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

宋一媛想着想着, 心裏憋得慌。一個人憋着憋着,也不知道幾點睡着的。

禹毅看着她熟睡的臉, 不知道在想什麽。這眼睛, 這鼻子, 這嘴唇, 這臉蛋, 好像連額頭都是特別的。

現在是他的。

“如獲至寶”是怎樣一種體驗?

沒法說。

《說文解字》釋義“至”:鳥飛從高下至地也。從一,一猶地也。象形。不, 上去;而至,下來也。

如獲至寶, 對于他來說, 就是突然得到一個從天上掉下來的寶貝, 寶貝砸進他懷裏。

天上的仙女飛啊飛,飛得傻不愣登, 直愣愣往下撞, “撲通”一聲, 撞在他手上。小仙女望望他,蹭蹭他, 啄啄他,好像不會傷害她, 好了, 做窩了。

他得到她,不敢給別人看,不敢給別人說, 不敢傷害她一點點,也不敢她再美麗一點點。

她始終要飛的,所以也不敢說一點點愛慕。他怕她走的時候傷心。

如獲至寶,無法比拟的興奮、快樂、滿足、驕傲,也是無法表現的惶恐、不安、怯懦。

他很早之前就知道天上有一個小仙女了,他很早之前就守在下面了。他看着小仙女往下掉的時候就開始捧手了。

這些,小仙女不要知道。

禹毅輕輕吻她,香噴噴的宋一媛。

晚安。

宋一媛第二天起來,一言不發,兩個人坐在一張餐桌上,互不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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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一媛吃完飯,換了一身衣服。白色的裙子,柔軟的長發,瓷白的皮膚,嫩蔥蔥的,好像十八歲的小姑娘。她挎上小包,一臉冷淡地說:“我約了沈風柏在花間小鋪喝茶,中午回來。”瞅着禹毅,确定他聽到了,不奢望他回答,開門走了。

沈風柏看見宋一媛走過來,走路的姿勢像一只炸毛的小鳥,虎虎生風,雄赳赳氣昂昂。沈風柏不自覺笑起來——這多像大學時候的宋一媛,他一惹她生氣,就是這樣。

“怎麽了?”

宋一媛坐下,有點熱。她喝了一口冰鎮涼茶,默了一陣,悶聲說:“禹毅初中時候喜歡一個女生。”

沈風柏:“很正常?”

“他好像還是比較在意。”

沈風柏:“你想多了。”

宋一媛:“沒有。”有點兒煩地說,“我就随便問了問,他什麽都不肯說,一遇到和那個女生有關的事,就非常沉默,還不敢看我。”宋一媛氣鼓鼓喝了一大口茶,“這不是心虛是什麽?”

“不能吧?”沈風柏好笑,“你算算這都得十幾年前的事了。”

“就是啊,十幾年前要是只是輕輕地喜歡一個女生,兩三年就過去了。現在都這麽久了,問他什麽都不說,不是還沒放下是什麽?”

“站在一個男人的角度回答你。”沈風柏坦然,“我們其實不是很喜歡你們女人問前任,特別是越年少的感情。”

“為什麽?”

“侵犯領地。”沈風柏說,“我們也喜歡懷念,畢竟曾經喜歡過。”

宋一媛冷笑:“懷念什麽?懷念一起做過的愛,一起震過的車?”

沈風柏哈哈大笑:“宋一媛,你夠了。”

“不然呢?懷念那個時候如何如何青澀的心動,如何如何害羞又緊張?”宋一媛毫不留情,“這他媽懷念一遍和重新戀愛一遍有什麽區別?”

沈風柏看着她:“喂,這是人之常情。人都喜歡回憶裏美好的東西,也會在相關聯的事物上不自覺回憶。”

“哦。”

沈風柏好笑,“我說你,你不是最推崇那一套尊重、獨立、理解、自由的理論嗎?你要尊重他有過去啊。”

“我尊重啊。”宋一媛睜眼說瞎話,“他有過去就有過去,最好還談過兩三次戀愛。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他還對她念、念、不、忘。”

“他可能只是不想你問。”

“心裏沒鬼為什麽不想我問?”

“問了又答,你們女人就會揪着不放。”

“我不會啊,坦然就好了。”

“嗯,他告訴你他第一次給一個女生寫情書,他的初吻給了誰,他的初夜給了誰,他們每天放學一起走,偷偷牽手……”

“夠了。”宋一媛臉黑得像碳。

沈風柏攤手:“女人。”

“好煩!”宋一媛心煩意亂,“他不需要給我說他回憶裏有多少美好,簡單聊兩句就可以了,表明他放下了不行嗎?”

“比如說?”

