑曬星星的時候，一只瘦弱的小手輕輕戳了他一下。

眼皮眨動一下，他說：“我沒事，死不了。”

身旁傳來一個細細的幹癟聲音：“可是，你這樣，會生病……”

宿懷星許久沒聽見人聲，聞言立刻爬坐起來。沙坑邊上蹲着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少年，臉頰髒兮兮看不出面貌，唯有那雙清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看他。

這一幕勾起宿懷星某些不妙的回憶，但他實在太無聊了，問那孩子：“你能看見我？”

小少年木木說道：“能。”

可能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弟子，師長沒交代他不準和“阿衡”說話。宿懷星爬出沙坑，拍拍衣裳，席地而坐，和顏悅色問他：“你叫什麽名字？”

小少年說：“陸黎。”

宿懷星胡謅：“噢，我是你師叔。叫師叔。”

“師叔。”

“乖！”

宿懷星摸摸口袋，摸出一只沒吃完的靈果，“喏，師叔給你見面禮。”

陸黎眼睛亮了一下，忙不疊接過果子，真心實意道：“謝謝小師叔。”

“不謝不謝。”

宿懷星談性大發，“現今是什麽年歲？仙門勢力可有變化？魔教又如何？”

他噼裏啪啦說一大堆，陸黎悶聲悶氣道：“自從青雲宗大亂……”

“青雲宗？怎麽個亂法？”

一上來就是這麽勁爆的消息，宿懷星十分激動。

“不清楚，師兄說這件事是絕密，誰都不準提。”

陸黎依靠貧瘠的修真界知識，給入土近百年的老祖宗講仙門歷史。

宿懷星越聽越是糊塗。

他“過世”不過百來年，對修士來說眨眼即過的短暫歲月，怎麽感覺修真界變了一個模樣？

青雲宗亦正亦邪；七曜宗力可扛鼎；還有異族成國、妖王欺世、聖女通天……老天，不知道魔教還好嗎，希望他留給九執的家業沒有敗光……

陸黎慢吞吞道：“小師叔你不要對魔教好奇。魔教不是好地方。魔頭貪好美色，鬼話連篇……”

啧，一聽就是師長灌輸給他的空話套話。

太假了，九執怎麽可能開後宮，四處擄掠美少年？

兩人在山間坐了大半宿，夜露沾濕衣衫下擺。陸黎抱住手臂瑟瑟發抖，看樣子凍得不輕。宿懷星禁不住心軟，道：“要不要随我上山？我住前面不遠。”

陸黎眨巴眨巴眼，細聲道：“可我是災星……”

“嗯嗯嗯災星，去嗎？有靈果吃哦～”

小少年咽了咽口水，眼神亮晶晶：“要！”

宿懷星下意識想抱他，右手伸到一半，臉色冷了些，淡淡說：“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山間竹樓。陸黎沒住過這麽好看的屋子，行走坐站都瑟瑟縮縮的，木讷放不開手腳。宿懷星道：“想吃什麽自己拿。”

小少年坐立不安好一會兒，終究忍不住食欲，跑到桌案邊，一口一只山果。

宿懷星看着好笑：“慢點，沒人跟你搶。”

他自己先洗漱幹淨，又給髒兮兮的小少年準備熱水和毛巾，把他臉上手上污漬擦洗幹淨。

是個漂亮的小孩子。

眼睛清清亮亮，含着溫和無辜的光。

宿懷星眉目又冷了些，丢下毛巾：“你自己來。”

陸黎不懂小師叔為什麽突然冷淡，有點吓到了。他乖乖打理好自己，看見桌上有驗脈石，小聲說：“師叔我能借您東西用嗎……”

宿懷星躺竹椅上懶洋洋的：“随你。”

陸黎尋了個安靜角落，自行修煉。

十來歲的小少年，一邊操縱驗脈石，一邊修正真氣流向，看起來頗有些力不從心。

宿懷星輕嘆一口氣，走過去，與他并肩而坐：“我來吧。”

陸黎下意識縮了縮肩膀，躊躇片刻，乖乖交出驗脈石，小聲說：“這幾個關竅真氣運行不暢……”

宿懷星掃一眼便發現症結所在，道：“送以還丹與玄泉，象龜引氣至靈根。”

陸黎細細體悟片刻，只覺豁然開朗，當即依他所言嘗試起來。

宿懷星一邊守着他引氣入體，一邊檢測法脈根基，不一會兒就看出幾處疏漏。等陸黎氣入丹田無需護法，宿懷星拿出紙墨，筆走龍蛇。

墨字寫過一面，宿懷星自嘲地笑了笑。

怎麽重活一世，還改不掉瑤華峰養成的壞習慣，看見孤身一人的小孩子就忍不住守着、護着。

真元走過兩個大周天，陸黎睜開眼，看清眼前景象，不由愣住了。

桌案擺着一摞宣紙。

最上面的是一張法脈圖，筆觸極其精細，陸黎一眼看出這是自己的脈象。他一張一張翻閱起來，後面的圖文将脈絡分成無數小段，每一段都清晰标注了相應的煉化手法。

宿懷星為這東西耗費不少精力，有些倦了，懶洋洋道：“你要是不嫌棄就照這個練。法子有點笨，好在不會出錯。”

陸黎眨眨眼，輕聲道：“多謝師叔。”

宿懷星摸摸他的頭發，半真半假說：“你多來看看我就謝謝你啦。”

