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追殺
追殺
煙氣缭繞,屋內燃燒着熾烈熱意,引得人輕易浸出汗珠。
沈繼陵随手拭去秦離鬓角的汗水,許是習慣了他的接近,這一次居然沒躲。
丹藥正在凝結中,成敗在此一舉。
沈繼陵收回手,聞到溢散出來的絲縷清香,呢喃:“成功了。”
揭開丹爐頂,香氣更加濃郁,十幾粒圓潤光滑的白色丹藥靜靜躺在爐鼎裏。
秦離才徹底放下了心。
沈繼陵拍上人的肩膀,剛想說點感謝的話,掌心下觸感傾斜,他接住睡着的人。
一直提着的心神終于得到松懈,即使是修士也熬不住如此大的精力消耗。
沈繼陵垂眸凝視着乖乖躺在自己懷裏的離規君,兩人因呼吸顫動的胸腔莫名和諧。
該給人找個床好好安頓下的,但他就像是失憶了般呆滞不動。
離規君臉頰上勾起的花紋收攏起來,仿佛人一樣也在沉睡,雪白的衣服連着幾日折騰褶皺了不少。
沈繼陵拂開秦離貼在臉前的墨發,他此刻才有機會細細打量人的五官,不知出于何種心理,他的指腹再次沿着對方的臉部輪廓摸索着。
找不到半點面具的突兀感。
而即使被如此對待,秦離仍然沒有要蘇醒的意思。
沈繼陵的手穿過睡着之人的膝窩,輕輕松松地把人抱了起來,走向另一間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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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離真是睡了場深度香甜的覺,恢複清醒的時候,整個人神智都變得昏沉沉的。
待他意識回複,才發現周邊的寂靜。
沈繼陵不在。
只有他一個人。
他略顯恍惚地下床,揉按着額角打開了禁閉的房門,新鮮空氣的湧入,令他吐出一口濁氣。
俄頃,淡淡粥香飄來。
秦離的肚子頓時叫得起勁,他覺得自己要餓昏了,眼前暈眩了須臾。
寬敞的院子裏栽了棵槐樹,瞧其枝幹應有百年歷史了,樹下搭了個草棚,簡易的廚房內正生着火。
“醒了?”
他以為走了的人竟是還在。
沈繼陵探出頭,對他道:“我做了點吃食,你過來端。”
一點不客氣地使喚他。
倒是忽略了摳門小氣的人給他花了銀子的事實。
準備食物的材料總不能全是自助的。
“你為什麽還在這裏?”秦離不覺得自己能比溫茹重要。
沈繼陵眉宇間透出些認真神色:“離規君不想看見我?”
“你不是說你的姐姐……”秦離。
“當然是回去過了啊。”沈繼陵,“哪知道離規君這麽能睡呢?想着你近日辛苦了,所以就為你親自下廚做了頓飯。”
“……”秦離垂眸掃向桌上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沈繼陵看着他:“請用。”
“它是你還的人情?”秦離別扭地認為對方不能這麽友善。
“陵少在離規君的心中到底是有多麽不堪呀。”沈繼陵雙肘撐在桌上,像是受傷道。
秦離抿嘴:“你幹的無賴事不少。”
“我想了想……”沈繼陵沉思,“我似乎從未對你做過無賴的事。”
“宣……”
“停,那是小小的欺騙玩笑。”
“他的事沒有玩笑。”秦離強調。
沈繼陵聳肩:“行,我知道了。”
秦離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想到另一件事:“是你把我帶到卧房的嗎?”
“難道還有第三人嗎?”沈繼陵反問。
“多謝。”秦離。
“客氣。”沈繼陵見他別扭的模樣,生起逗弄心,故意壓低了聲線,“可是我抱女人般抱離規君到床上的,離規君的身子比女人還要柔軟暖和……”
“沈繼陵!”秦離臉紅得通透,耳尖滴血。
“好,我閉嘴。”沈繼陵投降,“那我們可以正式進食了嗎?”
“我不用。”秦離遂然起身。
沈繼陵瞬間抓住他的手,用的力氣有些大,弄疼了他。
他想掙脫。
沈繼陵沉默地看了會兒,也站了起來。
秦離感覺到對方的靠近,攜來的氣勢令他忘了掙紮的動作。
“你、要做什麽?”他吓着似的,結巴道。
“吃飯。”沈繼陵皺了皺眉。
秦離:“……”
“離規可以開我玩笑,我卻不能開離規的玩笑嗎?”
“我什麽時候與你玩笑了?!”
“離規總是嫌棄我的話,都是真心的嗎?”
“!”
“是我多有冒犯,特此向你賠罪。”沈繼陵再次服軟,“別生氣了。”
沈繼陵無意識中就掌握了如何順毛口是心非的傲嬌貓的技巧,雖然那只貓不會承認的,認為自己是位成熟的大人。
不管怎麽說這頓飯,是可以進行下去的。
吃完飯便是告別的時候。
溫茹的事解決了,秦離就沒有理由再繼續待在楓臨城,他打算去找自己的師弟彙合。
秦離看着停下筷子的沈繼陵,和對方道別,沈繼陵也沒有留他的意思。
見他去意已決,就說送他到城外。
秦離推辭不過,接受了。
行進途中,秦離主動找了個話題,詢問對方的姐姐,身體如何?