“她叫什麽名字啊,現在在幹什麽啊,結沒結婚啊什麽的。”

沈風柏笑:“OK,我們來設想一下,假如禹毅真的回答了,告訴你那個女生叫什麽,現在怎麽樣,結婚了沒有。你知道你的反應是什麽嗎?”

“還能是什麽?”宋一媛瞥他一眼,很鎮定,“這個話題就過去了呗。”

沈風柏搖頭,“你會酸溜溜的說‘喲,對人家的現狀了解得挺清楚的嘛,這麽多年了還有聯系?還在關注她?’”

“……”宋一媛再次喝了一口茶,平靜着問,“難道不是?”

沈風柏啞然失笑,做了一個“你贏了”的姿勢,“所以我們不說是錯,說了也是錯。男人好難。”

宋一媛眉頭微皺,不說話了。

過了一陣。

沈風柏看着宋一媛若有所思。

宋一媛掀了掀眼皮,“幹嘛?”

“我問你——”

宋一媛看着他。

“你嫁給禹毅,是怎樣的感情?”沈風柏盯着她,“誠實說。”

宋一媛很淡定,“就是年紀到了,找個老實人搭夥過日子。”

“禹毅哪兒老實了?”沈風柏像看智障一樣看着她,“哪有老實人見了相親對象兩三面就決定結婚的?”

“你是在說他壞話嗎?”

“我是實話實說。”

兩個人四目相對。沈風柏說:“好,我們不讨論這個,說回你。”

“既然你只是找一個人搭夥過日子,人家心裏有沒有白月光關你什麽事呢?”沈風柏攤攤手,“就是因為沒法和白月光在一起,所以他也找個人搭夥過日子啊。”

“不是。”宋一媛悶聲道,“他不是因為這個。”

“哦,那是因為什麽?”

宋一媛頓了頓,沒說。

沈風柏也不問,只是問了另一個更犀利的問題:“你是喜歡上他了所以吃醋,還是占有欲使你無法接受他把你放在和某一個女生一樣的位置甚至可能要低一些?”

沈風柏太了解宋一媛了。了解她異于常人的驕傲和占有。不管是什麽感情,她都一定要是特別的。不能相同,不能可有可無。她給你同樣的獨特性,你不能還給她一個普通朋友。如果你心裏已經沒有獨特的位置,那她寧可不要。

她平生,最讨厭模仿相似,也最讨厭替代。驕傲得近乎狂妄,霸道得蠻不講理。

宋一媛不回他,垂下眼去,不知道在想什麽。

又過了一陣,沈風柏長長嘆一口氣。

“嗯?”

“我居然在這裏給你情感答疑。”

“朋友之間不就該說這個?”

“我們是朋友?”

宋一媛木着臉看他:“不然呢?”

“我不想。”

兩個人互相看了半晌。

宋一媛一本正經說:“過去的事就是過去的事,人往前走,有新的生活。我們之間,我現在就只有一種老友情。如果你有其他想法,那我們以後就保持距離。我結婚了,還沒打算離婚。”

“我們的事你會給禹毅說嗎?”

“已經說了。”

“他什麽反應?”

宋一媛不回答。

“我再說最後一個。”沈風柏說,“宋一媛,你真的能和這麽悶的人過一輩子嗎?”

宋一媛也不回答。

“我就是對你還有想法。”沈風柏說,“我許多次說放棄,結果都是失敗。我和每個女人相處,都忍不住将她和你比較,于是所有的女人都顯得無聊無趣。我再也找不到一個人那麽深入靈魂的聊天,她們不懂我,我也不懂她們。她們不想懂我,我也不想懂她們。再沒有一個宋一媛陪我在天臺上坐一晚上把每個星球講一遍,也再沒有一個沈風柏願意陪某個姑娘騎行三天兩夜只為一個海邊的日出。這些東西,深深刻在我生命的軌跡裏,形成了我對愛情所有的想象和認知。其他人試圖覆蓋的時候,我會很生氣。我就只想愛情是你,我對愛情的所有憧憬,也只有你。”

宋一媛想不到沈風柏會突然說這個。

“我真的試圖放棄過,又真的不行。”沈風柏說,“特別是看到你和別人在一起的時候。”

宋一媛眉頭皺起來。

“我也不想當你的老友,聽你講你和另一個人産生愛情時的煩惱。”沈風柏苦笑,“這種感覺,非親歷不能感受。”

“沒那麽痛,但很苦。”

相對無言。

半晌。

“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

宋一媛說:“你應該知道我無法回應你多的感情了。”頓了頓,“以後也盡量少見面吧。”想了許久,還是說,“六七年前,我會很高興。”看着他,“但現在,只覺得很遺憾。”

沈風柏笑笑。

宋一媛走的時候,沈風柏心裏嘆一口氣,說:“你是最懂語言的人,所以好好運用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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