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姜屹住在朋友的一處房子, 房子有些年代了，家居陳舊。對他而言，有個住所，無所謂好壞。

正值傍晚四五點光景, 陽光從陽臺斜射進來，室內明亮。

姜曉坐在姜屹的身旁, 眸子微微濕潤, 周修林坐在另一側稍遠的距離。她的喉嚨像被什麽黏住了，說話時聲音晦澀, 她忐忑地向姜屹介紹了周修林。

兩位男士心照不宣，一切就像第一次見面。

姜屹給兩人倒了水，許久沉聲開口, “原本打算早點聯系你的，只是被手裏的事情給耽誤了。”

姜曉怔怔地看着父親, “那事情現在解決了嗎？”

姜屹點點頭，目光幽深不見底。他看着姜曉凸出的肚子，還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姜曉有些緊張，“爸爸, 我和修林已經領證了。因為工作的關系，我們暫時沒有對外公布。”

姜屹一時陷入沉默沒說話，表情晦澀不明。

姜曉不安地看了看周修林, 向他求救。

周修林扯了一抹笑，語氣淡定，“爸, 我和曉曉結婚前商量好了，時機到了，我們會對外公開。現在社會，網絡發展迅猛，考慮到我們的隐私，還有我們想給孩子一個安寧的成長環境。所以希望您能諒解。”

姜曉忙不疊地點頭，“爸爸，是這樣的。等小豆芽出生，萬一他要是被狗仔曝光，人家知道他爸是周修林，以後狗仔肯定會時常盯着他的。”

周修林額角輕輕皺了一下，他這是躺槍了。

姜屹抿了抿嘴角，眉眼軟了幾分。“幾個月了？”

姜曉小聲回道：“五個月了。”

姜屹啊了一聲，神色微微恍惚了一下，像是陷入回憶一般。“你媽媽懷你的時候，腳腫的穿不下鞋，晚上還抽筋，很辛苦——”

姜曉的手不由得握緊了，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父親，心撲通撲通跳着。

父親很少在她面前提到她媽媽，這一次怕是觸景傷情，才讓他提起了往事。

“爸——”

姜屹下巴緊繃，“一轉眼你也要做媽媽了。時間真快啊，一眨眼都已經過了二十二年了。修林，以後曉曉就辛苦了你，好好照顧她。”

“爸爸，你還要走？”姜曉疑惑地問道。

“我和朋友約好要去西北。”姜屹眯了眯眼睛，眼上紋路清晰，這些年他常年在外，人顯得比實際年齡要老幾歲。

周修林開口道：“爸，我父母知道您回來，一直想和您見一面。”

姜屹不太會交際，可為了女兒，還是答應了。“好，你安排一下。”

周修林知道他們父女長時間沒有見面，坐了半個多小時，他便起身下樓說是去買點東西，把空間留給他們。

姜屹喝了一口早已冰冷的茶水，“曉曉，為什麽還堅持要去娛樂圈呢？”

姜曉早已猜到父親會問這個問題。“我沒有做藝人。”她微微笑着，笑容中有一絲狡黠。大一時，她差點進了娛樂圈，姜屹知道這件事後，特意回來一趟，态度很堅決。姜曉不能進娛樂圈。

如果她非要進娛樂圈，他們父女關系就此了斷。

當然這是姜屹當時說的氣話。

“你啊。”姜屹有些無奈，“你的性格不适合娛樂圈。”

“我知道您想說什麽。”姜曉神色定了定，“這幾年，我削破腦袋想進去。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助理走到現在，其實挺不甘心的……”

姜屹皺了皺眉，“曉曉——”

姜曉話鋒一轉，“可是有了孩子之後，我又想明白了一些事。爸爸，我們姜家人的血液裏可能天生就有一種偏執症。”

姜屹緊擰的眉頭突然松開了，“曉曉，你在罵我啊。”

姜曉也笑了，“可是我現在放下了。等生完孩子，我會繼續我的工作，不為別的，就是單純做好一份工作。”她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堅定，那一瞬間，姜屹看明白了。

