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37章

簡星河不明所以，懷着忐忑的心情點點頭，然後就看到了轉身之後的邊致，手臂後側以及背後那可怖的傷口。

背後的傷口還沒結痂，從裏面泛着血水滑落到結實硬挺的背，再順着緊致的線條下移。而手臂後側抓痕明顯，觸目驚心。

直到此時，簡星河才發現，地面上不知何時沾了零星的血珠，從衛生間門口順着邊致走過的地方，到此刻他們站定的位置。

“邊老師，你……”簡星河的聲音卡在嗓子眼兒。

深山之處昏迷之前，出現在自己身上模糊的影子，有了清晰的畫面。

他以為那不過是夢裏面的場景，原來不是。

真實情況是，他當時被熊撞樹後手滑之下從樹上掉落，熊張開利爪撲向他時，是邊致撲到他身上擋下了致命的利刃。

簡星河眼眶濕潤了，白皙的臉頰染上難以言喻的神色。

“你的傷……”簡星河鼻子發酸聲音哽咽，他擡手想要去觸碰那可怕的傷口，可手指蜷縮顫抖，卻始終不敢摸上去：

“邊老師，是你救了我！”

肯定的語氣，帶着滿滿的淩亂無措。

“想起來了？那來幫我上藥。”邊致的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受傷的不是他一樣。

就連簡星河忍着心疼，顫抖着手上藥時，邊致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很疼吧？”簡星河看着穿好衣服的邊致，回想在醫院時，他還将人壓到牆根上，頓時好生自己的氣：“邊老師，對不起。我還以為你只是額頭受傷了，我沒想到……”

想想也是，那麽危險的時刻，邊致怎麽可能只是額頭擦傷了一點呢？這根本說不通，可笑他之前從來沒想過這一點。

Advertisement

“這就內疚了？”邊致翹起腿，拿起茶幾上的黑森林蛋糕，用勺子舀好了一些放進嘴裏。微甜略帶苦澀的軟糯淡化了鼻尖的血腥味，邊致心情不錯，眉眼間一片舒展。

坐在他對面的簡星河沉默不語。

簡星河确實內疚了。

他之所以靠近邊致，都是懷揣着不單純的目的。可邊致救他，卻是發自內心的。而且為了怕他自責，竟然一直隐瞞着，要不是他今天恰好過來……

簡星河思緒萬千，盈盈眼淚在眼眶打轉，他低頭看着帶血的雙手，強忍內心複雜情緒，此時此刻，他急需一個安靜的場所冷靜冷靜。簡星河轉身去客衛洗手，即将途徑剛才差點兒滑倒的地方時，身後響起了邊致的聲音。

“去廚房，幫我洗手。”

簡星河愣在原地，轉身好奇的看着邊致。卻還是在一秒鐘之後，吸吸鼻子，聽話的回到沙發旁邊，跟着邊致一起走去廚房。

廚房是開放式的，空間寬敞，不過水槽的出水只有兩個，一個是直飲出水管，一個是自來水出水管。洗手，自然是一起擠在後面那個水管旁邊。

不知是不是剛洗過澡的緣故，邊致身邊的溫度略高，連帶着跟他手臂碰手臂的簡星河都熱了起來。

簡星河不知道邊致為什麽讓他幫忙洗手，畢竟邊致受傷的是背部和胳膊，也不是雙手啊。

可他打開水龍頭之後，聽着嘩嘩流下的水聲，還是猶豫着牽起了邊致的手放在涼水下沖洗。兩個人手指交纏，嫩滑和粗糙的皮膚在水流的沖刷下彼此摩擦。

不知是不是錯覺，明明流出來的水是涼的，簡星河卻覺得水是熱的，溫度還有一步步上升的意思，就連周圍的空氣都升溫了一般。

簡星河臉上開始發燙，內心的內疚之情在此刻達到峰值：他不能趁人之危，雖然這時彼此的肌膚親密接觸，可他不能再有進一步動作，一定不可以。

邊致，可是拿生命保護過他的男人！

“感覺怎麽樣？”耳邊冷不丁傳來邊致低沉的嗓音。

簡星河打了個哆嗦，耳根子像是被濕滑的東西舔過了一樣一陣酥麻。簡星河懷疑自己瘋了，他剛剛竟然以為邊致舔他的耳朵。

“熱！水……水熱！”

