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宋一媛熬到下午禹毅回來,才聽到外面汽車的聲音,就跑出去接他。

禹毅接住一下子撞進他懷裏的宋一媛,摸摸她頭發,“怎麽了?”

宋一媛不說話。

禹毅親親她頭頂,“乖。”

宋一媛眼淚就下來。

禹毅吓了一跳,手足無措:“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宋一媛搖搖頭,“沒發生什麽。”

禹毅抿唇。

宋一媛擦掉突然掉下來的眼淚,看着他說:“大概人有一種說不上來算什麽的特性,就是也沒受多大的委屈,可能只有一點點微妙不可言說不能理清的委屈或者難過,自己也跟自己說算了算了,沒什麽好計較的,結果當有一個人關注她的時候,這一點點委屈就變得無比大,這一點點難過也變得非常難過……”

“嗯。”但是禹毅知道,宋一媛的一點委屈,不是一點委屈;一點難過,不是一點難過。但這個難過的原因涉及到她的父母,禹毅不能多說什麽。

兩個人一起回去。

吃晚飯的時候。宋媽媽問:“小毅啊,你們打算什麽時候要孩子?”

宋一媛眉頭皺起來:“媽,不是說了不說這個嗎?”

宋媽媽充耳不聞,笑眯眯看着禹毅:“媛媛都二十九了,現在懷孩子是最好的,再晚一點,對媛媛對孩子身體都不好,你們還是早一點打算吧?”

宋一媛低下頭去,表情不辨。

禹毅看了宋一媛一眼,說:“現在還早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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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早了?”宋媽媽眉頭皺起來。

“媛媛的身體還沒調理好,她現在才九十斤,太瘦了,得多補,如果突然懷孩子,我怕她撐不住。”頓了頓又說,“我現在工作忙,睡眠時間不穩定,也很影響精子活度。”

宋媽媽還想說什麽,禹毅說:“我們都很認真在考慮生孩子,只是這種事情不能心血來潮,準備能多做就多做一些,既是為了孩子健康,更是為了媛媛的身體。”

宋媽媽就只好說:“你們有打算是最好了,但光有打算也不行啊。懷孩子這種事情不是說你準備好了它就來,有時候準備得太多,反而懷不上。”

禹毅點頭:“嗯,我們知道。”

“哎,小毅,我們打算在這裏多住兩天,陪陪媛媛,我也給她多做點吃的,你不介意吧?”

“媽,不要說見外的話。”禹毅說,“你們想住多久住多久。”

宋媽媽笑眯眯的“哎”一聲。

宋一媛喝了一碗雞湯,吃了兩口雞肉、青菜就不吃了,碗才剛擱下,宋媽媽拿起她的碗,添了一碗飯,說:“怎麽就吃這麽一點兒?還養身體呢,晚飯不吃怎麽行。”

宋一媛無奈:“媽,我不吃晚飯的。”

宋媽媽一瞪:“就是不在我眼皮子底下養的壞毛病!既然要調理,就好好調理,從現在開始,給我吃晚飯!”

宋一媛眉頭皺起來,“我都多大的人了,飽沒飽我自己知道。”

宋媽媽毫無懼意,也跟着皺起眉頭,“你也知道你多大個人了,吃個晚飯還要你媽操心!”

禹毅把宋一媛的碗拿過來,說:“慢慢來,媛媛脾胃虛弱,一下子吃這麽多受不了。”把大部分飯撥進自己碗裏,給宋一媛留了兩口的飯。

宋媽媽不再說什麽。

宋一媛勉強把飯吃了,悶悶上樓去了。

宋媽媽嘆一口氣,說:“你別慣她。不吃晚飯身體不好。”

禹毅點頭:“我知道。”但他總是忍不下心來。而且宋一媛現在也不是一點兒也不吃。她愛喝湯,所以晚飯總是炖了湯,也盡量炖飽腹一些的,比如南瓜湯、冬瓜湯,炖得稀爛,宋一媛或多或少會吃一點冬瓜和南瓜;也炖綠豆排骨湯、大豆豬腳湯,湯裏或多或少有主食。宋一媛其實已經慢慢開始習慣晚上吃東西了。

吃完飯各自回房間,宋媽媽宋爸爸人老了吃完飯就困覺,所以洗漱完就去睡了。禹毅上樓回房間,宋一媛拿着平板正在看小說。

禹毅去衛生間,發現紙簍裏有嘔吐的痕跡,手一頓。他洗漱完出來,很嚴肅地對宋一媛說:“不想吃就別勉強。”

“我媽這個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我要是不吃,得念我到明天早上。”

禹毅上床,把她抱進懷裏,不說話。

宋一媛猜他是看到什麽了,說:“也沒有多難受,一下子就吐出來了。晚上突然吃米飯,梗得慌。”

“嗯。”

