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開脫

第72章 開脫

規矩有規矩的靈活性,當然也有其死板性。

比如說,在這座城市的陰暗處突然死了一個人,如果并沒有特別的價值,往往巡邏隊也不會細究。

可如果某具屍體被擡到巡邏隊的面前,那他們當然也不能當自己完全沒看見。

夏爾不得不站起來大概檢查了下屍體,居然摸出不少東西,甚至還有一張卡,他下意識放在機器上掃了一下,發現裏面點數雖然不多,但并沒有歸零。

這時候,羅衡平靜起身,微笑道:“這是他身上掉下來的鑰匙,我想也許算證物,并沒有還給店主。”

夏爾接過那把生鏽不太嚴重的鑰匙,一時間有點躊躇不決。

案情相當明顯,據眼前三個人的說法來看,那個女人昨晚上在洗澡的時候被這個男人襲擊了,然後她失手殺掉對方,夏爾不太明白為什麽對方要強調失手,這又無所謂,所以一大早起來特意過來報案。

他們甚至還如實報上了時間跟入住的旅館地址。

卡還在,雖然還沒核對消費賬面,但夏爾可以确定這三個人并不是為了求財,可說句老實話,他的腦袋瓜裏也想不出這三人幹嘛非要這麽做,從中看不出半點好處。

就算城市裏的居民,也沒多少人想跟巡邏隊打交道,生怕惹上什麽不該惹的麻煩。

畢竟在這座城市裏,權力已展露它穩定的雛形。

“嗯……”最終夏爾裝模作樣地說,“這件事我們已經知道了,你們可以走了,我們會幫他找到他的同伴的,如果他有——呃,我是說,如果他的同伴想來領走他的話。”

三個人裏最狡猾的那個,就是那個白得活像能發光,一看就是從地下的大基地裏跑出來的年輕男人忽然又笑起來。

“我們不用登記嗎?”他問,“表格呢?這案件總要記錄下來吧。”

夏爾粗聲粗氣地說:“用不着這個,接下來我們會接手處理的,你們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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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就像是吃定他了一樣,稍稍側過頭,似乎很迷惑不解:“如果不登記,該怎麽處理呢?我是說,要是你有了什麽新的進展,比如說他的親朋好友準備對我們進行報複,該怎麽聯系我們呢?以後假使出現另一樁與屍體有關聯的案件,你們該怎麽查閱呢?”

他不緊不慢地詢問,說出一大堆夏爾聞所未聞的詞彙來,巡邏隊的隊長活了三十多個年頭(大概有這麽多,他其實也記得不太清楚了),頭一次聽人說話聽到一臉空白。

“讓我們說點更實際的東西吧。”夏爾看了一眼巡邏房的下屬,他們看上去也暈乎乎的,沒好多少,這讓他莫名感到安慰,“我猜你們來這兒也不是跟我來繞字眼的,就說說看你們到底想要什麽吧。”

夏爾雖然沒有什麽文化,坦白來講,在這個時代想上學讀書并不是什麽容易的事,但他的人生走到現在還是或多或少留下了一些做事的經驗。

羅衡贊許道:“幹脆!那我就長話短說了。”

夏爾不知道別人有沒有一樣的感覺,不過他現在倒是真有些發憷了,眼前這個男人說話的風格跟他們完全不同,如果說這幾句話暫時還能理解,他真擔心等會是不是會冒出什麽自己完全聽不懂的話。

要是能聽懂,當然是皆大歡喜,要是聽不懂,那不就丢人了。

“我們在這兒丢了一名同伴。”羅衡簡潔利落地說,“請放心,我們已經發布了任務,也不是閑着沒事兒來找你們消遣。”

夏爾想說的兩句話都被堵住了,他忍不住抓了抓下巴,疑心眼前這個男人會讀心。

“我從某個基地來,原諒我不能說是什麽基地,不過恰巧對秩序略有一些心得。”羅衡的目光在書桌上四處搜尋片刻,他緩緩道,“請問紙筆在哪兒?該不會沒有吧。”

夏爾看了一眼下屬,對方從抽屜裏拿出幾張發黃的紙跟一支鉛筆丢過來。

“噢,對了,忘了詢問。”羅衡笑了笑,“貴方更習慣亞墨文還是赤地文?或者更偏向小語種呢?抱歉,我擅長的不太多,恐怕能選擇的很有限。”

夏爾聽得頭皮發麻,能同時掌握亞墨跟赤地兩種語言,還會一些什麽所謂的小語種,居然還說自己的選擇很有限。

他平生頭一次感覺到被知識震懾是這樣一種頭昏腦漲的感覺,下意識繃緊身軀,猶猶豫豫地跟下屬求救:“呃,我們應該多數時候是用赤…赤地文?”

