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惡女妺喜(14)

惡女妺喜(14)

咆哮聲一起,瞬間地動山搖。

這種獸首人身的怪物,最喜食屍體和活人的靈氣,面前這一只估摸着已經吃過不少人了,所以一現原形,身上那股子臭味差點把戚宗南熏一跟頭。

他飛快轉身,腳在旁邊石壁上一踏,從袖中摸出來了一張沒來得及丢掉的帛絹捂住鼻子,嫌棄的意味簡直不能更加明顯了。

這舉動,把怪物的怒氣值又拔高了不少,再加上空氣中的血腥味刺激,怪物瞬間身形漲大,幾乎要頂到山洞頂上去。

利爪朝着戚宗南面門擊去,他往後一仰,掌心攤開:“奇跡!”

一聲清嘯瞬間壓過了怪物的怒吼。

彎刀合一,咻咻咻沖着怪物殺去,越殺越起勁,根本不用他再出手。

幾番糾纏後,忽然憑空出現了一個少年的影子,在握住刀柄的瞬間凝成實質,招招沖着要害部位攻擊,兇狠無比地揮出淩厲一刀,要将那怪物開膛破肚。

但那怪物也是有幾分真本事的,在少年如此狠辣的攻擊下,受了傷竟然還能躲避。

戚宗南眉頭一皺,閉上眼,開始仔細聆聽。

方才一擊,打穿了怪物的胸膛,但它沒死。

只要擊中心髒,怪物必死無疑,可它的心髒并不像人那樣裝在胸膛。

那會在哪?

風聲和咆哮聲混在一起,很難讓人去辨認隐藏在其中的心跳聲,戚宗南沉默了很久,聽見又一聲咆哮之後忽然眉頭一跳。

睜開眼,他沖着少年的背影喊了一聲:“砍它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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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絲毫沒有遲疑,彎刀在掌心一轉,殺氣瞬間更盛,沖着怪物的脖子砍去。

同時,戚宗南忽然往那邊丢過去一個東西。

怪物一邊躲那個東西,一邊閃開彎刀攻擊,不留神,腳下忽然踩進一片泥濘。

它一驚,步伐踉跄。

下一秒,就感覺喉頭一涼。

噗嗤——

鋒利的彎刀插進它喉嚨,少年面無表情地抓着刀柄,用力往側面一拖。

怪物的腦袋軟趴趴耷拉了下去,連接處,只剩下一層皮和些許肉,鮮血瞬間噴湧而出。

彎刀上,一顆仍在跳動的心髒就這麽被帶了出來。

少年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把那黑色的心髒甩在地上,腳一擡,眼神裏滿滿都是惡意。

當着怪物的面,一腳,便把那顆心髒踩成了肉泥。

“憑什麽!!!”

“我不甘……”

“啊啊啊啊啊啊!!”

怪物張着嘴,發出憤怒的嘶吼,然後倒了下去。

鮮血慢慢在地上蔓延開來,怪物雙眼圓瞪,死不瞑目。

片刻後,一陣風吹過,它便就這樣灰飛煙滅了,除了血跡,其他什麽都沒留下來。

腥臭的味道被風吹得淡了些,少年利落收刀,轉過身,便換了一張歡喜的面孔,一下子撲到戚宗南身邊,開開心心抱着他腰:“南南南南!你總算放我出來了!”

戚宗南面無表情地推着他的腦袋,阻止他往自己身上蹭的行為:“松手。”

“……哼。”

少年不開心地撇嘴,但還是乖乖聽話,撒了手。

眨眨眼,又雀躍地仰頭,眼底仿佛有星星:“南南南南!你剛才那一拳頭真的好厲害啊!”

戚宗南下意識就想勾唇笑,忽然意識到什麽,又使勁壓下去。

背着手轉身,目光幽幽看向山洞深處,維持着高手風範,不冷不熱嗯了一聲。

“那現在回去嗎?”

少年小心翼翼拉他衣袖:“你一去找那個老男人就不理我,他有什麽好的啊,下次沒人的時候你放我出來好不好,我想跟你說話!”

戚宗南回頭瞥他一眼,他立刻垂頭喪氣起來,低着頭:“知道了,主人。”

看着前頭人不管他的沮喪情緒就這麽擡腳離開,少年撓撓頭,快跑着跟過去,卻沒料到戚宗南腳步一頓,側頭看他一眼,語氣淡淡:“變回去。”

“我不……”

“奇跡?”

察覺到對方語氣中不悅的意味,奇跡百般不情願地把彎刀遞到他手上,哦了一聲,瞬間化作一道光鑽進彎刀之中,消失不見了。

戚宗南重新把彎刀挂在腰上,捏了捏刀柄:“好孩子,真乖。”

然後繼續往前。

氣定神閑地伸出手,這就準備回去。

但他按了一下最開始把他們吸到這裏的石壁,沒反應。

皺眉,又使勁按了一下。

“……”

怎麽回事兒?

他怎麽回不去了?

……

履癸坐在矮塌下,雙眼通紅,怔怔盯着塌上閉着眼一動不動的人出神。

妺喜昏迷已經正在一個月了,倘若不是因為胸膛還有微弱的起伏,他可能就以為這人可能是死掉了。

怎麽會……

怎麽會這樣。

他緊緊抓住塌上人的手,越抓越緊。

把那冰涼的手貼在嘴唇上,他閉上眼,片刻,身子開始微微顫抖。

“妺喜……”

“寡人有些想你。”

腳步聲由遠而近,有個寺人急匆匆跑到他身旁,“大王,太史令大人他……”

“噓。”

話堵在喉嚨裏,那個寺人被噎得一梗,下意識往旁邊站着的另一個人身上看。

那人微微皺眉:“大王,不妨聽一聽。”

又沖着寺人一擡下巴:“太史令大人怎麽了?”