“那我的手呢？不滑嗎？”耳邊那個聲音又來了，酥麻的感覺繼續，從耳尖竄進，瞬間傳至身體的每一處。

簡星河聲音越來越小：“滑，滑！”

到最後一個字，幾乎是從嗓子裏發出的氣音一樣。

如果簡星河理智尚在，他肯定就會記得以前給邊致看手相時，對方的手是粗糙的，掌心還帶着一層繭。和他手上感受到的“滑”完全不沾邊兒。而這種“滑”，也在水流的沖刷之下快速消散，又回歸粗糙。

邊致見簡星河心不在焉的，耳根子和側臉頰都紅的不像話，越發起了逗弄的心思。他從背後将簡星河圈住，雙手還在簡星河手中沖着水，這時候，邊致将下巴抵到了簡星河頭頂的軟發上，漫不經心的說：

“我故意的。”

短短四個字，也不說清楚“故意”的是什麽。

簡星河聽得心亂如麻，思緒亂飛，頭頂傳來的壓力讓他身體僵硬了兩秒鐘。自然也就猜測不到，邊致所說的“故意”，是針對剛才他差點兒滑倒跌進對方懷裏一事。

此時此刻，簡星河滿腦子想的，都是邊致故意救他的，邊致是故意救他的！！！

簡星河覺得內心在燃燒，像是一團熊熊烈火要将他整個人僞裝追求邊致的原因燃燒個幹幹淨淨，不知哪裏來的勇氣也不知腦子怎麽想的，簡星河深呼吸一口氣，轉身面相邊致：“邊致。其實我……”

簡星河的話卡在喉間戛然而止。也就是這時候，他才猛然間意識到，兩個人的姿勢竟是如此的暧昧。

邊致将他圈在懷裏，雙手放在簡星河背後，而簡星河，則擡起下巴面相邊致，眼中滿是驚詫彷徨。

四目相對，有什麽東西在噼裏啪啦的火花四散，如同大年三十在醫院的那一晚，窗外震耳欲聾喜氣洋洋的煙花。

可這裏，沒有煙花，只有他們兩個。

簡星河猛然驚醒，他錯愕于剛才差點兒就把真實目的脫口而出。他喉結用力動了一下，硬生生轉移話題：“為，為什麽是‘故意’的？”

邊致察覺到簡星河有短暫的遲疑，他眉頭輕皺了一下又很快撫平，接着傾身向前，濃烈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簡星河緊張的下意識閉上眼睛，胸口劇烈起伏，只嘴唇，很誠實的微微撅起來。

客廳茶幾上的手機鈴聲突兀的響起來，萦繞整個房間。

簡星河渾身洩氣般松了口氣，他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看着邊致走去客廳拿起手機，不知電話裏說了什麽，邊致撿起沙發上的風衣外套，對簡星河說：

“我下去一趟，你在家等我。”

聲音淡淡，已經完全不帶絲毫蠱惑。

兩分鐘後，按耐不住好奇心的簡星河走去陽臺，看到站在樓棟外面的裴晏和邊致。裴晏的懷裏，還抱着一個粉嫩嫩的小女孩兒。

不知底下說了什麽，不多會兒，只見小女孩兒朝邊致伸出雙手，被邊致抱在懷裏之後，裴晏又說了兩句話，轉身上車離開。

簡星河不明所以，猝不及防的對上了邊致含笑的眼睛。

簡星河心虛了一下，轉身回到客廳沙發上坐下。

不多時，邊致帶着裴凝凝回到家中。

裴凝凝看見簡星河，先是愣了一會兒，确認眼前好看的哥哥是她哥哥的男朋友，便朝着簡星河伸出手要抱抱，同時，軟軟嫩嫩的聲音發出：

“簡哥哥——”

簡星河迎了上去彎腰想抱，還沒碰到小女孩兒的手，後者就被邊致重新抱進了懷裏。

邊致對裴凝凝說：“簡哥哥胳膊疼，不能抱凝凝。”

