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也是風雨也是晴
也是風雨也是晴
清晨的陽光總是燦爛又美好,沐浴在這樣的陽光下,人的心情會像花瓣一樣慢慢舒展。
騎着小電驢,越過街道越過城市,越過曾經沿着運河留下的歲月,奔向未來的我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滿滿的信心。明明在那目的地等待着我的是無窮無盡的工作與煩惱,但在奔向這煩惱的時候,我的內心裏還是充滿了力量。
感謝太陽公公,不管心情多沮喪,只要看見他耀眼又溫暖的光芒,我就會相信這個世界還是美好而快樂的。只要還能沐浴在陽光下,我們就應該快樂起來,不是嗎?
我有強烈的預感,今天,可能會發生一些不一樣的事情。
我的預感,向來很靈驗。
因為一直仰着頭騎車,在校門口的轉彎處,我撞了人。(蘇圓圓還以為她自己是流川楓呢!= =!)
周主任站在煎餅攤前彎腰撿落在地上的一角錢,我一不留神,車前輪就KISS了他老人家的屁股。
我說主任,不就是一毛錢嗎?您犯得着冒着腰肌勞損的風險彎腰去撿嗎?你看,撿出禍來了吧!腰還沒來得及勞損,屁股先勞損了。
“蘇圓圓!”周主任抱着屁股一跳三尺高,“你沒長眼睛啊!”
“唉呀主任!您沒事吧?”我跳下車做關心狀跑到他身邊,滿懷歉意地幫他把掉在地上的煎餅果子還有那惹事的一角錢給撿了起來。
“主任,對不起啊!我。。。剛才有只蟲子飛到我眼裏了,我眯瞪着看不清路!”我故意揉着無辜的眼睛,做出一副依然看不清楚的可憐狀。
“你。。。你!!”周主任不好真為這點小事和我較真,恨恨地接過煎餅果子說:“算了,快點去辦公室幹活!這個星期上面又布置新任務了。”
“是!”我推過小電驢,一副言聽計從的樣子。
雖然我不是故意撞了周主任,但心裏還是有點小痛快。
總算是整治了這階級敵人一把。
***
我為我那不是成心的整治付出了代價。工作量更大了,累的我根本直不起腰來。
晚上一個人孤軍奮戰在辦公室裏,慘白的日光燈照着剛從倉庫裏翻出來的一堆歷史資料,蜘蛛網在紙頁間閃着幽靈般邪惡的光。
随便找了個墊子扔在地上,我坐在硬梆梆的墊子上慢慢整理那些文件。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凄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鬓如霜。”
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念起蘇轼的《江城子》,只是詞到嘴邊,不得不念。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松崗。”
以我的年紀和人生閱歷,按理說很難去體味詞中的意境,偏偏我就是覺得喜歡。
雖然還沒有那些人生的歷練,但我懂。
并不是每一件事都要親身經歷才會通曉其中滋味,只要用心去體會,一樣能得到感悟。
空蕩蕩的辦公室裏只有我念詞的聲音在撞擊着光禿禿的牆壁之後悠悠回蕩。
好一個明月夜,真是無處話凄涼。
忽然感覺肝膽之間升起一股氣,憋在胸口無處可去,遂又張口念起另一首《定風波》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念至最後一句,我慷慨激昂地把手中的文件扔向辦公室另一頭。
周主任他為難我算什麽,脂肪肝又算什麽!不過是小事一樁,想我蘇圓圓的氣度與胸襟,那是要笑傲人間,坦然對芸芸衆生說:“也無風雨也無晴”的豪邁啊!
我仰起熱血沸騰的頭顱,卻聽見從辦公室門外傳來嚴肅的咳嗽聲。
唉呀媽呀!這誰大半夜不回家,躲在門口偷聽啊!
“好詞。”拍着手從門外走進來的是曲淩,他滿臉笑意,眼神中藏着我從未見過的光彩,閃閃發亮。
跟在曲淩後面走進來的,是臉黑的像鍋底一樣的三伯。
顯然,剛才那咳嗽就是從他喉嚨裏發出來的。
我傻愣愣地坐在小墊子上,完全石化。
“圓圓,這麽晚不回宿舍休息,在這亂吼吼什麽呢?”三叔黑着老虎臉問我。
“唉。。。那個。。。”我腦子飛快地轉了轉,如果說是被迫加班,這是給三伯原本就困難的領導工作增加難度,于是說:“我睡不着,想起白天有份資料好像不對,回來找找!”
“哦?”三伯眈了我一眼,“想不到你還有這責任心啊!”
“嘿嘿,我。。。我一向很有責任心的。”我摸了摸有些發紅的臉,害羞地說。“蘇院長,曲院長,你們還沒下班啊?”
“正準備下班呢,被你抑揚頓挫的詞朗誦給引過來了。”三伯伸手把我從地上扯了起來,“快給我回宿舍睡覺去,把身體熬壞了,你奶奶還不唯我是問!”
