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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尤氏命丫鬟拿一件自己沒上過身的衣裳給尤三姐送去。三姐聽說賈府的老太太要見自己，連忙換了衣服，仔細攏了頭發。

花園裏，賈府的內眷們正在聊天說笑，突然間，說笑聲全都停住了。

衆人一齊看向緩步走來的女孩子，她穿了一身丁香色繡白木蘭花的窄袖長襖，下面是一條天青色的長裙。烏黑的發髻上簪了幾朵小巧絨花，耳垂上的金鑲紅寶的墜子打秋千似的亂晃。

衣着裝扮雖然簡單，但給人一種清新自然的舒适感。

尤氏拉着三姐認人，尤三姐笑着盈盈下拜行禮，擡起頭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有一汪清泉流動。

賈府的老太太最喜歡靈秀的女孩子，尤三姐長得好看，說話行禮也是大大方方的，老太太瞧了更加喜歡。

王熙鳳最擅長察言觀色，她見老太太喜歡，連忙把尤三姐拉過來推到老太太身邊。

“老太太快瞧瞧，大嫂子竟然在家裏藏了這麽一個大寶貝，把咱們家的姑娘們都比下去啦！”

尤三姐聽了不過一笑，這話說的太誇張了。

尤三姐有自知之明，她不過是随了尤老娘，長得還算漂亮。論起內在，她是比不上讀過書的賈府小姐們的。人家身上的高貴氣質可是用金銀堆起來的。

三姐笑道：“早就聽大姐姐說起過，這府裏她跟二奶奶最要好，今日見了果然不錯。二奶奶昧着良心使勁兒誇我，可見是看在我大姐姐的面子上。”

王熙鳳掌不住笑了起來，老太太笑道：“平日裏都說鳳丫頭口齒伶俐，今日遇到對手了吧？”

老太太讓尤三姐挨着她坐下，花園裏的小戲臺上正唱着游園驚夢。老太太問尤三姐讀過書沒有，平時在家做什麽。

尤三姐斟酌着回答老太太的問題，其他人或是吃點心，或是看戲，只有老太太的孫子賈寶玉喜得滿臉帶笑。

本來賈寶玉和林黛玉一左一右坐在老太太身邊，尤三姐來了，把賈寶玉就擠到一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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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寶玉也不惱，反而覺得高興，這樣鐘靈毓秀的女孩兒，怎麽沒生在他家呢？

寶玉對老太太說道：“老太太，讓三姐上咱家去住吧！好不好？”

話音一落，花園的氣氛就變了，好像空氣都凝固了一樣。

尤三姐悄悄打量四周，邢夫人嘴角微揚好像在幸災樂禍，王夫人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眼睛雖然沒往這邊看，臉上的表情卻緊繃繃的。

不等別人解圍，尤三姐就向老太太笑道：“寶二爺看我是個可造之材，想讓我在老太太身邊多學學呢！我大姐姐也總說，若能學到老太太，太太們的三分本領，這輩子都受用無窮。可惜我沒福分，我母親年紀大了，我得幫她料理家務。”

尤三姐的識趣讓老太太更加滿意，她拍拍尤三姐的手，“好好好，真是個孝順孩子。”

聽了尤三姐的話，賈寶玉很是失落。

老太太又喊來自己的貼身大丫鬟，“鴛鴦，我讓你準備的見面禮呢？”

鵝蛋臉的漂亮丫鬟端着托盤走上前，“早就取來了。”

托盤上放了兩個尺頭和四個荷包，尤三姐起身笑着謝過老太太。

邢夫人和王夫人也送上見面禮，比老太太的禮物薄了一層。

收下禮物，衆人繼續吃茶看戲。尤三姐坐在老太太身邊，悄悄地打量着衆人。

賈寶玉最喜歡和姐姐妹妹玩，他沒有龌龊心思，只是單純的欣賞。尤三姐坐在他身邊，賈寶玉恨不得跟她多說幾句話，可惜尤三姐緊挨着老太太，側身背對着他，頭都不往這邊轉。

賈府的三位姑娘和薛寶釵看着戲，偶爾閑聊幾句。那位着名的林姑娘攪着手帕玩，瞧着似乎有些悶悶不樂。

林黛玉确實不太高興，她和賈寶玉一起長大，親密友愛，賈府的三位姑娘都比不上。現在來了個溫柔大方的薛寶釵，賈寶玉總去找她玩，誰想今日又多了個尤三姐。

尤三姐不知內情，并不知道林黛玉因為玩伴被搶而不高興。她收回視線專心地陪着老太太看戲，時不時地逗趣幾句。

宴席無非就是看戲吃酒，看完了戲，尤氏和秦氏請老太太等人去花廳宴飲。

尤三姐還是坐在老太太身邊，只不過這回身邊的人變成了林黛玉。

京城的菜式重油重鹽，林黛玉來到京城許久也吃不慣。

尤三姐看她吃飯像吃藥似的，找丫頭要了雙幹淨筷子，夾了些清淡菜肴放在她盤裏。

“林妹妹嘗嘗，這些菜倒還爽口些。”

