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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離顧華庭回徐州已一月餘,崔禹給他傳過信,可始終沒有回音。

崔禹眼皮跳個不停,總覺得公子或許出事了。

葉蓉躺了十多日,已經能下地行走。雖然她腹中沒了孩子,但顧華庭看重,崔禹不能怠慢,還是像以前一樣時刻跟着她。

這日葉蓉難得出了屋門,到一樓喝茶。看着街上熙攘,充斥着煙火氣,是難得閑散。

“聽說了嗎,南平王到梧州了!”鄰座喝茶的人書生打扮,青衫布衣,看着應還沒有功名。

一人道後,另一人附和,“聽說這南平王身邊還跟着一個他收養的義女。”

“诶…”旁坐的人戲谑地笑,“非也,非也,哪裏是什麽義女?”他壓低聲音,“是南平王早年欠下的一筆風流債,是一個花娘的孩子。”

這幾人哈哈大笑,眼神都流露出其他的意味,相互探視。

阿苑就跟在葉蓉身邊,因坐的近,這些污言穢語一字不落地入了耳。

阿苑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哪聽得了這些,當即扭扭捏捏,耳根泛紅。

葉蓉倒是沒什麽心思,她那點少女心思,早被顧華庭這個混蛋磨得幹淨。

在樓下坐了一會兒,葉蓉身子乏,帶着阿苑回屋。就在她走後,南平王帶着葉佩雯從外面進來,說巧不巧,正和葉蓉錯開。

卻說徐州西院

書房那一場大火整整燒了一夜,顯然是有人故意設計。顧華庭這幾日忙着應付南平王,李元槐,心裏又記挂着葉蓉,少有回府,免不了有疏漏。

火光沖天,熾熱的火焰中顧華庭坐在太師椅上看着那團團的火龍,竟然覺得這樣了結了自己也算好。不知那夜湖心亭看到她時,她是不是也存的這個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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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她,顧華庭便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與她好不容易有一點起色,怎麽能就被那些陰險的小人得逞!

驀地起身,腦中突然暈眩,顧華庭扶着桌案稍稍站穩,看着那火蛇又讓他血液湧動,是殺戮地興奮,他太熟悉了,從前犯頭疾,他還能忍,現在血液蒙蔽了他的雙眼,他只想殺人,唯有征伐才能平息他暗暗躁動的血液。

頭頂的橫梁浮動,就要墜落下來,顧華庭提起劍,一劍斬斷,橫梁從中間斷成兩截。

鐘吾畢生都忘不了那一幕,郎中墨發揚起,一襲玄色暗紋華服,衣袂随着火光翻飛,手提長劍,猶如一只嗜血的野獸,每行一步,世間一切都紛紛避讓。他眼中淡漠,映着周圍猙獰可怖的火龍,斷木橫梁倒在他身後,燒成一片灰燼。

書房中的仆從都來擡水救火,見自家公子出來,不禁松下一口氣。

而鐘吾卻始終提着心神,他知道公子這是又發病了。

顧華庭走到院內停住,手中的長劍扔在地上,頓了頓,疾步回了闕和院。

鐘吾看着那柄被遺棄在地上,沾滿塵埃的長劍,竟生出一絲絲喜悅,公子這次發病與初次不同,并沒有随意傷人,是不是表示公子可以控制住。

顧華庭回到闕和院躺在床上,做了一場大夢,這一夢竟足足睡了十日。

他夢見與一個姑娘一見傾心,後來他找了徐州最好的媒婆去上門說親。那媒婆很是中用,很快親事敲定,他遣散府中所有姬妾,提着大雁上門提親。

隔着錦繡芙蓉屏風,他眼角瞥到那個偷偷看着他的姑娘,是他一見傾心的姑娘。

後來洞房花燭,姑娘嬌滴滴地喚他“夫君。”

而他眉眼含笑,收起往日的纨绔,堂堂風流的顧六公子,竟開始羞澀拘束。

圍幔落下,一切都是那麽的順理成章,水到渠成。

再一睜眼,大夢恍如隔世。

他穿好衣裳出門,鐘吾在門外守着,見他出來,揉了揉一雙發黑的眼,“公子,您醒了!”