小姑娘長大了，真的長大了。

“爸爸，你不想說的事，我不問。”姜曉一字一字緩緩說道，“我是您的女兒，是您一個人的女兒。”

姜屹擡手将她摟到懷裏，滿懷歉意，那雙蒼涼的眸子此刻布滿了酸楚。

自從初三那年意外，他們父女就再也沒有這麽親密了。

“曉曉，這樣就好。”

姜曉勾了勾嘴角，她知道爸爸不會說了。

姜屹十指顫抖，“修林人不錯，我也可以放心了。原本我也不希望你找這樣的伴侶。”

“為什麽？”

“因為他太優秀了。他的身份，他所接觸的人，誘惑太多。娛樂圈本就是名利場，很容易就丢了心。爸爸怕你受到傷害。”

“爸爸，難道我就不優秀嗎？”

姜屹輕笑，“那你說說周修林看中了你什麽？”

姜曉認真地想了想，“我的顏值呗。”

姜屹大笑，看到女兒臉上俏皮的笑容，比陽光還要溫暖。這孩子比他想象的還要堅強，很多話她不說，難道他猜不出來嗎？意外懷孕定不是他現在看到風平浪靜。

他也釋然了， “我看也差不多。”

晚上，周修林安排好餐廳，一家三人一起吃了一頓飯。

姜屹不着痕跡地觀察，周修林确實對姜曉很好很好。那種好不是演出來的。他喝着酒，心裏松了一口氣。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緣分。

曉曉大智若愚，遇上周修林也是他們兩個人的緣分。

晚上回去的路上，姜曉高興地哼起了歌。

周修林也被她的好心情感染到了，“爸爸有沒有說我什麽？”

姜曉點頭：“說你很好，讓我好好珍惜。”

周修林：“還有呢？”

姜曉：“他好奇啊，你怎麽看上我的？”

周修林挑眉，“你怎麽回答的？”

姜曉停下腳步，微微仰着頭，“我說你看上我的顏值了。”

周修林悶聲一笑，“我是這麽膚淺的人嗎？不過，你說的對，至少是有這個原因的。”

姜曉勾了一抹笑意，如剎那花開。她做小助理的時候，可沒少有人追她。這點自信她還是有的。

隔了兩日，周家人和姜屹會面，兩家長輩正式見面。

姜屹的藝術家氣質，倒是讓周母有些束手無策，不知該說什麽。好在周父和姜屹能聊到一起。

周父聽說姜屹去了世界那麽多地方，油然佩服。“難怪曉曉這麽自立，原來是言傳身教，你教育的好。”

姜屹：“不敢當。我也沒怎麽操心，曉曉是放養大的。”

周父汗顏，放養的孩子都比他家用心培養的有出息，這不是打臉嗎？“你謙虛了。曉曉圍棋下的不錯啊。”

姜屹：“她小時候不愛和別人的孩子一起玩，我就教她下棋。後來她會了，就自己和自己下。”

周父心裏滿是感慨，“一妍要是有曉曉一半聽話就好了。”

姜屹：“這次回來，我發現曉曉也成熟不少，多虧了修林。”

周父擺擺手，“哪裏啊。”

姜屹：“修林年輕有為，後生可畏。”

周父笑着，“都是一家人，你可別老誇他。”

姜屹這人沒有城府，心裏想的都說了。“曉曉麻煩你們照顧了，謝謝。”

周母說道：“這是說的哪裏話，這也是我們應該做的。”

姜屹：“我身為父親卻什麽也沒有做。”

姜曉動容：“爸爸，您能回來，我就很開心了。”

姜屹拍拍她的手，“以後聽你周爸爸周媽媽的話。你和修林幸福，我們就放心了。”

姜曉舔了舔嘴角，“我知道。”

周父也附和道：“是啊。等以後孩子出生，也就熱鬧了。到時候你這個外公可要常回來。”

姜屹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看周修林的涵養就知道，周家人應該不錯，曉曉有一個美滿的家庭，他的心願也就了了。

