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我想我想

我想我想

找靈幻新隆他們看診的孩子年齡不一，有三五個小孩子報團的，也有明顯是哥哥帶着妹妹來的，運氣好的還有家人在，運氣差的剛出生就又離開了世界。

他們的病症也各不一樣，但最基礎也最根本的問題是營養不良。

營養不良從外表上的體現就是他們暗黃色的皮膚和稀疏的頭發，但這還不是最嚴重的，營養不良帶來最嚴重的影響是身體素質和抵抗力下降。

僅僅果腹的食物導致了維生素和微量元素的缺乏，不幹淨的手口衛生帶來了細菌的傳播和繁衍，缺乏抵抗力則是致命一擊。

許多孩子就因為某一場高熱，再也醒不過來。

如果他們生活在外界，至少能保證幹淨的食物和飲用水，或許還能等到一對希望領養孩子的新父母改變生活。

可惜他們生長在擂缽街。

這份難言的命運已然不可更改，靈幻他們能做的也只不過是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

譬如食物，譬如藥品，限量限時發在每一個孩子手上，然後盯着他們吃下去。

夏油傑本來還不理解為什麽靈幻新隆跟他們強調，一定要親眼看着每一個小孩子把分發的東西吃下去。

直到他看見一個連路都走不穩的小孩拿到藥品之後立馬貼身放在口袋裏。

他以為對方只是準備過一會兒再吃藥，沒想到過了一會兒，他看見那孩子把那顆能治好他的消炎藥，轉手賣給了在旁邊等候多時的藥販子。

只換了3000日元，還不到他出一次任務工資的小指頭，于這孩子而言已經是一筆巨款。

夏油傑有心去攔住藥販子讓他取消和這孩子的交易。

五條悟卻先一步懂了。

“傑，你看看他倒底要幹什麽再說。”五條悟鏡片下是平靜的冰藍色，他好歹不再是當年那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稍微代入一下他那幾個學生，就知道這個小孩子在想什麽。

夏油傑遠遠停下了腳步。那孩子拿了3000元，就立馬去找到坐在義診隊伍旁邊的一個女人，殷勤地把他用自己治病藥換來的“巨款”捧到女人面前。

二人很快攙扶着離開了。

一看就是母子，夏油傑自覺沒有幹預別人家事的權力，但是這些藥是他們針對病症專門提供的，他皺了皺眉，還是打斷插手。

他的步伐比這對母子大很多，沒兩步就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與謝野醫生跟你說了這個是你的救命藥吧，把藥賣掉了你有可能會撐不過這次生病。”

那孩子沒學過太多話，緊張的拉住母親的衣角，另一只手在空中跟他邊比劃邊解釋。

發現夏油傑看不懂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他垂頭喪氣地嘆了一聲，拽了拽母親，示意母親幫他解釋。

跟在他旁邊的母親嘴唇青的發紫，半個身子的重量都依靠在這孩子的肩上，雖然因為常年不跟人交流有些結巴，但還是替孩子說清了原因。

他不是不想趕緊好起來，只是藥物實在太珍貴，哪怕被藥販子壓價，也能賺到他們一周的食物錢。

能夠治好病固然很好，但是對快要餓死的人來說，藥品比不上能填飽肚子的食物。

她又解釋，不是她的孩子不想聽從與謝野醫生的建議，他們知道願意免費給擂缽街做這些事的都是好人。她重病纏身，她的孩子小小年紀承擔起了養家糊口的衆任，這孩子只是太希望能用這筆錢買些糧食，讓她好起來。

她一邊苦笑，一邊更加的摟緊了懷中的孩子，用一種保護的姿态替孩子攔住夏油傑可能會出口的責罵。

夏油傑沒有罵他們，而是蹲下身子，跟這個可憐的孩子對視。這孩子的眼神沒有半分退縮，全然是守護和堅定。

“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夏油傑摸了一把他的頭，“你不吃藥，不把身體養好，更沒有辦法照顧你媽媽。她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也是她活下去的支柱啊，小鬼。”

“知道了，怪人。”他自己為數不多知道的幾個詞回答。

旁邊跟來的五條悟哈哈大笑，“傑你聽到沒有，他說你是個怪人欸，哈哈哈哈哈！”

夏油傑給了五條悟一記眼刀，他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雖然能理解這對母子之間相互扶持的感情，但也不是全無沖擊，他剛剛開始思考這件事的本質，五條悟就用玩笑把他沉重的思緒全部沖散了。

雖然這家夥是好心，但是在那裏捂着肚子笑到快要撅過去是不是有些過分了呢？

夏油傑微笑着給了他一拳，直接把五條悟幹倒在地，自己潇灑的轉身離開了。

五條悟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笑，笑了半天突然收住了表情，傑應該感覺到了吧，在這種地方也能誕生出那種璀璨的正面情緒。