“我睡了多久。”顧華庭看着門前凋零的花問道。

鐘吾回,“您睡了整整十日。”

顧華庭尚在揉着眉心的手停住,他竟然睡了這麽久,也不知徐州那邊怎麽樣了。

“梧州來信了嗎?”

鐘吾把梧州的信拿出來,呈到他面前。

顧華庭接過,打開信紙,這一閱,雙目險些噴火,戾色再難遮掩,“備馬回梧州。”

書房是誰放的火,誰有心要害他,他一清二楚,現在他沒那個心思去計較。葉蓉小産,事情真相還沒查清,他必須回去。

回程比來時還要快,顧華庭騎馬幾乎是晝夜不分,連夜趕路,中間馬累了,就換一匹,人絕對不會歇着。

披星戴月回了梧州,卻又聽聞南平王也在梧州,且住在同一家客棧裏。

顧華庭下馬,健步如風上了二樓。

他推開門,葉蓉正對着桌案提筆寫字,聽見開門聲,擡頭望去,見是他,毫不訝異,眉頭動了動,又低下頭。

顧華庭走到她身邊,一時怒氣難忍,擡手強硬地掰過她的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葉蓉眉頭一皺,下颌被他捏的疼,不想理他,就要轉過頭。

顧華庭卻突然加大了力,高聲吼道,“回答我!”

這幾月,他日夜兼程,兩邊奔走。從未覺得累,可是現在看到這個女人淡漠的雙眼,甚至不帶一絲一毫的喪子之痛,他累了,心上竟突然升起了一個惡毒的想法,殺了她,殺了她,自己就自由了,不用再為別的人分出自己的心。

可看到這張臉,他明明又那麽不舍。

葉蓉睫毛顫了顫,看着面前的男人,眼下烏青,眸中血絲遍布,橫眉倒立,下巴上滿是青色的胡渣,應該幾天幾夜的沒睡好。

看到他這樣,葉蓉心下竟然生出幾分報複的快感。

她眼睛瞥向一邊,道“我是早就知道了。”

顧華庭捏着她的肩,手指都要陷在她的肩胛骨裏,“那你呢,你想要嗎?”

他強迫她說話,誓死不罷休的意味。

葉蓉眼下竟生出溫熱,她轉過眼看他,“不想要,和你有關的一切都不想要。”

她說不想要,和他有關的一切都不想要…

顧華庭手臂上的青筋暴起,險些要将她的肩頭捏碎,他笑,“無妨,孩子還會再有的,到那時,你一定會心甘情願為我生下他。”

這笑看得瘆人,葉蓉方才發覺,自他回來之後,整個人身上都帶着一股陰森之感,像是地獄裏出來的惡鬼。說不出哪裏不一樣,但就是給葉蓉的感覺不同。

不只葉蓉一人感受到,崔禹同樣也感受到。

當夜,因他看護不力,被顧華庭重罰,打了五十個板子,派回徐州喂馬。

“公子。”李郎中進來。

顧華庭盯着他,這眼神讓李郎中毛骨悚然,汗毛倒豎,想到那藥,唯他一人有,他更是無從推脫。

“想好了再說話,還能保住你的腦袋。”顧華庭擦着手裏泛冷光的劍,劍身修長,映出李郎中那張驚恐地臉。

“公子,我也不知那藥為何會出現在女郎的屋裏。定是幾日前我府上收留那個叫婉秀的姑娘做的,她恨您,一心想要報仇,才設計害了女郎腹中的孩子,不關我的事啊,公子。”

“婉秀?”顧華庭出聲,臉色沉下來,“原來如此。”

“她人在哪?”

