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君臣辭:十七
“不如我入朝為官, 幫你磨了那些不聽話的棱角。”
當年的姜青訴在說下這話時,槐花落了幾瓣在她的發梢上,年輕的趙尹手指動了動, 想去幫她把花摘下, 心中卻又因為這句話而起了心思。
他知道姜青訴的聰明,她畢竟是跟在姜宇身後長大的, 姜宇是天生的官場中人,姜青訴耳濡目染,甚至在姜尚書的面前,都提過一些要緊的話。
趙尹驚喜,若姜青訴為官, 他可借由國事邀她入宮,即便暫時無法娶她,卻能給她高官厚祿, 不再受人鄙夷,還能日日見她,已是良計。
當時的趙尹答應了,他咧嘴笑着,臉頰微紅:“好啊!你入朝, 我封你做大官!”
話一出,就難改了, 若要再來一次, 趙尹想他不會再說那句話,他從娶太子妃之時就欠下姜青訴的了, 若能再來一次,趙尹想他不會在大婚之日給姜青訴寫信,以此将那個人鎖在自己的身邊。
他給了姜家一個公道,卻吞了姜青訴接下來的自由,困了她的一顆心,永遠給不了回應。
趙尹想到這兒,嘴唇動了動,突然覺得口幹舌燥,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對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說這些,畢竟說了,以她這天真爛漫的年紀,也未必懂。
“朕與霏月,都不信這世間有鬼神,朕剛被封文王有了自己的府邸時,姜宇膽子大,與霏月串通好了裝神弄鬼來吓朕,卻被朕打了一頓。”趙尹回想起舊時光,眉眼柔和了幾分:“姜宇,是朕一生的摯友,霏月,是朕……”
話沒說下去,趙尹又重複一遍:“朕不信鬼神的,不過今日見了你,朕信了。”
姜青訴一愣,左手攥緊,趙尹卻說:“你就連緊張時的動作,都與她一樣,莫非你就是她投胎轉世的?”
姜青訴連忙行禮:“民女惶恐。”
“朕随便說說罷了。”趙尹一瞬失了興趣,心中本來還想了許多話,因為這一句惶恐而壓了回去,不願再說了。
他伸手捂着心口的位置,幾次咳嗽仿佛難以喘息,屋外明安聽見了動靜立刻進來,走到趙尹身邊慌亂之下遞上了帕子,趙尹一看帕子臉色更加蒼白,他一把掀開明安:“拿走!”
明安這才想起來自己做了什麽蠢事,許文偌也跟了進來,看見趙尹趴在長椅上喘得厲害,眉心微皺,吩咐一個小太監:“快讓禦醫過來。”
“是!”小太監慌亂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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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安取了水盆進來時,趙尹已經用袖子擋着嘴,咳了一袖子的血,大冬天裏滿頭是汗,看得姜青訴心驚。
許文偌知道不好在這兒添亂,便道:“皇上早些休息,微臣帶陸馨先退下了。”
趙尹沒有功夫管他們,揮了揮手讓他們下去,咳嗽不斷,另一只手裏緊緊握着從姜青訴的舊盒子裏拿出來的玉佩,指尖發白。
出了紫晨殿,屋外的大雪沒停。
看見趙尹咳血的那一瞬,姜青訴突然有些自責,趙尹除了是她兒時的玩伴,曾經愛慕之人,現在也是個垂垂老者,她為自己翻案,将舊情端上了臺面,讓他難堪之餘,還勾起了往日痛苦,更害他嘔血,也不知是不是錯了。
許文偌見陸馨臉色不太好,以為她方才被吓到了,便說:“不必驚慌,皇上這樣已有幾個月了,說是舊病複發,頑疾一直都在,與你今日所說之事并無太大關系。”
姜青訴聽他這麽說,愣了愣,她問:“許大人見皇上如此,應當早就知曉當年皇上與姜相心意互通之事吧?朝臣必然也都知曉,為何那不入流的所謂證據,還是害了姜相的命?”
“害姜相命的,從來都不是證據。”許文偌搖了搖頭,伸手将落在姜青訴肩膀上的雪拂去,道:“姜相剛被打入牢中,皇上看了那些信正在氣頭上,他與我爹一樣,認出了那是姜相的字跡,一時情急,沒有多想,但以皇上與姜相的關系怒意消散,必然知曉那是假的。”
“怪……只怪當時時局不對,叛國風聲走漏,百姓每日都換一批到大理寺門前求斬姜青訴,皇上派兵勉強鎮住之後,南夷對大昭的攻打越來越烈。”許文偌微微皺眉,這些也都是他爹告訴他的:“當時以襄親王為首的臣子上下達五十多人,跪在了國政殿的大門前,口口聲聲說若不殺姜相,便長跪不起。”
趙尹怒意正盛,在國政殿內砸了所有能砸的東西,面對一排跪下的太監大臣,他幾乎如瘋了般道:“你們這是在逼朕!你們這是在造反!”
“皇上!姜青訴叛國已是證據确鑿,前方戰事吃緊,若讓堅守國土的将領聽到皇上要保通敵賣國之臣,必會擾亂軍心,還望皇上三思!”
“請皇上下旨斬首姜青訴,以此來振奮三軍士氣!”
“皇上!而今消息傳出京都,不久便能傳到舍陽城,敵軍得舍陽城軍防布圖已是戰火連天,徐将軍馬革裹屍為皇上死守江山,皇上力保姜青訴,豈不令徐将軍寒心啊?!”
“請皇上下旨斬首姜青訴!此等禍害不能留!”
