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晉江獨發08

晉江獨發08

陳凜靜靜地看着男人，九年的歲月，在他身上什麽都沒有留下，反觀他，現在已經不複當年幼孩時光，竟已經能與他平視了，他慢慢地從床上坐起，近乎貪婪地用眼睛描繪他的輪廓，卻意外地沒有任何想立刻答話的意願，倒似乎是怕自己這一開口，眼前的人就沒了。

“怎麽了？”陸衍這才覺得自己語氣過于激烈，緩和了些許才問道，“陳凜？”

眼前的孩子褪去了稚氣，面龐倒是比他記憶裏的更蒼白了——抑或已經可以算得上慘白了，眼前的少年不僅慘白，而且極瘦，說是瘦骨如柴也不算誇張，能看出他的身體情況并不怎麽好。

“我不想有第四代‘陳凜’，”過了良久，他終于開了口，“到我這一代就可以了，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陸衍聽着這回答一愣，早幾年，和陳凜對話的時候他就感覺這個孩子仿佛一直在用成年人的方式思考每一件事情，現在，聽着他的話語，倒覺得他越長越回去了，話語間甚至多了些許任性，不禁感覺有些好笑起來，這麽想着，他勾了勾唇角。

“我來的時候，聽到這鎮上的人說，最近季家的大小姐可是成親了。”他毫不見外地坐在陳凜的床上——這也不能怪陸衍，陳凜房中一張椅子都沒有，他也總不能直接坐桌子上吧？

“對啊，季叔把她許配給了我，估計也是為了沖喜吧。”陳凜沒有對陸衍直接坐自己的床上的這件事發出任何看法，他近幾日因為身體狀況日下，只能躺在床上，讓下人把自己房間裏的椅子全部撤掉，也是為了不讓有人能坐在椅子上和自己講個半天兒的話，他沒那麽多心思奉承他人，也沒有任何興趣與他人聊天。

“不過就是讓她守活寡罷了。”陳凜勾起唇角，笑容帶着諷刺，“季叔本就知道我确實活不過今年，還是把他的女兒推給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你真的要死啦？”陸衍兩手撐在身後讓自己坐穩一些，看着小孩兒——現在已經不能叫他小孩兒了，少年面朝着他，看着他面無表情，眼睛裏的光尚在，卻沒有那麽明亮了，更像是一灘死水，掩蓋了那本來明亮的光。

“我開這樣的玩笑有什麽意義嗎？”雖然說着有些沖的話語，但是陳凜的語氣卻還是平和的，他沒有任何想讓陸衍不高興的樣子，到最後，他看着陸衍道，“還是謝謝你，記得來看我。”

這句話倒是帶着逐客的意味了，陸衍是沒聽出來的，倒還是和他聊了很久，現在不過是臨晨，整個季宅都還沒有清醒，倒也是給兩人留了許多敘舊的時間，陸衍天南地北地什麽都和陳凜講，陳凜聽得很認真，還時不時地附和了幾句，有時候聽到有趣的地方，他還能小小地勾一下唇角，倒也算是很耐心地聊了許久。

這時候，陸衍才覺得，小時候那個喜歡聽他講故事的小男孩兒還在這裏，陳凜就是‘陳凜’。

他依舊是把他的親身經歷當做話本聽，但是陸衍也不建議了。

“你說，那位季小姐，會把我這位你曾經的西洋語老師給放進來嗎？”外面漸漸亮起來的時候，陸衍才驚覺自己已經和陳凜講了一個多時辰的話了，他看了看陳凜的臉色，還算慶幸地發現他的臉色沒有更差，轉而帶着笑，半真半假地問道。

“會。”陳凜言簡意赅，他點點頭，還是補充了一句道，“從正門進來吧。”

陸衍忍不住笑了一聲，他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兩步，他身後的陳凜緊緊地盯着他，有那麽一瞬間，他突然想把他叫停，讓他別走，但陳凜克制住了，只是看着他竟然只是慢步走出他的房間而以後忍不住問道：“你不是速度很快的麽？現在又變成人類了嗎？”

“不啊，但是我感覺你好像蠻喜歡看我的背影的。”

“真是太有緣了！原來這位先生就是當年教習小凜的西洋語師傅！”季嫣然的父親季準和竟意外地是一個非常好客的人，他已不複九年前的壯年模樣，微微顯露出些許老态，曾在九年前被陸衍說過會非常漂亮的季嫣然也确實應了他的話，坐在父親身邊的女子溫文爾雅，穿着身素色衣裝，卻蓋不住她整個人透出來的豔麗色彩。

她只是淡淡地朝着他微笑，就能讓周圍的一切為之黯然失色，陸衍也帶着笑意看過去，女子卻像是羞紅了臉一般，把頭給低了下去。

……簡直與當年要和陳凜打個你死我活的小霸王判若兩人啊。

陸衍默默地感慨着，他此次從正門進來的說辭非常簡單，雲游過此地，聽聞了季家大小姐的婚事，再一打聽，那賢婿名為陳凜，便想着碰碰運氣過來看看是否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孩子，這一衍生倒出了些岔子，陳凜的兩位高堂早在九年前的那場大火中喪生，新郎官的高堂位置空缺本就不是吉利的事情，這不，陸衍倒算是撞了上來。