就這樣，關在山裏坐監牢的宿懷星，從此多了一個活動獄友。他好奇這孩子怎麽越過法陣進的山，陸黎不假思索道：“慢慢試的。”

……這是什麽他聽不懂的高端天賦嗎？

宿懷星問：“能不能帶我出去？”

陸黎試過兩回，垮下肩膀：“師叔對不起，不能。”

宿懷星也就問問，沒抱太大希望，聽到不能并不失望。之前過的太陰間，他覺得現在已經挺不錯了，有了會說話會喘氣的小家夥陪伴，日子比獨自坐監好過許多。

眨眼到了春末夏初，青雲山五年一度的開山大典即将召開。

宿懷星問小夥伴：“你要參加大典麽？”

陸黎乖乖搖頭：“我實力太差，不行的。”

宿懷星皺眉：“我教你這麽久，你還不行？太給師叔丢臉了吧！”

陸黎瞪大眼，扁起嘴，低下頭，滿心的委屈快溢出來了。

“好好好黎黎最乖了。”

宿懷星敷衍地哄兩句，問，“開山大典、多少人會來？到時候山裏亂不亂？”有機會讓他逃跑嗎！！

陸黎搖頭：“不知道，師兄不跟我說這個。”

行吧。

有志者，事竟成。宿懷星相信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沒機會他也要努力創造機會！

經歷長達半個月的蹲點、策劃、放哨……開山大典當天，竟然真讓他悄悄摸摸溜了出去！

陸黎跟在他身邊，緊張得同手同腳。

叔侄兩個剛走出谷口，青雲山全體警戒，鐘鼓一聲急過一聲。

宿懷星冷汗差點下來。不是吧，替身跑個路而已，犯得着動員全青雲宗來抓他？

山中遠遠傳來喊叫——

“魔修攻山！”

“青雲弟子集結！！”

數不清的白衣少年乘奔禦風，提劍往交戰處跑。

魔修、攻山……

應當和魔教脫不了幹系。

宿懷星猶豫要不要跟去看看，陸黎緊張地喚：“小師叔……”

宿懷星笑笑，說：“咱們不湊熱鬧，走吧。”

一大一小兩個影子，與人潮相背，急匆匆往偏僻的地方溜。哪成想這一屆魔修很會搞戰術，開頭就是聲東擊西的打法。仙門大部隊聚在考核現場，魔修留一小撮人勾住仙門弟子，剩下的全奔清修地來了。

眼看悟道峰魔修成災，陸黎沉默着拔.出了劍，宿懷星反手給他摁回去：“就你這水平打什麽魔修，找地方躲躲。”

小少年認真說：“我要保護小師叔。”

“好好好你保護我，趕緊跟上。”

山腳到處有魔修與仙門弟子交戰，宿懷星仰仗密法退了一波敵，因自身實力低微，隐隐有些招架不住。

走投無路之際，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

袖手立于千仞崖邊，玄色衣袍獵獵飛舞。

是季青冥！

宿懷星面露喜色。有季青冥在，魔修必不能猖狂……等等，他這個大魔頭這樣想沒問題嗎？唉呀不管了。宿懷星一邊吭哧吭哧跑，一邊氣喘籲籲喊：“劍——”

“仙”字尚未出口，季青冥回首朝他看來，那雙眼睛、瞳孔純黑，好似将光明全淹死在了裏頭。

宿懷星莫名打個寒顫，直覺事态有異，再想轉身已來不及了，悄如鬼魅的黑影到了眼前，衣領被狠狠揪起，勒得他喘不過氣。

“抓到你了。”

一道幽冷氣息在耳邊漫開。

宿懷星咽了口涎水，寒意傳遍全身。兩旁景物飛掠，季青冥眨眼将他帶到前山。正邪兩道已經打出了狗腦子，季青冥擡了擡手，亂糟糟的戰場陡然一靜。

那雙暗無光色的眼睛緩緩掃過一周，冷冷說道：“‘阿衡’在我手上，掌門真人不過來看看？”

宿懷星：？？？啥玩意兒？

青雲宗在場各位長老也冷冷說：“有本事殺了他！掌門師祖斷斷不會受你威脅，魔頭！”

殺你爹啊殺，季青冥有沒有本事跟他有個鼎爐的關系……等會兒！魔頭？

宿懷星努力運轉稀薄的真元，笨拙探查一番。

季青冥散發的魔氣，遍布天地。

愣神間，身形瘦弱的小少年從身後蹿出，猛地往魔頭身上撞。可惜雙方實力相差巨大，陸黎不僅力道落空，更是被一把掐住脖子。

季青冥能瞬間扭斷他的頸椎，偏不用力，慢吞吞收緊虎口。他要一點點将手中的少年折磨至死。明明做着這樣殘忍的事，從他眼中卻看不到一點嗜血的意味，仿佛殺人對他來說如喝水呼吸一樣平常。

小陸黎臉頰漲得通紅，從牙關擠出幾個字音：“放開、師叔……”

宿懷星大怒：“季青冥你跟孩子耍什麽橫！有本事沖我來！”

那雙暗無光色的眼眸動了動。

季青冥松開手，陸黎軟綿綿癱倒，宿懷星眼疾手快将人抓住。

幽冷的氣息貼近，腰間浮起難以言喻的奇怪觸感。“嘶拉——”大片肌膚忽然暴露在冷風裏，宿懷星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

“青雲掌門不要你，本座要你。”

別別別沖我來！求你去跟孩子耍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