兩個人默默抱了一陣,宋一媛開口說:“父母親情大概是世界上羁絆最深又最無解的感情了。”

“愛你最深的是他們,傷人最厲害的也是他們。”宋一媛摸着被子上的刺繡,眼睛不知道在看哪裏,“小的時候你不懂,覺得他們說的都是對的,環境也在反複催眠你父母是最無私最為你好的,所以也這樣認為;當你自我人格開始覺醒,開始懷疑某種觀點的時候,他們不講道理,用一句‘我是你媽’‘我是你爸’就可以使你潰不成軍。知道他們愛你,知道他們的愛有局限性,知道也就只剩下知道了,你舉步維艱,改變不了。”

“改變不了就勸自己适應和接受,又發現接受不了。”宋一媛閉上眼睛,“有時候不知道怎麽跟他們說,我是一個獨立的人,人格獨立,有選擇權,人生過成什麽樣子問心無愧就好。但他們好像從不把我當作一個獨立的人,只當成他們的女兒,是他們人生的一部分。所以管束起來理所當然。”

禹毅不說話,只是抱着她。禹毅能理解,又不能理解。能理解的是,他知道所謂獨立的人一個人是什麽意思,他從小就是什麽都自己做決定的人,主觀性很強,父母對他管束少。他和禹爸爸禹媽媽之間,與其說是父子母子,不如說是朋友。不夠親密,但絕對親愛。所以禹毅一直都是把自己和父母剝離開來的,有關人生、事業、感情的路,也都是自己規劃決定的。這大概就是宋一媛想要的,和父母維持一定的距離,彼此關愛但是獨立。

他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麽宋爸爸宋媽媽要那麽堅決的規劃宋一媛的人生?宋一媛是知道有解決辦法的,為什麽又不用?

禹毅于是就誠實地問了。

宋一媛沉默更久,說:“一個向社會認輸的母親耽于生活,把她認為最好的一切塞給女兒,又逃脫不了人性的虛榮和征服欲望,強迫她的女兒必須服從。”

“而她的女兒,思想上一套一套,觀念近乎完美理想,卻敵不過情感上三個字——不忍心。”

有自己的棱角,怕痛到他們,只能往裏縮。忍是忍下來了,還是會痛,有感覺。

禹毅明白了,更抱緊了她。

“這大概就是典型的,知道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吧。”宋一媛苦笑,“懦弱。”

“嗯。”禹毅說,“沒關系。”

“喂喂喂……”宋一媛無奈地小聲反抗,“不帶這樣安慰的。”

“真的沒關系。”禹毅想了一陣說,“你好像很希望生活沒有一個結,順順的,每一個結都能解開,所以總是思慮很多事情。或許可以不用想那麽多,少去注意人的細節和心理。有許多你注意到的事其實是不必要的,和你沒有關系的,但你把它放進了心裏。還有很多事情,不需要想前因,也沒有後果,就只需要接受,接受就好了。沒有關注到某些地方,沒有關系;沒有注意到所有細節,沒有關系。”說到這裏,禹毅又突然意識到,宋一媛做不到。

她如果少了這顆敏感細膩的心,就不是宋一媛了。

她經歷了楊歆的事情,做不到不去關注身邊的人。

“嗯,我也知道我這樣很不好。”

禹毅不再多說其他的,只是說:“對自己寬容一點。”

“嗯。”宋一媛抱住他,“晚安。”

結果說完“晚安”一看時間才八點,一時半會兒又睡不着,只好又戳戳禹毅,問:“你要睡了嗎?”

禹毅:“說什麽?”

宋一媛想到晚飯時禹毅的表現,笑眯眯:“我怎麽不知道你那麽會說話?”

禹毅耳根紅了紅,“我怕你和你媽媽吵起來。”

“所以沉着冷靜,額外的總裁範兒?”

又換了一點說,“你好像都不叫我小名兒?”

禹毅抿唇。

“‘媛媛’這麽好聽的名字,叫起來多好聽啊。”戳他胸口,戳,戳,戳,“平時不叫我,在爹媽面前倒是叫了——”

“媛媛。”

宋一媛頓住。

“這樣,可以嗎?”還問她。

宋一媛閉上眼,說:“再叫一遍。”

“媛媛。”

“嗯。”

明明該宋一媛被他猶如喚女兒的溫柔聲音弄得心跳加速,結果叫了兩聲,貼着的胸膛心跳聲徒然震耳欲聾,震得宋一媛都忘了剛才要說什麽。

兩個人傻傻地抱在一起,互相聽了對方一陣亂跳的心跳聲。

作者有話要說: 原本想寫完的,但是我要備的課實在太多了,心慌,我怕要猝死。寫了多少發多少,買了這半章的明天會更新後半章,到時候刷新就可以看了,不需要多花錢。你們睡吧,我……備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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