“還在府上。”李郎中回道。

婉秀在屋裏描眉,她聽說昨夜顧華庭回來了,要不了多久應該就會找過來。婉秀塗好口脂,院裏已是一片吵嚷聲。

“你就是那個浪蕩的顧六公子?”李氏先出聲,“就是你搶占了秀兒,騙她的情意,還要別的女人給你生孩子?”

李郎中下馬車跑回家就聽到這句話。他心裏懊悔,為何娶了這麽一個糊塗無知的婦人,給他丢盡顏面,還恐性命不保。

他提着一把老骨頭跑上前堵住李氏的嘴,求道,“賤婦無知,公子千萬不要與她一般計較。”

李氏就要破口大罵,被李郎中半推半拉到屋裏訓斥,“你不要命了!”

側屋出來一個戴着幂籬的女郎,婉秀拿掉幂籬,如情濃一般羞澀喚他“六郎。”

顧華庭面無表情,“是你做的?”

婉秀笑意随之散去,“我一人可做不成這事,你以為你的好蓉兒就是無辜的嗎,我若是從犯,她就是主謀。她早知我會害她,等我給她送藥,好殺死你們的孩子,她厭惡你已經厭惡到如此地步。六郎,你是不是也嘗到了我當初心痛的意味?”

“還記得當初我問你她若犯下和我一樣的錯誤該如何做?你當時回答我的是亦然。今時今日,六郎你會不會兌現你的諾言,把葉蓉也送到那種髒污的地方,任人踐踏。”

“住口!”顧華庭擡手一個劍風,婉秀剛修複的姣好的面容上便多了一個傷疤,鮮血咕咕流下,染紅她潔白的衣裳。

她不覺痛,還在說,“六郎,我這麽說她,你就生氣了?你可知我這些日子是怎麽過來的?這多月,不知受到了多少男人的欺淩,枯瘦的,壯碩的,年老的,全身發着惡臭的,無一例外。我真後悔,為什麽當初糊裏糊塗的被人引着就去了那個流民區,我更後悔,為什麽當初沒殺了她。她該死,沒有她,你明明是愛我的。我真恨不得她去遭我這些罪,讓千人枕萬人騎,六郎,這樣的蓉兒我就不信你還會要她。”

華庭怒容不掩,長劍揮起,院中女郎的慘叫之聲斷斷不絕,猶如地獄的修羅剎,恐怖至極。

李氏躲在屋裏本還與李凡争論,聽到這聲竟抖了一下。

李郎中嘆息,“我早與你說過,要少生事端。”

婉秀那張臉如同被烙鐵燙過,血肉模糊,甚至其中的嫩肉翻飛出來,整張臉比從前更加可怖。

顧華庭揚聲,“誰再敢醫治她,下場便是如此。”

“做成人彘,扔到山林裏喂狼。”

這日大雨滂沱。

顧華庭進屋換衣裳,這身淋了雨,濕淋淋穿着不舒服。

葉蓉擡頭注意到他一身的寒氣,皺眉,想開口,又咽了下去。

兩人靜默無聲,絕口不提昨日的事。

顧華庭扣着腰間的衣帶,這鎖扣不知是怎麽系的,越是心急,越是扣得緊。

他眉頭鎖住,扣了半晌,臉上顯出幾分赦色。

面前伸出一雙素手,白淨着,十指修長如蔥,靈巧地在他腰間的扣子上纏繞。“啪”地一聲,鎖結打開。

顧華庭垂眼看她,眉宇沉沉。

葉蓉擡眸,那雙盛滿春水的眼映着他的影子,泛出圈圈漣漪。

四目而視,顧華庭攬她入懷,鎖着她的纖細的腰身,灼灼地吻着,唇畔滾燙,氣息微沉。

葉蓉沒再反抗,“你…你等等…。”

她喘着空隙開口。

顧華庭正沉淪其中,容不得她一分一毫的抗拒。

“你的頭疾是不是嚴重了。啊…”她話中剛落,顧華庭便已捏住一株紅梅。

顧華庭眼中倏的轉冷,盯着她,“無事。”面色平淡,像是真沒大事一樣。

葉蓉探尋地看他,“真的無事嗎?”

