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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黎蒼在出發之前特地問了熊石毅一個問題。

“嚴戈和他的前任向導關系好嗎？你覺得，在他失去理智的情況下，他會攻擊那位向導嗎？”

熊石毅很詫異他會這樣問，當即就毫不猶豫地說：“當然不會啊！他們是同生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戰友與戀人，在一起将近有七年的時間，怎麽可能關系不好？凡是認識他們的人，沒人會懷疑他們的關系好到可以為對方去死這件事。”

黎蒼卻對此事提出了一點質疑：“既然這麽好，為什麽在簽署文件的時候，心愛的向導死了之後，他要選擇獨活呢？”

熊石毅表情顯然愣了一下。想了好一會兒，他才有些悶悶地道：“我不會懷疑他們之間的情感，在失去了另一半之後的痛苦是真的。他……無論選擇死還是活，我和國家都會尊重他的選擇。我知道的，在戰場上他已經竭盡全力了，那不是他的錯。”

黎蒼注意到自己剛才說的話傷害到了面前這個哨兵的情感，臉上當即露出歉意的表情：

“抱歉，我沒有懷疑他們感情的意思。我只是在困惑，假如我深愛的人死在我面前，我或許就沒有再活下去的勇氣了。所以無論嚴戈是為什麽做出這樣的選擇，我都很佩服他。因為死比活着容易太多了。”

熊石毅聽後心裏果然好受了許多：“是啊是啊。我由衷地希望他能夠好好地活下來。他出生沒多久就一直在軍隊裏服役，還從沒好好看過外面的世界，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他能夠享受一下人生。”

看着他臉上向往的表情，黎蒼沒有樂觀地附和他：“或許會有這麽一天。不過在去接他之前，我們有一件事要去做，剛才問你的問題是有原因的，并不是無端就那樣問。”

熊石毅困惑地望着他：“要做什麽？”

“做一些保證安全的準備。你剛才說了，他們在一起七年，感情深厚。那位向導的死對他打擊很大。我想在這種情況下，他就算再失去理智，應該也不會攻擊帶着他那位向導氣味的人。”

熊石毅的腦子一下子還沒理解過來：“可是您身上并沒有那位向導的氣味啊？”說完他還特地嗅了嗅空氣中的氣味，再次确定這裏确實沒有。

黎蒼失笑道：“這裏當然沒有，但是肯定有地方有。他的家人、朋友或者部隊裏面，我想肯定有辦法能夠弄到一兩件他的私人物品吧？我希望最好能夠弄到貼身穿過的衣物，上面的氣味肯定最濃烈。雖然已經過了兩年，上面的氣味已經淡到一定程度了，但是我想那位傳說中的精英哨兵肯定能聞出來的。”

聽他說完後，熊石毅立刻瞪大了眼睛，雙手用力一拍，眼睛亮閃閃地看着黎蒼道：“是啊！這個方法我原先怎麽沒想到？所有人都沒想到！要是當初嚴戈剛受傷的時候，有向導想到您這樣的方法，或許在給他做精神疏導的時候就不會被攻擊了。要是早能想到……或許他現在早就好了。您真的，真的太了不起了！黎蒼先生，我現在覺得我們有希望了！”

說到最後熊石毅激動地一把抱住了他，大力地拍了幾下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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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蒼感覺胸腔被壓得很難受。

到現在看着自己正上方體型龐大的狼，才驚覺自己就這樣穿着一件對方前任向導的衣服進來的舉動有多麽冒險。

但幸好，這個方法似乎奏效了。

至少，對方只是将自己壓到在了地上，并沒有第一時間就做出獵殺的舉動。

黎蒼擡頭看向對方好像有些奇怪的狼。

獸化的哨兵确實沒有要攻擊的打算。他有着十分兇悍的體型，但卻絲毫掩蓋不住在低頭看自己的時候眼裏的迷茫。

嚴戈輕輕動了動鼻翼，嗅着空氣中的氣味，

淡淡的熟悉氣味。

他的眼神變得柔和，臉上露出一絲想念的表情。令他情不自禁地用自己的大腦袋在黎蒼的胸口蹭了蹭。

湊近後又發現了濃烈的陌生氣味！

嚴戈呲起了獠牙，對着黎蒼發出了一聲威脅的嚎叫，後背的毛直立起來。

在他張嘴的一瞬間，黎蒼感受到了對方嘴裏發出來的濃濃的口臭。

他從來沒有這麽嫌棄過一個哨兵。

這是多久沒有刷牙了啊？

吼完的狼再次嗅到熟悉的氣味，他的毛又軟了下去，呲着的牙齒也收了，目光迷惑地望着黎蒼發出撒嬌似的聲音，像是在問：

是你嗎？我的夥伴？

他又低頭在黎蒼的脖頸邊細細地嗅着。

完全陌生的味道，裏面夾雜着一點點熟悉的氣味。于是他又憤怒地朝着黎蒼嚎叫起來。

……

在經過最初的膽戰心驚後，黎蒼迅速冷靜下來。

他看着面前這個像是卡了程序BUG的狼，不斷地在迷茫撒嬌與憤怒嚎叫之間循環。

挺好的是，這個狼到目前為止都沒有做出任何傷害他的舉動。

黎蒼意識到嚴戈現在的情況是自己的一個機會。

他想起來曾經在塔裏學過的知識。

理論上向導安撫哨兵，最高效有用的方式其實是在安撫哨兵精神的同時，也對他的身體做一些安撫的動作，這樣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想到這點，黎蒼心裏立刻就有了一個方案。

