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長生碗:十六
回想起過往種種, 仿佛做夢一般,姜青訴将目光從月亮上收了回來,又問單邪:“你如何知道我十六歲家中就無人了?”
單邪沒回答她, 問道:“之後的九年, 你是與誰一起喝桂花酒,嘗酥皮月餅的?”
姜青訴只記得一道明黃色的身影, 關于那個人的臉,卻始想不清晰了,于是只笑着說:“與友人,我在朝為官的時候雖然樹敵不少,但也有幾個知心相交的朋友, 我又不是貪官污吏,總能碰到合得來的。”
雖說最後被冠上了通敵賣國的名頭,可她心如明鏡一片坦蕩, 幾個好友也對她信任有加,這便夠了。
安靜了許久,這一處的風都停下了。
晚間雖說集市上還有不少人在準備中秋節的熱鬧,花燈點得到處都是,但等過了戌時, 街道上的人就少了。亥時,路上幾乎沒有人, 連道路兩旁的花燈的都油盡燈枯, 唯有河上還飄着蓮燈,只是蓮燈上的蠟燭早就燃完, 一兩盞還亮着的,也是星星火光。
“聞到了嗎?”單邪突然道。
姜青訴頓了頓,問:“桂花味兒?”
“腐臭味。”單邪說完,姜青訴才聞到了空中細微的味道,味道她熟悉。
來者穿着一身黑衣,從無人的小巷子裏繞過來,她手上拖拽着一條啞狗,那啞狗渾身髒兮兮的,爪子裏還陷着不知何日抓爛的肉泥。土地神廟前的燈已經熄滅了,廟中兩根大蠟燭還燃着,要不了兩刻鐘也會燒光。
圓月藏入了烏雲之中,姜青訴看見女人拽着啞狗往土地廟方向艱難行走,啞狗顯然不聽她擺布,拼命掙脫,然而鐵鏈拴住了脖子,他無法逃離。
女人将啞狗拉到了土地廟門前就直接跪坐在地上雙手顫抖,聲音帶着哭腔道:“夫君,我都帶你來了,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我已經與那張老漢說了,叫他今晚務必讓張之孝将長生碗裏的壽命喝光。我還特地去了私塾,把荷包遞給了張之孝,上面有我假借陳瑾初名義寫的信,讓他子時來土地廟私奔,我安排妥當,就是為了讓你重活于人世,你不要再與我置氣了!”
姜青訴聽到這話,嗤了一聲,不禁搖了搖頭,也不知道該說這何王氏癡,還是該說她瘋。
一名女子能為了自己的丈夫做到這個地步,想來是即瘋也癡了。
啞狗在何王氏的安撫下總算安靜下來了不少,即便沒有表示完全信任,至少也不掙紮着要離開。
想要讓他與張之孝換命,自然是要把他的魂魄從啞狗的身體裏逼出來,一旦魂魄從啞狗的身體裏脫離,姜青訴與單邪便可以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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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傷一花一木、一人一犬的性命,便能将罪魁禍首何瑄才帶走,那是最好。若到了逼不得已,必須得現身傷害某些罪孽深重之人,那就讓單邪當這個壞人,她穩穩當當地看着便好。
何王氏的手中握着一張符還有一把刀,符是用來離魂換命的,刀自然是她用來防身的,若換命不成,她一個女子,未必能鬥得過成年男子。
她已經把後路都給想好了。
啞狗從始至終都不看向她,何王氏心中有些凄凄,于是拉着啞狗進了土地廟,就依靠在土地像旁,土地像兩邊還豎着大蠟燭,再有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子時,約好前來的人,恐怕已經出門了。
何王氏将啞狗抱在懷中,一點兒也不嫌棄對方身上的味道,甚至摸着對方的臉,将嘴唇貼在了啞狗的額頭上。
何王氏的嘴角挂着笑,眼睛很明亮,想到一旦換命成功,她與夫君就可以賣掉長風客棧,然後帶着長生碗遠走他鄉,想活幾日就活幾日,做一對神仙眷侶。
“夫君,你不該不信我的,任憑吳老板再好,我也不會跟他走。”何王氏低聲喃喃:“因為從我嫁給夫君的那日起就在心中暗暗發誓,此生此世,我王雲翠生是你的人,死也是你的魂,就差把我的心挖出來給你。”
“還記得我與夫君第一次見面,我同爹娘來長風客棧歇腳,夫君寫了一首詩讓在座的客人猜,猜中的便可免酒菜錢。我當時崇拜夫君的風采,僥幸猜出,你當我聰明,卻不知我已經絞盡腦汁。”何王氏說到這兒,眼眸垂了垂,被她抱在懷中的啞狗安靜了許多,半閉着眼睛靠在她的腿上,似乎也回想起了過去。
那時何瑄才剛考上秀才,正春風得意,家中開客棧,爹娘也有些錢財,故而寫了一首詩當做猜謎,讓在場的客人猜,猜中了便可請對方吃酒菜。
他不知王雲翠那自信說出謎底是絞盡腦汁,王雲翠也不知他寫那詩句不過是為了在她面前賣弄文采,寫時手抖,差點兒就握不住筆,她猜出,何瑄才心裏高興了許久。
然後他就打聽到了王雲翠的身份,請自己爹娘去提親,本來是佳偶天成,誰知道爹娘意外去世,他也積勞過度得了重病。
都說人死前會回顧自己的一生,偏偏他當時死的時候滿腦子想的都是王雲翠猜出謎底時的笑臉,何瑄才舍不得離開,魂魄一直在陽間徘徊,可他家客棧地屬偏陽,他只能繞在外圍,遠遠看着王雲翠整日茶飯不思。
即便讓他堂堂七尺男兒做狗,他也願意,讓他讀聖賢書的秀才啖人肉,他亦能忍,只要他們能相守在一起。
兩人回憶之際,土地廟外已經有了動靜,何王氏立刻回神,将啞狗護在身後,自己躲在了土地像的後頭,探出半個腦袋,此時蠟燭已經要燃盡,只剩最後一點兒,光線微弱,叫人看不太清。
姜青訴瞧見了來人心中一驚,猛地朝單邪看去:“怎麽會是他?!”