沒過幾天，姜屹就要出發去敦煌。臨行前，他聯系了周修林，和他又見了一面。

“這是《佛曉》。”姜屹把畫小心翼翼拿出來。

“爸，您這是做什麽？”周修林詫異。

“本來就是要送給曉曉的。”姜屹瞥了他一眼，“你不是一直想要這幅畫嗎？”

周修林輕輕笑着，“爸，我都有真人版的了。”

姜屹一口氣悶在胸腔。是不是他這個岳父太過好說話了。

周修林正色道：“爸，這畫還是您留着。”

姜屹望着他，眸色閃爍着，似在回憶什麽。“曾經有人出了500萬要買這幅畫，我沒同意。”

周修林面色不改。

“修林，我看的出來，曉曉這段時間變化很大，我想這是因為你的緣故。我該謝謝你。希望你們以後不管遇到什麽事，都能坦誠以待。”

“您放心，我向您保證，我會的。”

姜屹細細撫摸畫，“這畫你帶回去吧，好好珍藏。”

周修林沉默片刻，“好的。”

姜屹又走了。

姜曉倒沒有太多的離別傷感。

周修林把畫帶回來的時候，她看了很久，最後和周修林一起把畫收起來。

姜曉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爸爸好像很喜歡這幅畫。”

周修林：“因為是你。”

姜曉想了想，“我都不知道爸爸現在的畫價格那麽高。”

周修林歪着頭，“爸爸在美術界還是有一定名氣的。”姜屹是屬于大器晚成的型的，也就是這幾年被發現與推崇。

姜曉：“爸爸給了我一張卡，裏面有500萬。”

周修林細細一算，姜父賣的幾幅畫收入差不多都給姜曉了。他揉揉她的頭發，“你收着，爸爸的一份心意。”

“我不知道爸爸什麽時候這麽有錢了。”小時候他們的日子過得不算富裕，有時候還要靠姑姑救濟呢。

周修林失笑，“周太，這點錢你就驚訝了，你難道不知道你老公很有錢嗎？”

姜曉嘀咕，“我又不愛你的錢。”你有再多錢和我有什麽關系啊。

周修林直直地望着她，握着她的手腕。

姜曉迎着他的目光，露出一抹淺笑，她笑起來的樣子很甜。“周先生，我覺得你的人比你的錢更吸引我。”

周修林微怔，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懷孕後期，姜曉的肚子突然間就膨脹了，像氣球。轉眼到了第八個月，春節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各大公司都在舉辦年終晚會。

那段時間，周修林幾乎每天都有飯局。每天早晨，他去上班，姜曉還在睡覺。有時候晚上，他回來，姜曉又睡着了。兩人說話的時間都少了。

姜曉在喬阿姨和張阿姨的陪伴下倒是相安無事，她越發的小心翼翼，除了在小區走動，已經很少出門了。

這一天晚上，周修林難得回來的早。

姜曉扶着肚子正在客廳裏走動，聽見動靜，她緩緩回頭，“你回來了啊。”話語自然親切。

周修林脫了外套，扔在沙發上，走到她身旁。“累嗎？”

姜曉問道：“今天怎麽這麽早？”

周修林一手扶着她的腰，“還有兩天就放假，也沒什麽事了。”

姜曉對年終公司的活動挺感興趣的，自華夏成立，每年年終都會舉辦一個年會，藝人、工作人員齊聚一堂，讓公司旗下藝人聯絡感情。

可她至今沒有機會參加。

周修林向來大方，讓公司準備的年終禮物也相當的豐厚。

“聽說今年一等獎是歐洲15日游？”她語氣裏滿是欣喜。

周修林扶着她坐在沙發上，又拿了一個靠枕墊在她的身後，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

“不知道誰的運氣會那麽好？哎——明年我一定要參加，要抽中大獎。”

“你想要什麽？”

“你買給我的和我自己抽中的不一樣。”

周修林嘴角帶着一絲玩味的笑意，“你不是已經把華夏最豪華大獎抽到手了。”

姜曉望着他的眼，愣愣地道：“什麽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