“好的。”

羅衡躬身在白紙上寫了些有關檔案的內容,檔案對于他的社會來講非常常見,不管是國家機構還是社會組織,包括個人都需要用到檔案。

不同的檔案能夠牽連起一張巨大緊密的信息網,提供各種意義上的價值。

羅衡并沒寫太多內容,不過相信城主如果有心,會從上面看出檔案本身的價值跟意義,檔案既可以總結經驗、也可以記錄歷史、甚至可以梳理出事情的規律。

“請将這張紙轉交給貴城主,并且告知他,我在進入這座城市時丢失了一名同伴,渴望得到他的幫助,而這是我的誠意。”

羅衡擱下筆,站直身體:“當然,您想撕毀或者丢了它都不要緊,或者覺得它沒有任何價值,也無所謂,不過我只會在這座城市逗留到明日清晨。”

他将滑落的鬥篷重新系回肩頭,又露出進來時那種近乎狡黠的笑容。

“日安,巡邏長,那麽再見。”

伊諾拉略有些訝異地看着這一幕,她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麽事,怎麽這一切就突然都結束了,不過她很清楚不能在敵人面前露怯,哪怕這個敵人很可能是他們需要拉攏的對象也一樣。

于是她只是風情萬種地笑了笑,撩動頭發,然後跟着羅衡愉快地走了出去。

外出前,伊諾拉甚至惡趣味地在心裏跟那具屍體同樣道了個別,算是對這位臨時室友的人道關懷。

三人就在巡邏房一片困惑迷茫的氛圍之中安然離去,羅衡确保自己已經做了不動用武力能做到的所有嘗試之後,就平靜地在旅館裏繼續等待起來了。

中午出門吃飯時,羅衡看見旅店老板愁眉苦臉地從外面走回來,手上拿着一把鑰匙,看模樣就是早上才遞交給巡邏房的那一把。

于是他微微笑了笑,在吃過午飯後又跟另外兩人前往任務大廳,看看有沒有什麽新消息。

路上沒什麽風波,唯一的意外是他們在路上遇到一名小偷,被藍摩當場抓住,而巡邏隊就在附近,發現這邊的騷動後立刻走過來。

“這次要報案嗎?”伊諾拉望着巡邏隊員竊笑起來。

羅衡搖頭:“不,這次不用。藍摩,松手吧。”

藍摩依話照辦,小偷趁着這個機會消失在建築之後,巡邏隊見騷亂平息,也止住腳步,□□的馬兒調轉過頭。

白天的街道要稍稍熱鬧一些,他們又看到那輛仿佛燃燒着烈火的巴士,伊諾拉有點好奇地問:“你說它都往哪兒開?”

邊上有人插了一嘴:“兩個點數。”

羅衡轉過頭去,發現一個幹瘦的女人正站在那堆共享單車邊上,她指了指機器,堆起笑容:“抵押金只要兩點,你們刷了它,我就告訴你們這車往哪兒開。”

“我想,起步點數也許是兩點,可是騎它不止兩點吧。”羅衡似笑非笑地看着對方,“它應該會不斷扣除點數,如果你把車直接帶走鎖在某個地方,我們也拿你沒招啊。”

女人的臉一僵,她沖三人翻個大白眼,自己刷卡解開自行車,騎車路過時惡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原來是個懂行的!”

她蹬車蹬得很快,一下子騎遠了。

任務大廳的工作人員沒能給出什麽好消息,不過他倒是提供了價值兩個點數的答案,那輛烈焰巴士是眼前唯一能夠通往市中心的交通工具,畢竟城市實在是太大了,步行起來相當艱難。

而這裏也是通向市中心的唯一入口,其他地方大多都因為塌陷或意外堵死了,只有這條入口被清理出來了。

回去的路上,伊諾拉終于沒按捺住好奇:“羅衡,你在紙上寫了什麽?”

“一些有關巡邏房的東西。”羅衡平淡地說,“他們的定義太模糊,跟任務大廳又有重疊,充其量只能解決一些小麻煩,對一座城市來講純粹在浪費時間,不過這麽說也不公平。”

“為什麽不公平?”

羅衡沉吟片刻:“我不知道我的東西對他們來講用不用得上,你要知道,再好的東西不适合時代也會被淘汰,就算巡邏長把那張紙送上去,城主也真的認真看了,可他很可能覺得我是個誇誇其談,不知實際的人,因為他現在還用不上這一套。”

伊諾拉搔搔腦袋:“我沒懂,哎,藍摩,你懂嗎?”

藍摩只是默默念叨了兩遍,他沒發出聲音來,誰也不知道他在念什麽,好半晌才說:“大概是懂了吧,他在說,就算城主不接受這張紙,也不意味着任何事。”

“噢,原來是說這個,幹嘛總做最壞的打算。”伊諾拉松了口氣,她揮揮手道,“我是說,我們已經把能做的都做了,還能怎麽着,張濤總不能指望我們真的坐在巴士上殺進去吧?”

羅衡短促地笑了下:“不錯,我們把能做的都做了,就這樣吧。”

他松了口氣,很快意識到困擾自己真正的原因是對那名城主的過分期待,不管怎麽說,他始終希望能夠建立這種秩序的人是個有理想的人。

因此在答案沒出來之前,已下意識地為對方開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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