“沒事!我身體好着呢!”
“脂肪肝也敢叫好?”三伯毫不留情地在曲帥哥面前揭了我的老底。
我的臉頓時變成火焰山,小火焰燒的呼啦呼啦的。
“圓圓,你這麽小竟然也會得脂肪肝嗎?”曲淩走到我身邊吃驚地問,那表情,仿佛是看到河馬用兩條腿走路似的驚恐。
“怎麽不會?她看起來只是圓潤潤,其實是骨頭架子小,身上全是賊肉!”三伯伸手揪着我的胳膊對曲淩說:“看看,這全都是吃出來的禍啊!!”
“蘇院長~~”我淚汪汪地望着三伯,懇求他在曲淩面前饒我一命。
“怪不得圓圓前兩天和我說她要減肥呢!”曲淩笑眯眯地看着我說:“圓圓,是我錯了,我不該誘惑你吃肉包子的,以後你早上還是吃饅頭吧!”
我想死!我想死!我這次是真的想死啊!
上帝啊,你為什麽要讓我生在這麽殘酷的世界上?
上帝一定是睡着了,看不見我這個在人間,在C學院,在兩大院長面前煎熬的人。
“還杵在那裏幹嘛?還不快給我熄燈回宿舍睡覺去!”三伯輕輕拍了拍我的腦袋。
“是。”我苦着因羞愧而滾燙的臉,拎起辦公桌上的背包去關燈。
啪——燈關了。
“蘇圓圓!”三伯在黑暗中怒吼。
“幹嘛?”
“你想讓我們撞着牆摸黑出去嗎?”
“是你讓我熄的啊。。。”
“你故意和我作對是不是?”
“三伯!冤枉啊!”情急之中我連蘇院長也忘了叫。
三個人摸黑跌跌撞撞走出辦公室,我用力帶上門。好在門外月華明亮,走廊裏的一切都看的清晰。
“蘇院長,其實圓圓真的是很有責任心。”下樓梯時曲淩冷不丁冒出這麽一句。
“哦?”三伯顯然在等下文。
“幾乎每次我晚上到辦公樓來巡查,都會看到她一個人在辦公室裏整理文件。”背着月光,我看不清曲淩的表情,但他的聲音很淡。
三伯沒說話,沉默着扭頭看我。我低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良久,已經走出辦公樓,曲淩一個人遠遠走在前面。三伯嘆息着摸了摸我的頭說:“我家圓圓長大了!是個好孩子。”
“三伯。。。”不知道為什麽,我眼眶有點酸,眼睛前面像是蒙了層紗,擡頭看月亮時,月光在那層水樣的紗紋裏輕輕晃動。
*****
星期四下午,結束三堂藝術賞析課,口水幾乎耗盡的我,疲累不堪地回到辦公室。剛在位子上坐定,就發現辦公室異樣的氛圍,十幾個老師一齊盯着我看,那表情,仿佛我是一個莫名闖入這裏的陌生人。
“圓圓!”丁丁走到我身邊,伏在我耳邊小聲說:“快到周主任那裏去一趟,他找你呢!”
“又找我啊?”一聽說是周主任找,我頭皮就發麻。
丁丁擠了擠眼說:“別怕,不是壞事兒!”
雖然有丁丁這句話墊底,但走進主任辦公室的時候我心裏還是有點發毛。
“主任好!”
“嗯,坐!”周主任用下巴指了指他對面的小椅子。
“謝謝!”
“蘇老師,最近工作覺得怎麽樣?”
“好,很好啊!”我眨了眨眼睛,看着天花板回答。這明擺了是讓我睜眼說瞎話嘛!
“嗯,我也覺得你似乎游刃有餘。”周主任嘴角撇出一抹讓人寒毛倒立的笑容。
“哪裏,我。。。我還有很多地方要向前輩們學習。”我心裏響起不好的預警。
“行啦,我也不和你繞圈子了,”周主任用鋼筆敲着桌邊,斜斜地看着我說:“剛才曲院長找我,問我上個星期那份報告是誰寫的,希望這個寫報告的人在評估期間能暫時做他的助手。院長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跟我要人呢!”
我低頭盯着地板裝死。
“蘇圓圓,你馬上把東西收拾一下,到曲院長那裏去報到,直到評估結束,這段時間你就歸他管了。”周主任不耐煩地點起一枝煙,沖我揮了揮手。
“是!”我依舊低着頭,慢慢站起身,“主任,那我先出去了!”
周主任在我身後發出一聲冷哼。
噢耶!終于脫離魔爪啦!出了主任辦公室,我開心的幾乎跳起來!但感覺到大辦公室裏大家盯着我那一道道犀利的眼神,我強忍住臉上的快樂,咳了兩聲,平靜地走回辦公桌邊。
丁丁又撲到我身邊,眼睛笑的像兩朵太陽花,“怎麽樣,不是壞事吧!”