接着看向簡星河，不鹹不淡的說：“你不是要請我吃飯？那你去廚房做飯吧。”

簡星河有點反應不過來，他的胳膊是受傷過，可現在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啊。而且……不是出去吃飯嗎？

再說了，邊致家有菜嗎？

懷着疑惑的心情，簡星河打開邊致家冰箱，琳琅滿目的菜呈現在眼前。

簡星河驚訝的轉身去看邊致，發現邊致把想跟簡星河說話的裴凝凝帶到了客廳，扔給她一本童話故事書。

“乖乖看書，簡哥哥要做飯，不要打擾他。”

簡星河：“……”

為什麽有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

想是這麽想，簡星河卻沒有說出來，他挑選了一些菜，走進開放式廚房，打開水龍頭洗菜做菜。

偶爾擡頭看看客廳方向，一大一小待在沙發上，大的看書，小的也在看書。而他這個客人，卻在做飯。

詭異的安排。

不過簡星河卻莫名覺得開心。就好像……他也是這個家的男主人之一。

等等等等！打住打住！在想什麽？什麽男主人之一啊！真是夠了！

簡星河收起嘴角不知何時上揚的笑意，專心做起飯來。

裴凝凝這小家夥看起來年紀小，卻格外聽邊致的話，等簡星河做好飯之後，乖乖坐在椅子上，拿着筷子吃邊致給她夾的菜。

“簡哥哥，你真的好辛苦哦。”裴凝凝一邊吃飯，一邊禁不住感嘆。感嘆完了，小臉蛋兒微微皺着，奶聲奶氣的問：

“可是……簡哥哥，我待在這裏，真的會影響你休息嗎？”

表情委屈巴巴的，一雙呆萌萌的大眼睛說不出的可愛，任誰瞧見了也說不出一個“不”字。

簡星河一臉茫然。

邊致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對。簡哥哥胳膊疼還做飯已經很辛苦了。凝凝吃完飯乖乖吃藥，就讓你哥接你回去。”

“回去之後也要乖乖吃藥。”

不容置疑的口吻，壓根不給小朋友說“不”的機會。

裴凝凝心塞塞的：“可是，我好想邊哥哥啊……”

邊致就她吃了一顆定心丸：“明天我去看你。”

果然，裴凝凝由陰轉晴，開心的笑了起來，她興奮得拍手：“好啊好啊。”

至此，簡星河算是聽明白了，原來裴凝凝生病了不願意吃藥非鬧騰着要見邊致，于是裴晏就把她帶過來了。

等裴凝凝吃完飯吃完了藥，邊致帶着她離開，準備将她交給裴晏。

到電梯裏，邊致對裴凝凝說：“簡哥哥生病這件事，凝凝能保密嗎？”

裴凝凝好奇的問：“為什麽要保密啊？”

邊致沒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又強調了一遍：“凝凝保密就可以了。”

于是，裴凝凝自動把簡星河在邊致家裏的事情，也一塊兒保密了。

簡星河這次沒再去陽臺偷看，他把碗筷放進消毒櫃站到水池旁洗手。

周邊安靜下來之後，之前心跳加快想要親吻邊致的一幕再次冒了出來。

簡星河臉又紅了。

裴凝凝被裴晏接走之後，邊致家就只剩下兩個大人，還有……之前被邊致随手放到冰箱裏的黑森林蛋糕。

“邊老師，其實我的胳膊已經好了。”簡星河響起了邊致之前的說辭，有些奇怪：“為什麽你會跟凝凝說我胳膊疼，還說我要休息？”

邊致：“我知道你胳膊已經好了。”

簡星河：“那為什麽……”

邊致：“我樂意！”

話音落，邊致擡起簡星河受傷的胳膊，撸開袖子，查看劃痕。然後擡起手指在那上面輕輕碰了一下，重複道：“我樂意，怎麽了？”

