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投火

“黃衣之王？”陸離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随後想想，黃帝解釋為黃衣之王雖然怪怪的，但是好像也沒有什麽大問題，輕念着這個名字，一種淡淡的驚悚感出現在陸離的心頭，淡到陸離敏感的控制力都沒有發現。

“時間到了，你要回去了，照顧好主人！”木偶木質的臉上出現笑意，放下了長久的擔憂，像是釋懷了一切，她的氣息變得平和，甚至顯得死氣沉沉：“實在對不起，欺騙了你，還使用了卑劣的手段，你怎麽看待我，我怎麽樣都不在意，但是請你務必要照顧好主人。”

整個世界開始變得夢幻，扭曲變形，甚至變得支離破碎，等到陸離再次清醒過來時，已經回到了破廟之中，鼻子上有着扯扯的感覺，下意識之間動手一抹，才發現是一些幹枯的血痂，然後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手可以動用了。

對面的老翁迷迷糊糊之間醒來，陸離動了動身子，細細感受，這才發現，自己之前在虛妄夢境受到傷害，回到了到了這裏之後，全部複原了，唯一稱得上傷勢，只有之前進入時大腦解放，導致的流鼻血，手摸入口袋，發現三顆規則模塊全部在，而另一個口袋則是躺着那塊朱砂符箓。

“只是……”陸離活動了下左手，發現相比于右手，靈活度下降了不少，陸離細細感知，發現左手血管，肌肉，神經，什麽都沒有問題，但就是靈活度憑空下降了一半。

“神秘側的原因麽？”陸離這就沒有什麽辦法了，随後他繼續默默的感知着自己的狀态，發現之前受傷的地方，現在全部都有些不适感，莫名其妙的有着疼痛感，只是一種奇怪的感知告訴陸離，只要再過一段時間，這些不适感就會消失，不像左手一樣永久失去了靈活度。

“看天色，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就要天亮了。”老翁走到廟門口看了看，回來之後嘆了口氣說道：“都怪老頭我懶，現在木柴不夠支撐到天亮，這夜晚又不安全，這……哎！”

“老爺子不用太過于自責，沒有到最後一刻，誰也說不定會發生什麽，天無絕人之路。”陸離安慰着說道，只是他的眼中帶着笑意，他已經明白了木偶準備幹什麽了，他想起了那個時候木偶說的那句話：怪物就是最好的燃料。

木偶眼角的淚珠放出奇異的波動，潛伏在不可知之處，慢慢挑動人們的情緒，一點愧疚，就會化為濃烈的慚愧，一點自責，就會化為洶湧的悔恨，一點點埋怨，就會變為絕對的嗔恨。

“我就是一個廢物！活了幾十年一事無成，老來還連累人。”老翁不由自主的回憶着自己的過去，一輩子奔波，什麽也沒得到，孤苦無依，到了這個冬天，大雪漫天，就連冬衣都制備不上，就連個家都沒有，只能流落破廟，在寒夜之中等死。

“我活成這個慫樣都是因為什麽？還不都是因為你！”老翁看着火堆慢慢變小，再也沒有木柴添加，心中情緒更是翻滾，想到自己的一生，一股沖動湧上心頭，他突然發怒，看着自己懷裏的木偶，憤怒襲擊了他的心靈，屏蔽了他的理智：“在你身上耽擱了一輩子，到了現在什麽的沒有落下，這一冬天這一晚上眼看都要過不去了，還要你做什麽呢？都不如燒了——還能暖暖身子！！”

語音剛落，老翁就手一送，将木偶抛入了火堆之中，火焰卷過木偶，激起一陣火花，仿佛溫度也升高了一截，陸離就在一邊默默的看着，他雖然感應不到木偶使用的手段，但是通過之前提示框給的資料，大致也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不外乎就是木偶利用催眠犧牲了自己，照亮他人。

随着木偶入火，火焰開始變大，老翁雙眼通紅，他氣鼓鼓的坐在火堆旁，手順勢向回收攏，想要抱住什麽，只是突然一愣，他還能抱住什麽，他最珍貴的東西不是在剛剛就被抛入火中了麽？

看着升騰起的大火，老翁整個人都愣住了：“我……到底幹了些什麽？”

情緒回落，那被丢失的理智也回歸了，老翁愣愣的看着火堆，身體一個不穩，跌落在地上，但是他全然沒有反應，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幹了人生之中最愚蠢的一件事。

就在老翁準備沖入火堆之中，想要搶救一下時，火堆之中的木偶格格響動，翻起了身，火星飄飛，火焰燒的空氣有點扭曲，讓火堆之中的木偶顯得非常的遙遠。

木偶身上的戲份起着火，裹在她的身上，讓她更加的絢麗，她盈盈一笑，向着老翁悠悠下拜，又端然又妩媚地對着老爺子作了個揖，那滴朱紅的淚珠并沒有被火焰掩蓋，反而在火焰的襯托下變得格外的耀眼。

她的臉上滿是笑意，大概是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刻了，因為他們終于擺脫了彼岸花的宿命，或許花葉也總有相見的一天，就算代價是死亡，就算是化為灰燼，但是那又怎麽樣？

我在你的手下演繹過成千上萬次的歌舞，但是這一次，我要親自演給你看，能夠救的了你，還能真正的與你相見，向你獻上一曲歌舞，那是多麽美好的事情啊，為此燃燒自己，化為灰燼，也是值得的！

木偶在火中起舞，美麗的沒有詞語可以形容，老翁眼中含淚，嘴巴微張，愣愣的看着火焰中的人，嘴裏習慣的念出唱詞，配合着木偶的舞蹈。

一曲終了，木偶關節燒塌，咔一聲垮入木柴炭火之中，再也不複原本的形象，老翁再也抑制不住眼淚，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一如過去當年被爹娘攔着阻着不準去看牽絲傀儡戲的那個孩子，他明白了他抛入火中的不單單只是木偶，還是他一輩子的堅持，一輩子的喜愛，對于他來說，木偶早就不是一件死物，而是自己的家人，是他的子女親人。

因為木偶，火堆升騰，那火格外的暖，暖的不只是身體，還有心靈。

良久，老翁嘆道：“暖矣，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