我瞄了她一眼,嚴肅地問:“你們怎麽會知道?”
“當然知道了!曲院長可是親自到系裏來要人!當着所有老師的面!”丁丁壞壞地掐了我一把,問:“圓圓,看不出來啊你!什麽時候得到曲院長如此賞識的?”
“嗯,其實。。。”我看了看四周,故意把丁丁拉近了說:“其實。。。。我也不知道!”
“你這壞丫頭!”丁丁原本興奮地要聽八卦,結果被我擺了一道,氣的拼命揪我的臉。
*****
站在院長室門前,我做了一個深呼吸。
不行,還是太緊張。
再做一個深呼吸。
依然緊張。
于是,我不斷地深呼吸,卻始終擡不起手來敲門。
大約深呼吸了二十分鐘,我終于鼓起勇氣伸出左手,閉着眼睛,彎起食指去扣門。
扣門的一剎那,只覺面上拂過一陣涼風,我來不及收回的手就在那涼風中重重地扣了下去。
“唔!”有人發出一聲痛苦地□□。
我急忙睜開眼睛,天啊!我的食指結結實實地扣在曲院長那高挺的鼻梁上了!
“曲院長!你沒事嗎?”我慌慌張張地收回手,驚慌失措地去查看他的鼻子。
曲淩捂着鼻子輕輕推開我的手,說:“沒事。。。”
他正說着,我就看到兩條鮮紅的血線沿着他的人中滴了下來。
“曲院長!你流血了!”我帶着哭腔指着他被鮮血染紅的人中。
曲淩下意識地伸手抹了抹鼻子,而後發現自己手上全是鮮血。但他依然淡定,伸出另一只手把我拉入門內,“圓圓別叫,先進來!”
“怎麽辦?你流鼻血了!”我跟在他身後,急的像一只熱鍋上的螞蟻。“紙巾呢?你辦公室的抽紙在哪裏?”
曲淩仰着頭在沙發上坐下,伸手指了指辦公桌。
我扯了好幾張紙巾,跑到他身邊,先用一張幫他把鼻子和嘴上的血給擦幹淨,而後又從另一張紙巾上撕下小條,撮成兩個小紙卷,準備給他塞到鼻子裏止血。
曲淩皺眉看着我手裏像粉筆頭一樣白白的紙卷,轉過頭去,輕聲說:“不用了!”
“不行!”我惡狠狠地舉着紙卷說:“你的鼻子像個水籠頭,血一直嘩嘩流個不停,不塞上就止不住,我可不想你流血身亡!”
“沒關系,我小時候就常流鼻血,過會兒就好了。”曲淩像個不聽話的小孩子,固執地不肯轉過頭來。
“這樣啊,那我打電話讓醫務室的王醫生來□□好了!”我作勢要抓桌上的電話。
“不用!”曲淩一把拉住我的手,掙紮中,鼻血流的更加肆虐。
“那就把這個塞上!”我趁他轉臉的功夫,眼疾手快地把兩個小白卷塞進他鼻子裏。
曲淩悶哼一聲,捂着鼻子,仰頭靜了會兒,卻沒有把那兩個小紙卷給取出來。
我坐在一邊看着他,心裏祈禱千萬別讓親愛的曲院長流血身亡,我可不想回到周主任的惡霸統制之下。
“圓圓,”曲淩鼻子被堵住,用嘴呼吸說話的聲音有點奇怪。“我長這麽大,你是第一個敢折騰我的人!”
“啊?”我張着嘴,不明所以。
“從小就是,”曲淩微喘着氣,閉着眼睛說:“那時在黃山站,你和蘇真真走丢了,是我在人群中發現了你。小不點一樣的你,居然扯着我的脖子對我說,只要騎到我脖子上就能找到你姐姐!真是鬼迷心竅,我竟然也乖乖蹲下來就讓你騎,結果脖子差點斷了。”
“有。。。有嗎?”又是那段黃山往事,我努力轉着腦筋回憶,可那些該死的片段他就是不閃現。
“呵呵,”曲淩突然笑了,悶着聲音喃喃說:“難道真是一物降一物?”
“啥?院長你要什麽物?我幫你找!”
曲淩睜眼看我,血糊糊,慘兮兮的臉卻笑的燦爛。
“曲院長,”我歪着腦袋很認真地看了他半天,問:“你是不是沙鼻子?”
“嗯?”這次輪到曲淩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明明沒使多大的勁啊!怎麽呯地一敲,就把你鼻子敲出這麽多血來了呢!”我看着自己圓潤無辜的食指,撇着嘴說:“我真的沒使勁!”
曲淩終于忍不住拍了我的腦袋,說:“你這還叫沒使勁?再使點勁我的鼻子就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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