邊致看簡星河的眼睛充滿了情意，漆黑的眸子在燈光的折射下耀耀生光。而他握着簡星河胳膊的手心，明明不熱，卻讓簡星河生出了滾燙的錯覺。

簡星河內心一滞，好不容易平複的劇烈心跳再次不受控制的錯亂起來，這一刻，他将來這裏的目的忘得幹幹淨淨，只想快點兒離開。

可是走到門口，簡星河又停下腳步，他在原地駐足，良久，深呼吸一口氣鼓足勇氣轉身，他低頭看着地面：“邊老師，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邊致正把玩着手中吃蛋糕的小調羹，眼神一直不曾從簡星河身上移開，聞言，他專注起來，等着簡星河說點兒什麽：“你問。”

話到了嘴邊，簡星河卻又不知如何問起了，可又不能不問，猶豫間，簡星河擡眸看向邊致：“我聽說邊老師……喜歡男人？”

這話一出，簡星河心跳都停滞了一般，全身上下每一處毛孔都散發出空前的緊張氣息，他緊緊的盯着邊致，一眨不眨。

邊致沒有立刻回答簡星河，而是一步一步向前，走到簡星河身旁時，擡手覆在對方頭頂的軟發上，他輕輕撥楞着豎起來的一撮頭發，發根帶動頭皮一陣癢癢的，待簡星河禁不住打了個哆嗦想躲開時，邊致嘴角翹起又很快恢複平淡，他退後一步，雙手背在身後，與簡星河保持一步之遙的距離，然後才幽幽地一字一頓的反問：

“誰說我喜歡男人？”

簡星河猛然一驚：“你不喜歡男人？”

之前所有的忐忑不安在此刻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對于小命徹底保住的慶幸：早說嘛，早說他就不用那麽費勁了，又是搞破壞，又是追求情敵的。

可是……慶幸的感覺還沒在心底生根發芽，又被濃烈的悵然若失感所代替。

邊致不喜歡男人，他不喜歡男人！簡星河滿腦子都是這句話，也不管小說結局和邊致不喜歡男人是相悖的這個問題，腦海中只有這件事情本身在瘋狂跳躍。

簡星河心裏生出無盡的失落，他低下頭悶悶地“哦……”了一聲：“抱歉啊邊老師，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打擾了！”

“以後……”簡星河白皙泛紅的臉上有着難以言說的落寞，他嗓子卡住了似的說不出更多的話，就連嘴巴都苦苦的，明明不久前吃的黑森林蛋糕味道微甜才對。

沒心思想嘴巴苦的事情，簡星河道完歉之後轉身想走，他現在很茫然，突然間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了，而那背影，看起來更帶着抹失魂落魄。

瞧着就讓人心疼。

邊致心裏徒然升起難以言喻的複雜，在簡星河的手擡起準備放在電梯按鍵上時，他收起拒人于千裏的鋒芒，挺直肩背注視着面前的男人的背影：

“我不喜歡男人。可如果我喜歡一個人，而那個人又正好是男人的話，我不介意。”

最後四個字加重了語氣，表明了他對待感情的态度。

簡星河按按鈕的動作一頓。

邊致低沉性感的嗓音說出來這番話，如同在他身上過電了一般，酥酥麻麻的感覺從耳朵尖瞬間傳至四肢百骸。

他耳根子開始發燙，臉頰也越來越熱，随着耳邊嗡嗡作響的心跳聲，簡星河機械的轉過身來看邊致。

随着他的動作，邊致向前又走了一步，他傾身向前，眼睫微垂着，視線鎖定簡星河輕輕打顫的睫毛上，那睫毛濃密卷翹，顫動的時候還泛着淡淡水霧，在燈光的折射下閃閃發亮。邊致被徹底吸引了目光，鬼使神差的，他輕輕吻在了簡星河的眼睫上：“你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邊致的嘴唇一張一合間，簡星河的眼睫毛在他濕潤微甜的嘴唇上翩翩起舞，帶來癢癢麻麻的感覺。

已經身體僵硬的簡星河，就連自然垂落的雙手都因太過用力而手背凸起青筋，而最沒有感覺的眼睫毛，也因為邊致的話像是突然間有了活力一般，發出明媚燦爛的光，晃得人心跳亂顫。

然後，簡星河癡癡迷迷的聲音，像是被什麽東西蠱惑着一樣，一點點一字字的說：

“我……不喜歡男人，也不喜歡女人，我……只喜歡你。”

簡星河：你喜歡男人還是女人？

邊致：你是男人還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