何王氏心中狂跳,手中的符已經捏到變形,她還記得符咒該怎麽念,還記得步驟該怎麽做,只要那人一腳踏入了土地廟中,她将符咒點燃,然後念下咒語,符灰往土地像身上一抹,喊出來者的名字,便能與對方換命。
來者腳步緩慢,等走到土地廟門前,一腳踏入之後,何王氏驚了。
“張生?!”一聲驚叫,吓得跨步進來的張老漢雙腿發軟。
張老漢左右環顧了兩圈,滿是不解,在土地像後瞧見了何王氏,他便立刻走過去:“何夫人,你找我有事?”
“你如何會來?!為何是你來?!”何王氏管不了那麽多,直接從土地像後頭走出來,兩人站在微弱的燭光之下,整個土地廟中都空蕩蕩的,無風。
“不是你讓我來的嗎?你給之孝一封信,讓我子時來土地廟,說是與那長生碗有關,之孝并不知長生碗的事兒,我還正擔心你與他說過什麽呢。”張老漢說出這話,伸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有些局促:“何夫人,這麽晚叫我過來,究竟所謂何事?長生碗可是出了問題?”
“不會的……怎麽會是你來?我分明是用陳瑾初的名義讓張之孝過來,為何是你?”何王氏說完這話雙腿發軟,往後退了兩步時袖中的刀落了出來。
張老漢瞧見了那鋒利的刀,心中怔了怔,方才何王氏說不是叫他來而是叫張之孝來,又見這刀,不敢相信:“你要殺之孝?!為什麽?你送我長生碗,不是為了要救他的嗎?!”
“我……我……”何王氏看着地上的刀,一時說不出話來,再回頭看向躲在土地像後頭的啞狗,那啞狗探出了腦袋,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與張老漢。
何王氏立刻從地上撿起了刀對着張老漢,她若現在殺了張老漢,再去告知張之孝他爹死在了土地廟,張之孝必然會與她一同過來,只要子時不過,那就還來得及!
張老漢見自己戳穿了何王氏的心思,對方居然有了要殺他的想法,立刻往後退了幾步,他心中不解,甚是疑惑。
一直以來都對他善心,甚至還願意救他兒子性命的人,如何成了要殺人的惡婦?還是說何夫人的善良從頭到尾都是裝的?那又何必将長生碗借給他?那碗是真的有用,他的兒子的确從重病在床恢複成了現在生龍活虎。
他想不透,何王氏也不給他機會想透,直接一刀刺過來,張老漢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心裏想逃,卻覺得不行。
若他逃了,今後怎麽辦?
何王氏既然起了要殺張之孝的心,他身為人父如何安心?
兩人在土地廟中扭打了起來,姜青訴與單邪從屋頂走下,入了土地廟中,見這古怪又危急的場景,心中充滿疑惑。
若何王氏的信沒錯,而張之孝也看了信的話,如何來的會是張老漢?這其中必然有一環出了問題。
“張生!我本不想殺你的,你為何要來土地廟?為何要打亂我的計劃?!我唯有再孤注一擲,才能救我夫君!”何王氏說完這話,刀便往張老漢的心口捅過去。
張老漢握着何王氏的手用力,稍微一側身,被割破了胳膊,好在沒傷性命。
“何夫人,你是瘋了還是被鬼魂附了身?!何老板早就死了!死了已三年多了!”張老漢怒吼。
躲在土地像後頭的啞狗略微呲牙,尖利的獠牙暴露在空氣中。
姜青訴看着這混亂的局勢,猛然明白過來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她朝單邪看去,對方居然也在看她。
“你看明白了嗎?”
姜青訴垂在身側的雙手發抖,單邪繼續道:“這就是人心。”
姜青訴的肩膀耷拉下來,微微皺眉,似乎不可置信:“這就是……張之孝的真心?”
原來,他一早就知道了,知道了何王氏的計劃,也知道了長生碗的作用,他将自己藏得太好,太真,以至于所有人都被他騙了過去。
他要一石二鳥,既要長命,也要那個奪走他榮華富貴的瘋父,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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