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陰晴不定
陰晴不定
張家村是個沒什麽人氣的貧困村。
七十年代,大家都不富裕,家家戶戶都是緊巴巴的過日子,但張家村,尤其貧困。
張家在張欣這一代,有八個孩子。張欣是從老大到老七,全都是女孩,張外婆十八歲跟張外公結成事實婚姻,從那一年開始,幾乎是沒有休息,八年生了八個孩子,肚皮都跟揉皺的紙皮似的了,才終于生出了個兒子。
張欣很多時候都想不明白,為什麽,為什麽就是要生男孩?
可沒有為什麽,張家就是喜歡男孩。
搞笑的是,張家寶貝的跟什麽似的男孩,三歲的時候淹死了。
張家八個孩子,送人的送人,夭折的夭折,到最後,就是剩下二姐張凡和張欣了。原來的排行裏,張欣是老六,得益于排名,她才沒被送人。
張欣打從心底厭惡兒子,家裏又沒有皇位要繼承,生個兒子幹嘛,就是個讨債鬼。
但性格溫順柔和的她,生下兒子後,即使讨厭,依舊好好的把人養大了,不過沒有對女兒那麽精細罷了。
天知道女兒表現出不喜歡兒子時,張欣有多高興,夫妻倆一合計,家裏本來就不富裕,養女兒都嫌窮了,再養個兒子,豈不是要餓死?
一拍即合,第二天早上,剛出生沒多久的弟弟就被送去外婆家了。
外婆死了兒子後,就對女兒非打即罵,認為後半輩子沒有指望了,一直都很想從別人那抱養一個,但農村這一地方,要抱養個兒子談何容易。傅海夫妻說要把兒子給她帶着,以後給她養老後,張外婆笑的合不攏嘴。
夫妻倆就過年的時候去拜個年,看一眼,平常別說看一眼了,連想都很少想起來。
傅昕玉看見蹲在家門口玩泥巴,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身上泥巴和補丁密密麻麻的小男孩時,心髒仿佛被冰水浸了下一樣難受。
她爸媽真的是……有不夠靠譜的。
傅昕玉在小男孩面前蹲下,欲言又止,最後只蹦出了一句:“你是栓子嗎?”
弟弟出生後,傅海和張欣都不願意給兒子取名,最後送給外婆後,外婆被兒子夭折的事搞怕了,說什麽賤名好養活,就給弟弟取名叫栓子了。
楚靖緊跟在旁邊,晲了那孩子一眼,不感興趣,很快就把目光放在傅昕玉身上了。
這一刻的小玉很柔軟,讓他很想很想……很想抱住親一口。
楚靖垂下眸子,耳根悄悄紅了。
這兩天不知道怎麽了,對小玉的心思越來越深,想要的越來越多,心底的占有·欲也……隐隐有點壓不住了。
怎麽辦?
他真的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
栓子定定地盯着傅昕玉看了會,突然露出一個笑容:“我記得你!”
傅昕玉愣了一下,也笑了:“那我是誰呀?”
“你是仙女姐姐!”栓子笑出了八顆牙齒,對比黑黃色的臉,格外亮眼,“我在夢裏見過你好多回啦,姐姐,你好漂亮!”
傅昕玉莞爾,摸了摸他的頭。
楚靖瞬間皺眉。
張欣蹭的上來,抓着傅昕玉的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又蹭,眉心皺着,看都沒看栓子一眼。
厭惡明顯的讓傅昕玉有點不自在。
她第一時間抽回自己的手,跟栓子解釋:“姐姐沒有嫌棄你的意思。”
栓子沒心沒肺的笑,擺擺手:“害,我在玩泥巴,身上髒,嫌棄也沒事啦,我不介意的。”
傅海站在一邊輕哼:“馬屁蟲。”
小掃把星。傅海很不願意看見這孩子,甚至都不太願意承認他是自己的兒子。
沒別的,就覺得晦氣。
栓子耳朵尖,看了傅海一眼,轉回去,沒多久又突然轉回來了,瞪大眼睛看着傅海,認出來了:“你是狗傅海!”
傅昕玉:“……”
楚靖緊貼着傅昕玉站,怕這小孩瘋起來沒分寸,傷到小玉。
張欣瞪了栓子一眼。
沒禮貌!
哼,是兒子又有什麽用,還不是養的跟個傻子一樣,沒有她女兒一半機靈。
傅海臉拉的老長,擡手就要打:“敢罵老子,活膩歪了你!”
“爸!”傅昕玉喊了一聲,看向傅海,“他還小。”
舉在半空的手頓了會,緩緩放了下來,傅海讪讪的:“沒,沒想真打他,爸爸就是跟他開個玩笑,太久沒見了,鬧一下緩解氣氛。”
此地無銀三百兩。
栓子已經九歲了,雖然沒上學,但他機靈,知道傅海不喜歡他,重重地沖傅海哼了一聲,把手裏團成團的泥巴丢在傅海身上,做了個鬼臉就撒丫子跑了。
傅海氣的跳腳:“小王八蛋,有本事你別跑啊!”