“他,他叛逃了!”

那人臉色一變,轉頭看向履癸:“大王,這……”

但履癸只是閉着眼,維持着方才那個親吻塌上人手背的動作,好像根本沒聽見這樣一個震驚的消息似的。

半晌後,才冷笑一聲,“趙梁。”

“臣在。”

履癸揮揮手,神色有些疲憊:“把寡人的酒取來。”

“大王?您身體……”

“去取。”

趙梁頓了頓,最後還是躬身,“是。”

履癸身子一歪,輕輕靠在了矮塌上。

他睜着眼,靜靜看着面前這人蒼白的面孔,忽然笑了笑,伸手去摸摸對方的胳膊:“怎麽還不睡醒,寡人想你了。”

“……”

沒人回應。

寝宮內,一片死寂。

他怔怔半晌,悄悄擡手按住心口,感受着掌下心髒的跳動,想起了那天他的小王後在瑤池中仰頭飲酒的模樣,是那樣神采飛揚。

可是片刻後,畫面卻變成了在他面前,為他擋下了致命一擊,滿口鮮血地癱坐在他懷中的模樣。

“寡人從未如此過,你是第一個。”

“這世上,竟然也有真心願意為寡人豁出命去的人……”

“真難得。”

履癸竭力地想伸手去摸對方的臉頰,但他坐的位置有些遠,再努力,也只能堪堪用指尖碰到。

他已經酗酒很長一段時間了。

清醒的時候,便坐在這裏等妺喜蘇醒,喝醉的時候,便讓舞姬和樂師進來奏樂跳舞,拉着妺喜的手放聲大笑,就像對方還在身邊陪他一同玩樂嬉鬧時一樣。

怎麽忽然間,就會為一個人如此神魂颠倒?

或許真的是喝到了對方給他灌下的迷魂湯吧。

“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

“寡人,不喜歡坐在這裏,太冷了……”

“人多一些才熱鬧,不然,太讓人難受了你知道嗎?”

趙梁帶着他的藏酒來了。

清退衆人,他坐在那裏,一杯接一杯,把一壇喝完就有些微醉。

外頭又有人來找,寺人小心翼翼過來通報。

履癸皺着眉,有些煩躁:“不見。”

但話音剛落,就有人從外頭闖進來,顫顫巍巍喊了一聲:“大王!!”

是關龍逄。

履癸眼神漸漸陰沉,轉過頭,盯着外頭闖進來的人,滿臉不善。

關龍逄手裏頭還舉着一個東西,急匆匆到他面前,撲通一聲跪下:“大王,臣鬥膽,請大王一看。”

被他高高舉過頭頂的,是皇圖。

皇圖上記載着大禹治水、塗山諸侯大會之類的事跡,刻着的是夏朝先祖的偉業政績。

“現如今,諸侯勢力越發躁動,百姓怨聲載道,這些事本不應該發生的啊,大王,您可還曾記得諸位先祖留下的叮咛囑咐!”

“大王若是能夠效仿先王,勤政愛民,勤于國政,我大夏定然能夠再……”

“說夠了嗎?”

履癸陰着臉,打斷了他未盡的話語,“寡人要如何行事,倒得讓你來教了?”

關龍逄猛地擡頭,聲音已有幾分沙啞:“大王,臣……”

“夠了!”

履癸呼出一口氣,忽然冷笑。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寡人的底線,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不是?”

“寡人已經告訴過你,不要再拿這些事來煩寡人,你是沒聽見?還是不記得了?”

旁邊垂手而立的趙梁看他臉色十分難看,立馬心領神會地上前一步,沖着跪在下頭的關龍逄怒喝:“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大王的事也是你能管的?”

關龍逄呸了一聲:“你這等小人,不配站在這說話。”

履癸嗤笑一聲,勾勾手:“去,把皇圖拿過來。”

趙梁匆匆過去,在下頭,和關龍逄的眼神對上,露出了一個譏諷的笑容。

拿了皇圖轉過身,就看着履癸沖旁邊燭臺揚了揚下巴,他一頓,又迅速把燭臺給拿過來。

重新站到一旁,他看着履癸慢悠悠地把皇圖打開,上頭記載着的那些圖畫便一點一點展示在衆人面前。

然後,履癸忽然擡手,燭火幽幽。

火舌舔上皇圖邊緣,瞬間蔓延開來,底下跪着的關龍逄一驚:“大王,您這是要做什麽?!”

“做什麽,你看不明白嗎?”

話裏的冷意,簡直如同寒冬的風,吹出一片徹骨寒,令人背後逐漸發冷。

關龍逄讷讷,半晌後,整個人忽然委頓下去。

他跪坐在底下,眼睜睜看着那火苗越來越大,然後,将大半張皇圖都吞進去,忽然間,臉上露出了一個絕望的笑容。

随即,慢慢俯身跪拜。

拜的是夏朝先祖。

拜的是他日日勸阻卻無論如何都聽不進去的君主。

拜的是……

他已經看到夏朝在一步步走向衰敗的道路。

千言萬語,如今,都化作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還能怎麽勸?

他似乎看到了未來。

但他不忍見,也不願見。

“關龍逄一心求死,望大王……”

“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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