雖然是第一次這樣幹，但總該要試試的。

他瞅準機會，等到對方再次陷入迷茫失去攻擊性後，便在對方的視線下，試探性地慢慢朝他擡起雙手。

看到對方并沒有做出激烈的反應，黎蒼估摸着沒有幾秒他馬上又要進入憤怒的狀态了，便開始用雙手在他的頸側一下一下地撫摸他的皮毛。

趁着對方放松的一絲間隙，他的精神觸手飛快侵入了控制對方五感的部位，用最快的速度加強了對方的嗅覺，并減弱了對方其他的感覺，控制他目前只能聞到自己身上這件衣服的味道。

如果順利的話，他就會徹底将自己誤以為是他的那位向導。

當嚴戈将自己的兩只前爪從他的身上撤離、漸漸地放松警惕将頭往黎蒼的胸前湊的時候，黎蒼就知道自己成功一半了。

他一邊撫摸着這只幾乎比自己這個一米八的大個子還要大上一圈的狼，一邊試圖用另一只手撐着地面費勁地坐起來。

獸化的狼感覺到給自己順毛的手少了一只，頓時不滿地用頭去蹭。

這頭笨狼顯然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力氣有多大，黎蒼好不容易坐直起來，這下又被他的頭給抵了躺回地上。

他有些洩氣地看着面前的狼，同時費勁地用雙手去撫摸他的大腦袋：“好了，好了，我現在就專心摸你了行不行？”

體型龐大的狼輕輕地叫了一聲，或許是在表達他的滿意和心中的愉悅。

黎蒼撫摸着他身體的同時也密切注意着他精神風暴的情況。

嚴戈的精神風暴是他從沒見過的嚴重。

一般在哨兵的精神世界裏面發生精神風暴的現象就可以說是很嚴重了，但是嚴戈的精神風暴已經嚴重到溢散到外部的世界。

在撫慰了一會兒他的身體過後，嚴戈溢散到外面的精神風暴似乎沒了。他便開始試探性地進入對方真正的精神世界。

向導進入另一個人的精神世界，是一件非常玄妙的事情。

硬是要簡單地來說，就像是去別人家做客一樣。在進入別人的家之前，首先要先敲門，對方主動放你進去，你就可以進去做客了。

但如果對方不願意讓你進去，你也可以用暴力或者翻牆偷偷進入的方式進去，但是用這種不符合精神世界主人意願的方式進去，就要做好随時可能會被“房屋”的主人發現後攻擊的準備。

而且如果是用暴力侵入的方式進去的話，會損傷到哨兵的精神世界，最壞的結果是兩敗俱傷。所以正常人都不會使用這種方式。

黎蒼最初原本是打算用偷偷“翻牆”的方式進去。

不過感知到現在嚴戈已經相信自己就是他的向導的情況，他便決定“敲門”試試。

他的精神觸手在嚴戈精神世界的外圍輕柔觸摸着他精神世界外圍的牆壁，向對方傳達了想要進去的願望。

不過過程卻并沒有黎蒼想象之中的順利。

嚴戈似乎在猶豫，因為直覺告訴他，這個精神觸手是陌生的。

黎蒼見狀便加重了自己撫慰他的動作，并且加大了範圍。

他費勁地坐直起來，一把抱住這只狼的腦袋，同時想辦法讓自己身體的大部分面積都能夠和他接觸在一起。

他一只手撫摸着他頭上的毛發與尖尖立起的耳朵，同時另一只手去順他後背的皮毛。

黎蒼的力道時輕時重，他在摸索對方最喜歡的力道。在使用某個較重的力道後，他發現這只狼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對方原本緊繃的肌肉也軟了下來，很快，他慵懶地側躺在地上，對着黎蒼露出了他的肚皮，見黎蒼愣在原地不動，在地上扭動摩擦着，不滿地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哼唧，在吸引了黎蒼的注意後，便眼巴巴地看着黎蒼求摸肚皮。

黎蒼自然順了他的意，開始在他的肚皮上揉來揉去，不時伸手去揉他的腦袋、捏捏他的爪子……

黎蒼以前從沒有和一個哨兵這樣親密過，以前幻想的時候以為自己會很激動，但是到了此時，他心裏不僅一點旖旎的心思也沒有，甚至覺得躺在自己面前的這只狼好像一只哈士奇。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心，不過只是摸了一會兒他的身上，手心已經黑得不成樣子了。

黎蒼這才注意起他身上毛發的成色，這裏燈光很暗，看不出來他的顏色，只能夠感覺到嚴戈身上的皮毛保養得很差，手感澀澀的，且不時還會摸到毛發打結的地方。

湊近些聞就注意到，這只狼的身上也發出一股奇怪的難聞氣味，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有一定的年頭沒有洗澡了。

這一定是世界上最髒的一個哨兵了。

随即黎蒼又想到，嚴戈失去了神智，不受控制之後，再怎麽厲害的本事也成為了人們眼中的威脅。他在所有人眼中都治不好了，又失去了利用價值……

他即便是這樣茍延殘喘地活着，但實際上早就已經被所有人放棄了吧。

“可憐的孩子……”黎蒼嘆息着伸手将他緊緊抱住，在他最放松的間隙，低頭在他耳邊用溫柔至極的聲音輕輕說，“讓我來幫助你，好不好？”

嚴戈精神世界的門，對着黎蒼緩緩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