張欣上前給他擦了擦,沒擦掉,臉色也難看起來。
每次來看這孩子都沒好事,對親身爸媽都這個态度,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幸虧沒要。
“爸……”傅昕玉都無奈了,“他還是個孩子,你別生氣了。”
傅海委屈的把沾了泥的衣服下擺給女兒看:“什麽孩子,他就是個混蛋,你看他把爸爸欺負的。”
“啊啊啊。”張欣猛點頭附和。
就是混蛋。
當年在肚子裏的時候就不安分,沒有小玉半分乖,害她吐了幾個月,都瘦的脫相了。
傅昕玉:“……”
佛了。
張外婆站在門口,老遠看見一行人過來,就大着嗓門嚷嚷起來了:“欣子!來了怎麽不進屋啊!”
張欣躲在傅海身後,沒有反應。
反正她是個啞巴。
傅海揮了揮手:“來了來了。”
當初張外婆是收了傅海的錢,才把女兒“嫁”給他的,傅海對此沒啥意見,不過張外婆“賣”女兒的行為,多多少少的,消耗掉了傅海對她的尊重。
他是對張欣不怎麽上心,但好歹是他女兒的媽媽,張外婆不是東西,而且以前老是罵小玉是賠錢貨。
傅海不喜歡她。
他也不愛來這,唉,拗不過女兒啊,沒辦法。
“哎!來就來了,提什麽東西啊。”張外婆笑的皺紋全堆在了一起,嘴上說着客氣的話,動作卻比誰都利落,生怕不給她似的,搶過傅海手裏的大蒜和牛奶就往裏面走,“快快快,快進來坐。”
昨天晚上下過雨,泥地面嘛,張外婆又不太注意,外面沾了水的鞋子踩上去,就有些滑。
楚靖一只手扶住傅昕玉的手臂,一只手緊緊地握着她的右手,忍着十指緊扣的強烈想法,溫柔提醒:“小心。”
傅昕玉敏感的偏頭,看着他。
楚靖抿唇笑的溫柔腼腆,臉頰微紅,被傅昕玉直勾勾的眼神看的心裏小鹿亂撞,撐不住了,磕磕絆絆的解釋道:“我,我擔心你摔跤。”
傅昕玉盯着他看,沒吭聲。
楚靖緊張的咽了咽口水,心提了起來。
小玉她……不高興?
這個猜測讓楚靖有些難過,心情跌落谷底,怦怦跳的心髒直直的往下墜,落不到實處的慌。
傅昕玉緩緩勾唇,笑眯了眼:“嗯嗯,我知道。”
她說完就把頭偏了回去,唇角的笑容越來越大,心情美滋滋。
哈哈!她還以為楚靖不想娶她,是因為對她的喜歡還沒到願意娶她那一步呢。
原來,是她會錯了意。
傅昕玉覺得自己猜到了什麽,但這會沒有心思細想,就沒管了,只是反手握緊了楚靖的手,微微貼近,悄聲說:“我很高興你這麽在乎我。”
“!!!”
楚靖的臉嗖一下通紅。
嗚……
心髒真的像坐過山車一樣高低起伏,剛剛才如墜深淵落不到底,因為小玉一句話,瞬間就炸開了花。
開心!
傅海很不開心的跟妻子嘀咕:“你看你媽,收人東西都不知道假意推脫一下,像八輩子沒吃過好東西一樣。”
張欣認同的點點頭。
從小就是這樣,她都看麻木了。
張外婆是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人,而且陰晴不定,張欣小時候深受其害,對她早就沒有什麽母女情了,不過是血緣關系作祟,再加上“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逢年過節的偶爾走動一下罷了。
見妻子也這麽想,傅海一下就高興了,大氣的擺擺手:“害,算了,反正我家小玉好多好東西吃,不在乎這一瓶兩瓶的。”
“外婆,栓子呢?”傅昕玉看着從裏屋走出來的張外婆,“他沒回來嗎?”
“在外面玩呢。”張外婆不喜歡外甥女,不過傅海挺看重這個女兒了,她就沒表現出來,“昕玉這個年紀,馬上要找對象了吧?今天怎麽有空來外婆家做客了?”
“對象在這呢。”傅昕玉随意晃了晃她跟楚靖牽在一塊的手,繼續說:“我看見栓子在裏屋了,外婆,把他叫出來吧。”
張外婆的臉色馬上難看起來:“叫出來幹嘛?你們打什麽注意呢?!”
無事不登三寶殿,張外婆一看見這幾人就知道沒好事。
平時不見人影,只有過年才過來看一眼就走的人,突然提着東西上門,還有那一看就是稀罕玩意的牛奶,肯定沒好事!
現在又聽傅昕玉說栓子,張外婆的眼睛瞪得溜圓,掐着腰,一副傅昕玉要敢亂講話,就撕爛她嘴的架勢。
傅昕玉表情淡淡地:“我要把他帶回去。”
一句話,把除了楚靖以外的幾個人都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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