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啼哭
第83章 啼哭
在荒野上聽到奇怪的動靜絕對算不上是什麽奇怪的事。
不過通常情況下,能聽到的聲音也相對比較有限,比如說野獸的喊叫、人類的呼喊、風聲、偶爾會有的雷聲跟雨聲等等。
有時候如果不碰巧,還會遇到正在交火的兩波人,那麽就能聽到不同的武器發出的響聲,甚至偶爾還有砍人的聲音,這種情況一旦發生,基本上這支小隊伍會立刻選擇繞遠路避開。
在輕裝出行,人手不充足的情況下,這是最好的選擇。
除非是完全避不開麻煩,否則他們不會輕易介入任何争鬥,畢竟槍沒長眼,就算張濤能緊急處理槍傷,可在這種沒有任何醫院跟手術條件的環境下,能少受傷還是盡量少受傷為好。
可現在,響起的是一個嬰兒的啼哭聲。
這幾乎是誰都沒有遇到過的情況,野外生存不是玩笑,別說嬰兒了,就連孕婦都不一定能見到一個。
一開始所有人都以為是羅衡聽錯了,哪怕他們再信任羅衡,都忍不住站起身來聆聽風裏的聲音。
啼哭聲并不明顯,聽得出來有一段距離,若隐若現的,可确确實實存在着。
張濤的臉色瞬間白了一道:“是……真的是小嬰兒的聲音,我聽過這個聲音,我以前在醫院的時候聽到過這個聲音,一模一樣,這裏附近真的有小孩子在哭。”
伊諾拉則抄起望遠鏡,踩着車子的輪胎,從前蓋跳到車頂上,借着高處四處觀察哭聲的來處,只不過這裏是一片林地,幾乎哪兒都是大樹,想依靠工具也有些困難。
而藍摩的臉色則變得很難看,他沒有回到原先的位置上,似乎正在判斷啼哭聲的來處。
“會是陷阱嗎?”狄亞思考一陣,終于開口,“誘捕我們的陷阱。”
羅衡訝異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伊諾拉搖搖頭道:“不知道。有這個可能。”
“什麽意思?”張濤茫然地問,“什麽叫陷阱?這是什麽意思?”
狄亞又給火堆加了一把柴:“剛剛藍摩已經說過了,荒人雖然沖動易怒,但是裏面也有些特例甚至能跟人類交流。這裏又是荒人經常出沒的地方,你說他們看到遠方突然冒出煙來,會怎麽做?”
“雖然不是每個人類都有照顧嬰兒的習慣,但是大部分人都受嬰兒的哭聲影響,多半會過去看看。”
伊諾拉補充道:“而且如果我們現在能聽到嬰兒的哭聲,說明對方離我們已經比較近了。”
“那我們怎麽什麽都沒看見?”張濤下意識問道。
“笨蛋,這裏是誰先來誰後到的。”伊諾拉忍不住罵了一句,“你有沒有想過荒人在這裏待的時間比我們長多了,知道幾個好躲藏的地方又有什麽奇怪的,更何況天還這麽黑了。”
張濤還要說些什麽,卻被藍摩打斷了:“哭聲在那個方向。”
“要去看看嗎?”羅衡審視着藍摩所指的方向,黑影搖晃,在月光下鋪展而出的是樹的影,幽暗拂動着,像無數雙不斷徘徊尋覓的手,“還是再等一下?”
狄亞若有所思,提着聲音說話:“再等一下吧,反正天已經黑了。”
“如果真的是陷阱,希望我們面對的獵人最好不要太有耐性。”
羅衡借着火光看了一下時間,現在是七點二十三分,嬰兒的啼哭聲大概是在三分鐘之前響起的,如果一開始就沒聽見的話可能還沒什麽,可現在他實在有點心神不寧,聽不到嬰兒反而讓情緒更糟糕。
他沒有結婚過,當然談不上生育,對嬰幼兒的了解也不多,他們到底會哭多久,又會發生什麽,一點概念都沒有。
羅衡只希望十分鐘的時間不會讓嬰兒損傷太多,一個大人高頻率叫喊上十分鐘估計嗓子都會感覺疼痛嘶啞,更何況是嬰幼兒。
狄亞頗有興趣地看着顯然有些焦躁難安的羅衡。
不管跟任何人讨論羅衡,如果說他是個毫無理性的情緒動物,恐怕十個人裏有十個都會覺得狄亞在說反話。
可事實就是這樣,只有在面對殺戮跟争執的時候,羅衡才會凸顯出他近乎機械一般的冷酷跟理智,一旦遇到像是眼下這樣的事情,他的理性就迅速随風消融,會随意做出需要冒着生命危險才能進行的決定。
他的理智倒沒屈服于情感,比那更糟,他的理智在給情感打下手。
在金羊毛城的經歷倒是讓狄亞稍微了解一些羅衡的想法,盡管沒能完全明白,可他大概能夠看穿羅衡會在什麽時候下什麽決定。
比如現在,他或許會等幾分鐘,可他一定會去看這個嬰兒的情況。
在走之前,羅衡坐下來先喝了點水,并沒有吃東西,他不确定自己等一會兒會看到什麽東西,然後将手套戴上,這才站起來往哭聲處走。
“我跟你一起去吧。”狄亞站了起來,聳聳肩道,“反正我還不餓,當提前巡邏了。”
羅衡沒有停下,而是淡淡道:“那就跟上。”
最先指明方向的藍摩卻無動于衷,而狄亞路過他時做出邀請:“怎麽樣?一起來嗎?”