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季準和和他交談的意思漸漸明确起來，無非就是在問他願不願意作為陳凜的高堂出席這對新人的婚禮了，季嫣然坐在一旁時候的表情也看不出她心裏在想什麽，倒是終于說到點子了之後她才擡頭開口道：“有陸先生作為小凜的高堂在，一定會為婚禮添色不少。”

陸衍有點僵，事情的發展到這個地步他是完全沒有想到的，他躊躇了一會兒，只好中規中矩地說道：“我覺得這件事兒，先得讓陳凜給同……”

“好啊。”

他話還沒說完，身後一道聲音就傳了出來，他一驚，看到季家父女同時擡了頭，季嫣然反應更快一些，馬上帶上了笑容道：“小凜，你今天怎麽起來了？我和你說，以前你那位……”

“陸先生。”陳凜沒有猶豫地打斷了她的話，沒有顧及她僵住的神情，轉而直接喊了一聲，陸衍只好站起，兩人看上去仿佛真的是久別重逢，而不是之前還侃了一個多時辰的大山的樣子。

他這樣畢恭畢敬的稱呼倒是很久沒有聽到了，陸衍意外地發現自己竟還有受用，帶着笑回道：“陳凜。”

因為陳凜的加入，之後的事情似乎變得順暢了些許，陸衍也不必每句話都回得瞻前顧後，畢竟正主在這裏，所有的一切還需要他點頭去同意——

這也是讓陸衍有點吃驚的地方，明明兩人都是比陳凜歲數大——季嫣然還好說，雖然比陳凜大了幾歲，但即将成為陳凜的妻子，與陳凜探讨事情的時候把他的意見放在第一位倒也是可以理解的，倒是季準和，作為陳凜的長輩，倒也是事事都聽取了陳凜的意見。

到之後，陸衍都不需要說什麽話了，倒也看的有趣，這三人，仿佛以陳凜為核心，陳凜說一他們不會說二一般，他已經開始懷疑陳凜除了說取消婚禮這件事情，其他所有事情他們都會點頭應允。

反過來說，似乎也就是為了達到讓兩人成親的目的，季嫣然和季準和才會如此遷就陳凜一般，這樣想的話，就很耐人尋味了。

終于話說完了，季準和終于有了點長輩的樣子，主動微笑着讓陳凜帶着陸衍四處走走，讓兩人敘敘舊，不過也是完全順了陳凜的意，畢竟他也看到陳凜看起來就與自己非常親熱，一進來就喊出了九年未見的自己的名字不說，談話中事事也是考慮到了陸衍個人。

比如說，關于作為陳凜的高堂出席婚禮，他是否因為婚娶問題不方便了。

在這之前，他也叮囑了陳凜不要硬撐，如果身體不适的話就早點兒回去，他也幫陸衍安排了住處，季嫣然似乎本來是想站起來跟他們一起走的模樣，陳凜一個眼神掃過去，她很明顯地僵了一下，又慢慢地坐下來，陸衍不禁暗暗想笑，這要是放在陳凜還是個小少爺的時候，這樣的場景，季嫣然自己都沒想到過吧。

季家的院子相比起當年陳家來說，倒是大了不少，小橋流水假山都是應有盡有，季家在這較偏遠的地方，已經算得上一方富甲了，有這樣的陳設也并不奇怪，陳凜陸衍并排走着，陸衍看看陳凜沒有開口的意思，也沒好意思說話。

早晨濕氣重，他已經開始猶豫要不要勸陳凜回自己房間了，他之前注意到陳凜的房間裏竟然還有暖爐，這兒本來就屬于南方，一年四季都不會冷到需要暖爐的地步，由此可見，陳凜的身體已經虛弱到了這個地步。

“我和你，現在看來，倒已經是差不了幾歲了。”陳凜突然開口道，兩人已經走到了小池堂邊上，這裏的池塘模樣倒是有些眼熟，陸衍不禁一時忽略了陳凜的話語，回憶了幾秒之前自己在哪裏看到過這種池子的時候，陳凜又開了口——

“這是完全仿照陳家當年的池塘所造的，不過把規模放大了一些罷了。”陳凜頓了頓，轉而勾了勾唇角道，“當然，下面也沒有暗道，這個鎮方圓百裏并沒有河道。”

陸衍點點頭，他禁不住回頭看向陳凜，少年的嘴角微翹，似乎回憶到了什麽非常美好的事情，他只能開玩笑道，“你應該也學會游水了吧？”

陳凜聞言點點頭，也沒再多話。

“你和季嫣然結婚，那位季先生的目的就是讓你留下子嗣吧。”他習慣性地敲敲池塘旁的木栅欄，就和當年他敲陳家的木栅欄的手勢如出一轍。

姨媽來了，疼到打滾，請了學校半天的假，本來還偷偷摸摸想碼字來着，吃了止痛藥卻一不小心睡了半個下午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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