林黛玉擡頭看看尤三姐，輕聲道了句謝謝。

尤三姐夾來的飯菜還算合口味，林黛玉很給面子地多吃了些。

老太太看尤三姐照顧黛玉，心裏越發喜歡，忍不住笑着點頭。

吃過了飯，衆人喝茶消食。林黛玉想去方便一下，剛站起來裙角竟然刮在了椅子上，她沒反應過來，往前一扯，裙子竟然刮出了一個巴掌大的洞。

林黛玉臉上一紅，幸好衆人都在說話沒有聽見布料撕裂的聲音。

現如今的時代對女性很苛刻，黛玉的裙子不小心扯破了，這并不是她的錯，但讓人看見會讓她出很大的醜。要知道即使是在自己的閨房裏，女子也需穿好裙子，穿在裙子裏的褲子必須系好褲腳，頭發也要梳的整整齊齊。直到就寝的時候才能打散頭發，解掉裙子散開褲腿。

別人沒發現林黛玉的異常，尤三姐離得近察覺到了她的窘迫。

尤三姐瞄了一眼黛玉的裙擺，她起身拉住黛玉的手，緊緊地挨着她，擋住了裙擺的洞。

“妹妹是要出去散散嗎？我跟你一起。”

林黛玉感激地沖她笑笑，兩人手拉着手離開了花廳。

到了更衣的房間，黛玉的丫鬟紫鵑關好門，尤三姐連忙蹲下檢查黛玉的裙子。

“啧，竟然刮出這麽大的口子。下人們太不精心了，椅子都拔縫了，怎麽能搬出來用！”

林黛玉提着裙子紅着臉道謝，“多謝姐姐替我遮掩，不然我就丢人了。”

尤三姐仰頭笑道：“這點小事不值得你道謝。你應該帶了衣服吧？快把裙子換下來！”

尤三姐是知道的，像她們這種大家閨秀出門做客一定會帶一套衣服。

黛玉看向紫鵑，“紫鵑，把那套衣裙拿出來。”

紫鵑慌了，“姑娘，拿包袱的小丫頭不經心，那套裙子已經弄髒了。”

黛玉也急了，“這可怎麽辦？”

尤三姐靈機一動，連忙摘下腰間荷包。

“別急，我帶了針線。”

她蹲在地上打開荷包，翻出一卷白色的細線。

“我不是走街串巷的賣貨郎，身上只有白線和黑線，妹妹将就一下吧！”

尤三姐把裙子翻過來，小心地把撕裂的口子縫起來。她經常做針線活，動作飛快，針線在綢緞上來回穿梭，不大一會兒就把裙子縫好了。

把裙子翻回去，尤三姐滿意地點點頭，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幸而天已經黑了，光線黯淡，大家也看不清楚。”

紫鵑慶幸地捂着心口，“多虧了尤三姑娘，不然可就麻煩了。”

尤三姐收了針線站起來笑道：“有什麽麻煩的？沒有我還有我姐姐呢！找我姐姐要一條裙子不就好了？”

林黛玉再次道謝，兩人回到花廳，衆人又坐了一會兒就散了。尤氏和秦氏送走老太太等人，又返回來收拾殘局。

尤三姐幫不上忙，被尤氏攆回去休息。安睡一夜，第二天尤三姐去找尤氏道別。

“這回我真的要回家去了，昨天不過陪陪客人，竟然比幹活還累。”尤三姐抱怨道，“說一句話我得先反複思量三四遍才敢張口，吃飯都不敢嚼了，生怕人家嫌我粗鄙。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道姐姐怎麽過的。”

尤氏笑道：“習慣就好了，剛嫁過來的時候，我也覺得累呢！我早知道你待不住，已經派人去套車了。昨天老太太她們送的東西我也讓丫鬟包好了。對了，林姑娘今早派人給你送了兩把扇子還有兩個荷包。”

尤氏有些不解，“這倒是奇了，這位林姑娘頗有些孤高自賞，不像薛家姑娘那麽圓滑。她怎麽會送你東西？”

尤三姐知道這是昨晚那件事的謝禮，她不想把林姑娘的小尴尬說出來，只是對尤氏笑道：“林姑娘送我東西，當然是因為喜歡我喽！”

尤氏笑罵道：“好厚的臉皮，你當自己是天仙嗎？”

“雖不是天仙，大約只比天仙差一點點吧！”

姐妹倆嬉笑幾句，尤氏送三姐離開寧國府。

馬車晃晃悠悠，尤三姐取出林姑娘送的荷包。

葫蘆形的荷包一個繡着蓮花，一個繡着翠竹，針腳細膩，圖案鮮活。尤三姐看了喜歡，把腰間挂着的荷包換成林姑娘送的。

正在尤三姐擺弄荷包的時候，馬車外面傳來說話聲。尤三姐聽着聲音耳熟，于是偷偷掀開馬車簾子往外看了一眼。

只見一個穿着绫羅的婦人叉着腰正在罵人，她身後站着一個小丫鬟，也一臉憤憤的樣子。

尤三姐認得那婦人，那位是綢緞莊的老板娘，很是和氣的一個人。也不知是怎麽了，竟然當街罵人。

尤三姐喊車夫停下，自己掀開車簾。

“李家大奶奶，這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