顧華庭嘴角翹起,露出痞意,極為惡劣地道“這麽關心我?”

葉蓉咬唇遲疑道“李郎中醫術高明,或許他有法子醫治。”

顧華庭自嘲地笑笑,“沒用的。”他祖師爺都治不好,更何況他一個偷跑下山的弟子。

此事接過不提,顧華庭彎腰抱起軟成水的人扔在床上。

葉蓉對着那夜依舊害怕,她本想着,或許顧華庭只是因為自己知道他的秘密,才不肯放過她,只要頭疾治好,他無把柄可言,便就會讓自己走了,想不到連李郎中都治不好他的病。

好在顧華庭吻着她的唇,與她和衣而眠,并沒想再做更多。

“晌午出梧州。”他道。

到晌午時,出門前顧華庭給她罩上幂籬,走到客棧樓下,上了門前的那輛馬車。

二樓裏間,葉佩雯看着顧華庭身後頭戴幂籬的女郎竟覺得異常熟悉,風刮起一角,只見側顏,葉佩雯便認出,正是她的表姐葉蓉。

梧州之行不過一月餘,卻恍恍如隔世。

她失去了第一個孩子,被顧華庭提防地更嚴,途中每一日,他都要與她同坐馬車。若是來了興致,就拉着她在榻上做難以言說的事,似是鐵了心再要一個孩子。好在榻茍大,能容得下兩人。

徐州顧家

幾日前,三姨娘在湖心亭喂魚,卻不知因何掉進那湖裏,身邊沒個下人服侍,等人救上來時,早就斷了氣。

葉蓉被安置在一處莊子裏,這莊子山水相間,又有亭臺樓閣,不像是莊子,倒像是他在築金屋,藏嬌娥。葉蓉不認為自己是嬌娥,不過依着顧華庭的錢財,倒真的可以築金屋。

進了莊子,人便多了起來,有煙火氣。

住的院子顧華庭此前就吩咐過人打掃,幹淨整潔,屋中的布置竟與府中她的芳華院別無二致。

打進門,兩個小丫頭向她歡快地跑過來,“姨娘…”

春香口無遮攔,曦蕊打她的嘴,“這是姑娘,叫什麽姨娘,惹得姑娘煩心。”

葉蓉見到這兩個丫頭,眉梢挂上喜色,不知是顧華庭有意無意安排,葉蓉心裏還是歡喜的。

阿苑溫水,葉蓉愛淨,馬車日夜兼程,歇腳地時候不過擦了擦身子,草草了事。與他同乘,每日折騰,沒有來的沾染一股子怪味。

舒舒服服地沐浴在浴桶中,曦蕊拿篦子梳理她的發梢。

葉蓉閉着眼,開口,“是他安排你們開的?”

曦蕊知道姑娘口中的他是誰,她點點頭,又想到姑娘看不見,再出聲,“公子給了我們奴籍出府,問我們願不願意來伺候姑娘,奴婢和春香是極為願意的。”

葉蓉靜靜地聽着,沒答。

曦蕊神色遲疑,開口,“姑娘,您和六公子…”她話未說盡。

葉蓉便繼續問,“怎麽了?”

曦蕊出聲,“六公子府上的姬妾在公子回徐州時被遣散了,幾位姨娘還得了好大一筆銀子,夠她們後半生富足。姑娘,六公子這麽做,奴婢想不出別的緣由,只能是因為他或許真心心悅您。奴婢原以為您和六公子在梧州這麽久,心結應早已解開,可今日奴婢見您并不開心,六公子待您不好嗎?奴婢覺得,他對您是動了真情。”

葉蓉睜眼,有一瞬茫然,顧華庭待她好嗎?她喜歡無拘無束,自由自在,顧華庭偏要把她囚禁在身邊,做他的金絲雀。得知她有了身孕,顧華庭每日生怕她磕着碰着,恨不得日日都陪着。