“托離規君的福。”沈繼陵微笑,“想來很快就會恢複。”
兩人互相說着客套的話,漸漸也就走到了楓臨城門口,老實說兩人的關系其實也并沒有到互相不舍的程度,總的來說還是有些尴尬的,雖然也有可能是秦離單方面認為。
沈繼陵卻是與他一起出了城。
秦離讓人不要再跟着自己,剩下的路他自己走。
沈繼陵抱着雙臂看着他笑:“我也要回家呀。”
秦離的臉驀地一紅:“你家竟不在楓臨城嗎?”
沈繼陵笑而不語,倒是更像找借口只為送他了。
兩人安靜地走着,最終沈繼陵還是開了口:
“離規君能否告訴我,你下一個路程的地點?我們還有再次相見的機會嗎?”原來也并不是毫不在意。
秦離愣了愣。
沒有得到回應,沈繼陵以為他不會說,灑脫笑道:“就到此吧,保重。”
“雲魔城。”去往朝夷峭将經過此地。秦離低聲道。
沈繼陵看他:“好,我知道了。”
然而就在兩人互相略有些坦誠的時候,變故發生。
許久沒有來煩擾他們的上界人士忽然出現,而這一批人顯然與上次遇見的那一批目的不同。
濃重的殺氣,惹得秦離如臨大敵,險些就用出了大殺器紅蓮業火。
來者不善。
“你先走。”沈繼陵擁有特殊的保命手段,自信可以為他拖延時間。
秦離沒動。
沈繼陵道:“相信我,我能保證我可以活着。”
秦離清楚他說的是真的,但是作為并不算了解對方的人,他不可能當即就跑了,得拿出正直的表現來,而且他也不覺得人可以毫發無傷。
“不要猶豫了,要是覺得虧欠,下次就對陵少态度好些吧。”沈繼陵走前一步,為他擋住來者的視線,“是男人就別再給我磨叽了!”
秦離轉身即走。
來者看來是不想放過兩人,分批追殺。
沈繼陵再努力卻是沒辦法攔住所有人,秦離微微偏頭,察覺到追上來的人,他鑽入山林中。
紅蓮業火他不敢在男主面前使用,但是遠離男主後,就不一定了。
待他覺得時機成熟,便是結束這場追殺的時候。
……
深色的流雲帶浸染在夜中,察覺不出絲毫痕跡。
水雲城郊外的茅草屋前隐現了道紫色身影,月華灑落撞進那人細長眼角中漠然的光。
垂下的手似纏繞着瑩白柔軟的線,若是有人瞧見,定能知曉此人身份。
朝夷公子的武器天絕絲聞名遐迩,用生于極寒之地萬丈深底的冰蟬蛹花費百年産出的絲制成。
天絕絲水火不融,刀槍不斷,可軟可硬配以朝夷公子詭異的功法,令常人忌憚。
朝夷公子怎會出現在小小的水雲城郊呢?
朝夷即鄒棄自與秦離分別後,便着手調查多次來騷擾他的幕後勢力,誰曾想還有意外收獲呢?
溫茹。
鄒棄記事起就是一個人在朝夷峭乞讨為生,饑一頓飽一頓勉強長大,他從未肖想過自己能做位體面人,畢竟那時候還在為食物與別的乞丐打架拼命,什麽也沒有的他只知道要活着,雖然不明白為什麽要活着。
最難熬的是冬天,像他們這樣的乞丐随時都會死去,但第一次産生快樂和憤怒情緒也是冬天。
因常年饑餓瘦小的身體縮成一團裹着不知道誰的破衣服,呆呆地望着漫天雪絮,雪下得很大,大得街上都沒有人,應該是要繼續餓下去了吧。
恍惚間好像聽見馬車滾過地面的轱辘聲,他捧着吐出的熱氣,聞到了一陣香風。
車內的主人撩開了簾子朝他扔了某物,然後就迅速駛向了遠方。
是顆包裹着漂亮外衣的糖果。
甜蜜的味道讓他不舍地反複品嘗,寒冷的冬日令他感受到暖和與幸福。
終是不想失去這份甜,他珍惜地重新裝好。
每當覺得苦時,再拿出來看一看、想一想。
而在某日陽光稍微出頭際。
乞丐是讨人嫌的存在,他知道,鍛煉出來的眼色總是會小心避開那些讨厭他又能制裁他的人們。
他睜着細長的眼,看着冬日下精雕細琢如河邊上長的白色野花那麽好看的幼童,向她的父親告狀。
她說他偷了她的糖。
這麽漂亮的糖,一個乞丐怎麽可能會有,肯定是偷的!
女孩想要糖紙,所以她撒謊了。
瘦弱的小乞丐哪能抵得過身強體壯的大人,而且還是品性低劣的小偷!
沒人相信小乞丐沒有偷東西。
施加在身上的拳腳,讓他好疼好疼。
“茹兒,父親給你買更多的糖,那……就不要了,髒。”
漸漸人群散去,父女兩人走得越來越遠。
只能殘喘着氣的小乞丐很快就會死在這個冬日。
等着他死,忍耐饑餓的其他瘦弱乞丐就可以分食他了。
鄒棄推開了房門,屋中的女人似陷入夢魇中,并沒有察覺到房間裏多出了一人。
鬼魅般的紫色影子逐漸靠近在床上掙紮的女人脖頸。
破空聲乍起。
三道墨暈般的灰氣出現在房間裏。
灰氣打量兩下昏睡的女人,不料女人急促地喘着氣從夢魇中掙脫,張開了那雙無神的眼睛。
這一剎那,灰氣襲上女人的心髒,而同時女人體內的異火爆發,卷入灰氣。
另外兩道灰氣勉強躲開了紅蓮業火的攻擊。
紫色影子亦現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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