“如果我們三個一起去,那麽伊諾拉跟張濤就太危險了。”藍摩拒絕道,“以你們兩個人的身手能夠處理大部分事情了,如果你們兩個人都沒辦法處理的話,加上我也不會太有效果。”
狄亞笑道:“好吧。”
他加快兩步,趕上了一直往前走的羅衡。
林子在黑夜裏看起來密集,走進去倒覺得稀疏,兩人循着聲音走去,只聽見嬰兒的啼哭聲越來越響亮,也越來越驚人。
“我還以為藍摩很在意。”狄亞忽然說話,“他剛剛看起來還挺熱心的。”
羅衡用手電筒掃着前方,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你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在意,我還以為最不可能跟來的就是你呢。”
地上堆積着厚厚的落葉,遮蔽住林木之間橫着深深的溝槽,看不出來任何作用,羅衡無從确定在過去的時間裏到底跟農業有關,還是跟建築有關,甚至有可能是荒人設下用來絆倒人的陷阱。
好在這些溝槽雖然在晚上看起來更加隐蔽,但距離相對較遠,不至于走一步就絆一步。
“我們的隊伍不太适合養嬰兒。”狄亞靈巧地跟在他身後,時不時在羅衡要踩空到溝槽裏的時候伸手拉一把他的領子,“你應該明白的吧。”
羅衡看了他一眼:“這不一定真的是個嬰兒。”
“什麽意思?”這次輪到狄亞不解了。
羅衡淡淡道:“也許是貓也說不定,甚至可能是錄音機。我以前遇到過這樣的事,聽見女人的嚎啕聲,沖進去卻發現只有一具屍體跟一個錄音機。”
與其說讓人吃驚,倒不如說狄亞已經吃驚慣了,羅衡總是在這種情況下理智,又在似乎該理智的時候格外感情用事。
“以前?”狄亞頗有興趣地問,“多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久到我還沒有必要變成這個樣子的時候。”羅衡的速度沒有因為對話變慢,他的注意力始終放在前方,手電筒照着一堆又一堆的落葉。
狄亞沉默片刻,才說道:“聽起來的确是很久以前的事。”
在哭聲最大的地方,兩人陷入困境,嬰兒的聲音始終存在,缭繞着樹木,顯然近在咫尺,可偏偏兩人始終看不到這身影。
“先別走了。”羅衡蹲下身說,“有可能在葉子裏,小心別踩着了。”
狄亞溫順地停下腳步,還不忘調笑一句:“你不是說可能是錄音機嗎?”
“你也知道是可能。”
羅衡小心翼翼地用手掃着地上的落葉,仔細地聽着不斷響起的啼哭聲,他幾乎都有點佩服這孩子驚人的肺活量了,哭到現在都沒有一點衰弱的痕跡,甚至還能時不時來幾聲撕心裂肺的高音。
就在羅衡剛掃掉一片落葉的時候,狄亞突然沖某個地方開了一槍,甚至沒做一點提醒。
羅衡下意識撲在地上,他一開始以為是襲擊,餘光瞥見狄亞還站着時,立刻反應過來是狄亞,緊接着狄亞又開了兩槍。
“奇怪,就一個。”狄亞皺起眉頭。
不知道是嬰兒被驚吓到,還是設備出了差錯,啼哭聲突然消失了。
羅衡問道:“怎麽了?”
“如果是陷阱的話,不可能只有一個荒人,更不可能還沒等我們進入陷阱就出現。”狄亞皺着眉頭,“情況不太對勁。”
羅衡跟荒人打交道的經驗嚴格說起來只有初見時尾随狄亞的那一只大頭鬼,而對方實際上根本沒有任何表現自己才能的機會就草率地死掉了,因此他實際上幾乎沒有任何跟荒人打交道的知識儲備,只能相信狄亞的判斷。
“很不合理?”
“不怎麽合理。”狄亞淡淡道,“荒人的确很暴躁易怒,可不是傻子,我都差點死在他們手裏過,在怎麽殺人這件事上,他們指不定做得要比張濤好得多。”
羅衡相信他的判斷:“哭聲也停了,有可能是設備被打壞了嗎?”
“不知道,得過去看看。”
失去啼哭聲,嬰兒就更難找尋了,兩人當即決定改換目标,先去檢查一下屍體,就在羅衡邁開兩步之後,他的腳腕一緊,難以挪動。
羅衡低頭一看,一只手從落葉裏伸出來,抓住了他。
比下意識反擊更快的是羅衡的理智,他在将槍口跟手電筒對準目标時看見了一張肮髒的臉,手指及時停在保險上,他微微擡了擡手電,免得直射對方的眼睛。
那是個女人,頭發黏連着,渾身濕透,大半個身體都埋在落葉裏。
她望着羅衡,目光呆滞,瞳孔不自然地轉動,顯露出對強光的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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