她不是沒想過,他這麽多女人,不是不能有孕,而是他不讓她們有孕,他只許她一人給他生孩子。

待她好不好,母親說過,若是真正兩情相悅,必會不去逼迫,而是縱容寵溺,喜歡她任何時候的模樣。

葉蓉厭惡極了顧華庭的蠻橫霸道,尤其是在情.事上的強硬。

水涼了,氤氲的熱氣逐漸消失,映出她冰冷的眼,“他雖對我好,卻不是我想要的好。”

這日顧華庭處理完事務,沒得半刻休息,馬不停蹄來了給她的那處莊子。

得知葉蓉在沐浴,顧華庭也沒讓人通秉,擡腳便進了去。

在淨室外側,葉蓉的話一字不落地進了他的耳。

她說,她知道自己待她好,可這個好卻不是她想要的。

顧華庭攥拳苦笑,他亦知她想要自由,不喜他一向的強硬,可若是不囚着她,她就會跑,她跑了他怎麽辦?世間不會再有第二個葉蓉。寧願她恨自己一輩子,哪怕是折了她的羽翼,也要她留在自己身邊。

曦蕊端着淨盤出來,乍然看到門前的顧華庭,驚地後退一步,啞聲,“六,六公子。”

葉蓉系對襟的扣子,聽到門外的人聲,頓了頓。

顧華庭從站在淨室門邊抱臂看她,雙眼如鷹般犀利,似是狩獵,俘獲他的獵物,語氣冷淡,“日後你就住在這裏。”

烏壓壓的長發鋪散在肩上,如上好的綢緞,她将将出浴,雙頰紅潤如緋,唇上未點朱砂,是天生的蜜桃色。足趾小巧可愛,如珠玉玲珑,羞澀地蜷縮在一起。她向門邊盈盈一望,眸色如水,自含綿綿情意。

顧華庭別過眼,雙臂垂下,沒再看她出了屋門。

曦蕊守在門外,又見六公子急匆匆地出來,滿心狐疑,等六公子上馬走遠,曦蕊才回屋。

葉蓉出浴後,外面只裹着一件桃粉的對襟,赤着玉足從裏面走出來。

曦蕊站在門前呆呆地看着自家獨有風情的姑娘,怔怔道“姑娘方才便是這般模樣?”

葉蓉摸摸臉,狐疑,“怎麽?”

曦蕊搖搖頭,突然明白六公子為何獨獨寵愛姨娘,甚至把整個徐州最為華美的莊子做為姨娘居所,媚而不妖,明明是十足的美人坯子,卻有着獨為純淨的雙眸,溫柔和順,試問任何男人都會生出強烈的征服之欲。而這些姑娘似乎都不明白。

住進清和莊多日,都不見顧華庭再來。

葉蓉不在意,春香卻忍不住話,“姑娘,您要不要讓人傳個信給六公子。”

阿苑睜着兩個眼睛放光看她,葉蓉對上,粲然一笑,“他若想來自會來,若不想來,哪裏是我能勸的動的。”

春香出莊子到集市上買姑娘愛吃的糕點,在鋪子前挑挑揀揀幾塊,小丫頭揚了揚眉,“老板,你這糕點怎麽沒的紅棗味?”自家姑娘最愛紅棗糕,其他地到不在意,唯獨這紅棗糕是斷斷缺不得。

鋪子老板“诶呦”一聲,“姑娘您是不知,今早紅棗糕全被一位客人買走,送到怡紅院了。”

春香不解,誰會把整個鋪子的紅棗糕都包下送到怡紅院,難不成是為了讨好那裏的花娘?