這就是你曾經視為猴子，未曾投注慈悲視線的世人。

世人不世人夏油傑不知道，只是他之後再分發食物和藥品的時候，堅持看着對方吃下去。

雖然這些小孩子都能舉出自己需要這筆錢的正當性理由，都覺得在他們短短的生命中有比治病更重要的事情，也許是家人，也許是一枚糖果，也許只是一頓飽飯。

但是夏油傑硬了硬心腸，惡鬼一樣抓着小孩子盯着他們一個一個全都咽下去，期間還帶着謎之微笑。

像睡前故事中會出現的那種吃孩子的大狐貍。

沒有一個孩子能在他的笑容下堅持三秒鐘不吃藥。

夏油傑，一款好用的男媽媽。

雖然他身邊的孩子哭的此起彼伏，但是夏油傑這裏是分發效率最快的一片區域。

龍套那邊的畫風跟他差很多，龍套嚴格堅守師匠的要求，用自己那張沒有表情的臉直勾勾的盯着每一個小孩子吃藥。

他分到的都是比較大一點的孩子，這些孩子看到他态度堅決，并沒有死纏爛打，而是痛快地把藥就着水咽下去。

偶爾也有幾個把藥片藏在腮幫子裏準備吐出來的滑頭，但是根本瞞不過龍套的感知，他只要看一眼，就能發現對方的小把戲。

這些大孩子吃完藥也不走，笑嘻嘻的圍在他身邊，跟龍套搭話，他們發現了這個鍋蓋頭小鬼雖然在分藥的時候不近人情，但是無論他們說什麽其他的話題都會回應。

有的人先從眼前找話題，“影山君，為什麽你每次都能發現我們把藥片藏起來了？”

龍套思考了一下：“是直覺。”

“什麽嘛，這哪是直覺就能辦到的事，一定是你有什麽特殊能力吧？”孩子們不滿意他的答案。

“沒有哦。”

他還記得靈幻新隆告誡過他，在別人面前要隐瞞自己的能力，所以一邊說着謊話，一邊偷偷把頭低下來，試圖隐藏自己發燙的臉頰。

一個壞心眼的男孩子就去扒拉他，“我可不信，你一定是那種叫異能力者的厲害家夥，我聽說過你們！

原來擂缽街也出過異能力者，我可聽說過他們有人離開了這裏，去大城市工作！”

“哇～”他講述的美好景象，引起周圍孩子們的一片驚嘆。

“大城市是什麽樣子的？一定不會像這裏一樣房子都是破破爛爛的吧。”一個女孩子暢想。

“是不是每個人都能吃飽飯？”

“是不是天天都有新衣服穿？”

“是不是街上走的都是很厲害很厲害的人？”

說到有關“外面世界”的話題，連站的最遠的孩子也湊上來，極力想聽聽看龍套這個真正的外來者的高見。

被他們期待的眼神擁簇着，龍套有些不自然，他還從來沒有被這麽多同齡或者年齡相近的孩子們當成談話的中心。

為了不辜負他們的期待，龍套努力跟他們描述橫濱的樣子。

一座美麗的濱海城市，街道整潔，五彩缤紛的建築鱗次栉比，走在路上能夠聞到新腥鹹的海風。

偶爾會有一些mafia沖突，但是大部分人的生活平靜安詳，能夠憑借自己雙手的勞動獲得充足的衣食。

他口中的橫濱是一個烏托邦。

龍套畢竟還是一個小孩子，哪裏懂得那些潛伏着的黑暗。但是這就夠了，這樣的橫濱正是這些孩子夢裏的橫濱。

一個有着溫暖陽光，衣食充足，能夠安穩的睡個好覺的橫濱。

這就是他們短短前半生的所求了。

龍套講着講着，不知怎的，竟然從眼眶裏落下兩滴滾燙的淚水。

他把手裏的工作交給了湊過來看情況的五條悟，從人群中擠到與謝野晶子身邊。

靈幻新隆就在與謝野的問診桌背後按照藥方分揀藥品。

龍套一把抱住靈幻的腰，把臉上的眼淚鼻涕都糊在他身上，聲音悶悶的，“師匠，我好難過。”

靈幻稍微想一想就知道是怎麽回事，“能這麽想，說明龍套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孩子。”

“所以跟他們接觸之後，龍套這麽難過是想幹什麽呢？”他循循善誘。

龍套微微擡起頭，望着靈幻新隆的發梢，努力的思考自己到底想幹什麽。

許久許久，他說：“我想幫助他們，不是發發物資這種偶然給予的關心。

我想徹底改變他們的命運。我想讓他們每個人都能過上夢中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