“皇兄!!!”趙尹頭發淩亂,一縷垂在額前,雙眼布滿血絲,他幾步跌跌撞撞走到了襄親王面前,雙手提着襄親王的領子,他十指發抖,看着襄親王的臉,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對方的計謀。
襄親王要殺的從來不是姜青訴,他要殺的,是坐在皇位上的趙尹。姜青訴,不過是他用來震懾趙尹,威脅趙尹的棋子。趙尹這一步若退,姜青訴死,他留着江山皇位,趙尹這一步若進,姜青訴得活,他便失了民心,失了朝臣的信任與忠誠。
“皇兄……”趙尹的牙齒幾乎咬出了血,他松開了襄親王的衣領,直接跌坐在地上:“襄親王,你可真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啊。”
“請皇上下旨斬首姜青訴!”
“請皇上下旨斬首姜青訴!”
“請皇上……”
身穿龍袍的趙尹虛弱地爬起來,無視跪地衆臣,赤腳一步步朝國政殿的外面走去,聲音嘶啞:“來人……朕要拟旨,朕要拟旨!大昭女相姜青訴……”
“通敵叛國,惑上媚主。”襄親王的聲音平平傳來。
趙尹一聲哭腔,揮了揮袖擺,跨出國政殿:“就依襄親王的寫吧……”
姜青訴從沒想過,自己的死卻是由文武百官跪在國政殿前造成。
腳下的白雪一步一個腳印,她一直低垂着頭,聽完許文偌說的話,心裏居然空蕩蕩的,既不疼,也不難受了。
一切都是趙尹的選擇,他沒有選錯,和江山比,一個姜青訴,的确算不上什麽。
他能記挂自己二十多年,已經表明了她當初沒有愛錯人,既然是誤會,即便是由許文偌的嘴說開,姜青訴也都釋然了。
當初不恨趙尹,現在她更不恨。
皇家之間的鬥争,本就不是她一個沒有背景靠山的人能夠左右的,滿朝文武若非一手遮天之臣,皆是皇家手中的棋子,執子雙方一個是趙尹,一個是襄親王。
當年的趙尹輸了姜青訴,而襄親王輸了唯一能将趙尹趕下皇位的機會,從此之後,趙尹再無軟肋,不論是姜青訴還是曲昌,許文偌還是其他人,他們都是對弈雙方這一生棋局中的一部分。
姜青訴知道自己沒白死,也算是值得了。
她抿嘴輕輕笑了笑,再擡頭看向許文偌,眉眼彎彎,眼中一片清明:“我方才忘了朝皇上求官了,許大人能否為我求一個?”
許文偌一頓,他原以為自己說出了這皇族秘史,姜青訴或許會問東問西,卻沒想到她還惦念着官職,于是便道:“好啊,便來我大理寺任職如何?”
“我一女子,去大理寺是否太血腥了點兒?”姜青訴又是一笑。
許文偌道:“那就去太史院。”
“記史無趣,相比之下,大理寺倒也可去。”姜青訴先前那話不過是一句玩笑,她借了陸馨三日的身體,自當是要幫她近水樓臺先得月,離許文偌近一些的。
許文偌見姜青訴說這話,心中一動。
他二十多歲,家中尚未娶妻,父親急,實則他眼高于頂,也不削一些普通閨中貴女,總覺得無趣。這幾日與陸馨接觸,許文偌越來越有興趣,他的心不止一次為眼前之人悸動過,而今既然她都願意來大理寺做官,不論如何,許文偌也希望在他們成為同僚之前,表明心跡。
出宮的路有些遠,兩人說話之際繞到了一處小院,院子裏種了梅花,紅梅似火,上面覆蓋了白雪。
許文偌走向紅梅摘了一朵,将上面的白雪吹開,走到姜青訴跟前,姜青訴瞧見紅梅輕輕一笑:“吹雪紅梅現,許大人的意思是姜相得以沉冤昭雪,當年真相可公之于衆了?”
許文偌一愣,搖頭道:“非也,只是紅梅配你。”說完這話,他擡手将紅梅戴在了陸馨的發上,這回倒是姜青訴愣住了。
她讷讷地看向許文偌,這直白的視線讓許文偌有些局促,他低頭輕笑,問:“陸姑娘家中可許了良配?”
這話問出來,姜青訴若再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也是白在人間走一遭了。
她腳下有些加快,一時無語,許文偌跟上,表情算不上好:“你已有了心上人?”
姜青訴也不好反駁,陸馨的确有,不過喜歡的就是許文偌,但她若現在幫陸馨答應,陸馨毫無記憶,這又算什麽?
等走到了宮門,許文偌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你有話可以直說,若要拒絕,也請當面拒絕我,不過我要個理由。”
姜青訴想了想道:“這幾日與許大人相處,陸馨心中感激許大人照顧,不過我一心只為了翻案,沒往兒女私情上去想,這些天想的多,猜到的實情也多,并未留下什麽好印象。”
“我明白了……”許文偌松手,她是覺得他心思詭谲,布局之深。
姜青訴搖頭:“不是!其實陸馨還有許多不足之處許大人未曾見過,不如來個約定。這三日關于姜相之事,你我以後只字不提全當沒有發生,我不記許大人設局誘我,許大人也別記我多思多猜多慮,從明日起,我們重新相識,許大人若還能接受陸馨的全部,便再來與我說,屆時,我絕不推脫。”
許文偌怔了怔,卻沒想到會是這樣,他點頭道好:“我答應你,這三日之事再也不提,任你為官的文書我會盡快去請,等你入了大理寺,我們重新開始。”
姜青訴松了口氣,颔首道謝:“多謝許大人。”
“我也……多謝你。”許文偌道:“我送你回去。”
“送到大理寺便好,許大人還有公務,剩下的路,陸馨自己走回去吧。”
“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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