她行了兩條街,再找到一家紅棗糕的鋪子,探頭向旁邊的怡紅院望去,這一望不打緊,就看到多日未來看姑娘的顧六公子。

顧六公子一身藍色鑲邊刺繡長袍,青玉緞帶,雲紋金冠束發,面上含笑,貴氣逼人。

裏面出來一個面若桃花的女郎,扭動水蛇腰貼着男人的胸膛,拉着他就進了去。

春香又驚又怒,虧得她還在姑娘面前為顧六公子說了不少好話,以為是他轉了性子,想不到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如今得到姑娘的人,就不知道好好珍惜!小丫頭越想越氣,當即摔了籃子,不再買紅棗糕,回了莊子去。

曦蕊見她苦着臉回來,拉她到耳房裏,“你這又是怎的了,姑娘将将睡下,你可別惹得她心煩。”觑了觑她空着手,“不是讓你買姑娘愛吃的紅棗糕嗎?籃子怎又不見了?”

春香憋悶着,眼睛盯向阿苑的屋子,啐了一口道“還不是他們家的顧六公子,口口聲聲說心悅姑娘,把府中的姨娘都遣出去,不過就是做做面子上功夫耳耳,姑娘被關在這,又出不去,哪裏會知道外面的事。今日若不是我瞧見顧六公子又去勾欄院那種不三不四的地方,姑娘怕還被蒙在鼓裏呢!”

曦蕊堵住她的嘴,“你這小蹄子,就不能少說兩句,這話你可不能當着姑娘的面說。姑娘對顧六公子的心思你還看不出來,姑娘若是有心早就被接進顧府,做西院的正房夫人了,哪用得着咱們操心。在這莊子上姑娘不過是得過且過,顧六公子的事你我都插不上嘴,你也莫言在火上澆油!”

春香默然,“好姐姐,我曉得的。”

晚間,案上擺了飯,葉蓉食量小,夜裏又不能吃太多,淺淺喝了小半碗粥,便放下。

春香端着剩下的一小碟子菜食下去,忽聽門外曦蕊道“公子。”她停住身,想到白日的事,回望了葉蓉一眼。

葉蓉顯然也聽見,對她揮揮手,“下去吧。”

顧華庭跨步進來,春香福身,落眼瞧見他還是勾欄院的那身裝束,遠遠地也能聞見濃烈的酒味,和那滿身的胭脂水粉。對襟的衣領上沾染淡淡的朱砂紅,春香認出正是女人的口脂。

葉蓉對鏡卸下耳珰,玉簪,只着一件薄薄的裏衣出去迎他。

顧華庭抿唇看了看垂眉低眼給自己借着腰帶的女郎,擡手捏了捏她的下颌,迫使她看向自己,“今日在勾欄院竟瞧到了和你長得頗為相像的人,她那雙眼睛像極了你。”

葉蓉手動了動,不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斟酌道“奴婢的表妹也奴與奴婢長得像。”

顧華庭捏着她下颌的手收緊,好像生了薄怒,“葉佩雯與你像在皮而不在骨,施代不僅眼睛像你,溫柔小意也與你一模一樣,蓉兒,”他低頭吻着她的唇,細細密密,“你莫不是有一個妹妹流落在外?”

葉蓉被迫仰頭承受,兩手搭在他的肩上,。在莊子裏的日子又仿佛回到曾經的芳華院,可這其中終究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顧華庭逼着他回答,葉蓉哪裏猜的出他話中的他意,“奴婢沒有別的姐妹,公子若是喜歡,不如讓她來這莊子上給奴婢作伴,與奴婢一同侍奉公子?”

這話方落,葉蓉驀地吃痛,他目光暗下,涼意習習,極為溫柔地捋平她皺起的眉,聲音卻冷得像冰,“你這主意倒是極好。”

半晌,美人手探出圍幔,驚呼一聲,還不知又哪裏惹怒了他,“公子,熄燈。”

裏面傳來郎君不耐煩地高聲,“掌着。”

兩個小丫頭守在外面,埋頭聽着女郎不住地哭聲,春香忍不住心疼。

白燭噼啪蹦出火花,顧華庭抱着睡過去的葉蓉去淨室。水稍稍溫涼,顧華庭提前交代,不要太熱的水。葉蓉凍得睜眼,濕漉漉的一雙水眸看向他,小聲,“公子,奴婢好冷。”

顧華庭入了水,睨她一眼,“怕冷就抱着我。”

翌日,已是晌午,曦蕊思量許久,進了裏間。

顧華庭辰時就已離開,曦蕊怕姑娘累了才沒叫她,然則這一進屋,看到姑娘身上只蓋了一層薄薄的紗衣,遮掩不住裏面窈窕的身段。

避開那些痕跡,曦蕊隔着圍幔低聲,“姑娘,該起了。”

裏面卻是沒有一絲動靜。

曦蕊又換了一聲,方覺不對,掀開圍幔,看到葉蓉通紅的面頰,身上溫度滾燙,竟是發了高熱。

顧六公子雖然素來胡鬧,可也是有分寸的,這次怎麽把姑娘變成這病怏怏的模樣?

莊子裏沒有郎中,春香不得不進城去請。

顧華庭晃了晃水中的茶沫,拇指在杯沿兒上摩擦,開口,“她病了?”

鐘吾低頭應聲,“午時莊子來信說葉姑娘發了高熱,昏迷不醒,春香姑娘已經去請了郎中。”

若說葉姑娘為何突然高熱,鐘吾些許猜的出來,公子這幾日陰晴不定,像是換了一個人,越叫他捉摸不透。既然公子心悅葉姑娘,為何昨日還要去怡紅院。昨夜他一直守在門外,裏面的動靜任誰聽了都會不自主地憐惜女郎。

公子還叫了涼水,女郎的身子哪受的住。他想勸又無從開口。

“讓郎中先到我這,再去莊子裏。”

鐘吾疑惑地聽命下去。

顧華庭盯着那打旋的茶沫,眼睛出神片刻,随即眸色一暗,上好的瓷器便在他手裏頃刻碎去。有碎裂的瓷片割破他的手掌,顧華庭看着那滲出的血,鼻下嗅着甘甜的血腥,目露一絲興奮。

郎中被鐘吾引着到闕和院。

顧華庭擡手讓鐘吾下去,從匣子裏拿出一個油紙包的藥,發着濃濃的苦味。

他道,“把這包藥每日少量添到給她的藥裏,記住要讓她的病拖上一個月才好。”

郎中心裏不解,接了藥包也看不出裏面究竟是什麽藥。他掂量着下去,滿腹狐疑。

入了莊子,郎中把完脈,開了藥方,又把藥包留下,說是于姑娘的病有益,方才離開。

葉蓉這一病當真病了一月,她每日神情恍惚,對着小窗出身,總覺得好像忘了些事,又不記得忘了什麽。

曦蕊和春香對視一眼,這一月公子從未來看過姑娘,兩人也都覺出姑娘的不對勁,以為是姑娘獨自生悶氣才每日悶悶不樂。

“姑娘,吃個碎玉枇杷吧。”春香端了一碟子鮮果進來,上面放上小勺,呈到葉蓉面前。

葉蓉怔愣,看着她,細眉擰成一團,開口,“春香?”

春香笑,姑娘許久不說話,今日終究是肯開口,她道“姑娘有什麽事要吩咐奴婢?”

葉蓉聽她接話,才彎了彎唇角,“無事,你下去吧。”

晚間,莊外挑起一盞燈,鐘吾提着燈給顧華庭探路。

門輕聲打開,鐘吾熄了燈留在外面。

顧華庭繞過團扇屏風,闊步走進去,廣袖拂過燭臺,顯出幾分急切之感。

撩開圍幔,裏面的女郎睡相安穩,因着連續病了一月,面色稍顯蒼白,蓋着薄被,看得出消瘦不少。

擡手撩撥開貼在頰邊的發絲,輕輕地在他額頭落下一吻,女郎被吵醒,揉揉眼,迷離地頂着床邊的人,對他歡悅地一笑,撒嬌地向前蹭了蹭,摟住他的腰,貼在他的胸膛上,歡悅地開口,“六郎,蓉兒想你了,你怎麽這麽久不來看蓉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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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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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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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