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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三姨娘死後,劉氏身旁常來作陪的就是六姨娘。六姨娘性子活潑,這幾日顧老太爺病情反複,身子更加壞,六姨娘在劉氏身邊,讓她寬慰不少。

兩年前的道士再來顧府,又給顧老太爺掐算一卦,言明必要沖喜的十姨娘回來常駐府中,顧老太爺方能沒事。

這可是為難人了,誰都知道,十姨娘葉蓉一年前落水,至今不知所蹤,上哪找一個一模一樣的人過來。

這日,顧府設壇做法,道士又在掐算,兩眼微微一眯,指尖翹起,在指骨上下游走。倏的,他眼一定,沉聲“夫人還請到西郊後山,慢慢派遣人去找,便能找到人。”

劉氏派遣人去,果不其然,找到昏死過去的葉蓉,這便是出奇了。失蹤一年的十姨娘就這般被道士掐算出來。

自此,這位道長名聲大震,就連江北城中的人都不遠萬裏前來尋人。

葉蓉被發現時,躺在西郊後山,額頭重擊石塊,血色浸染衣襟。被劉氏派來的人帶回顧府後,重住芳華院。

芳華院許久不住人,院內樹木幹枯,庭院荒蕪。劉氏命人加快打掃,不多時就窗明幾淨,還複舊日一樣。

“姨娘。”小丫鬟芷蘭是劉氏新指給她的婢女,此刻正端着湯藥進來,踏入屋門,繞過屏風,到了裏間。

驟然聽到這稱呼,葉蓉還緩不過神,自那日被顧華庭安置在莊子後,她的記憶便再記不清,只有模糊的只言片語,卻也讓她記不起從前事。

劉氏問時,她謊稱自己落水後被人所救,但她想趕回府,便得知府中以為自己身死,她不好回來,就一直住在外面。

輾轉離府一年有餘,現今再回顧府,竟有一種物是人非之感。

鳳芮墜井,三姨娘病死,她身邊這兩個丫鬟一個在莊子裏,另一個,她卻是怎麽也記不起來了。

那顧華庭現在又在哪?

葉蓉聽芷蘭說,顧六公子住在莊子裏,已經有一年多沒有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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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下眼,顧華庭住在莊子裏,是與自己一起嗎?為什麽她全然都不記得,他又為何至今都沒有消息。

重重困惑擾得她頭疼。

“姨娘,該吃藥了。”芷蘭把湯藥端到她面前。

葉蓉皺着鼻子,聞到濃重的苦味,不知為何,她現在聞到藥味就莫名地抵觸。

硬着頭皮把藥吃完,斷斷續續病了一個月,養的差不多時,後午劉氏讓她去伺候顧老太爺。

葉蓉像從前一樣給顧老太爺淨面,擦身,動作并未生疏,行雲流水,有條不紊。

劉氏很滿意,看似她落水那件事便沒再追究。

入夜,劉氏留她用晚飯,葉蓉坐下,靜靜地陪她說話,适時插上一句,劉氏忽然道“西院那個二世祖說是去莊子上住,不願再經商,把大半的家産都給了朝廷,也不知是怎麽想的,我有心去找他說說,別辜負他父親的心血,他倒好,在莊子上不回府,連個信都沒托人捎過。”

葉蓉夾了一箸幹筍,陌聲。

劉氏像是無意,又像是在抱怨,一直說着,葉蓉給她盛了碗湯,“許是六公子自有成算。”

一頓飯葉蓉吃的不是滋味,顧華庭到莊子一年餘,為何她會回府,而他卻始終沒有回來,葉蓉想不出結果,随即又釋然,他不回來于自己而言才最好。

顧南溪在顧老太爺病情穩定後再次出海,葉蓉沒見到他的面,也沒什麽好見的。

這日,她再去主屋。見到主屋裏坐着一個玉面郎君,穿着暗蘭春紗青衣衫,面如冠玉,清風朗月,一雙眼看過來溫柔多情。

那人看向她,葉蓉垂眼福禮。

劉氏先道“這是我娘家的侄子,下月進京趕考,要在咱們府上住些日子。”

葉蓉再福身,“奴婢恭祝公子”

劉信成轉頭問姑母,“這位是…”

劉氏招手讓葉蓉過來,拉着她道“她是府上的十姨娘葉蓉,是個好孩子,為你姑父沖喜嫁入顧府,一向安守本分,姑母很是喜歡。”

劉氏從未對葉蓉這麽親熱,受寵若驚的同時又不免怪異。

劉信成拱手做禮,“十姨娘。”

晌午劉氏留葉蓉用飯,到放她出去時因着和劉信成同路不免要走在一起。

風吹花落,樹靜風止,過了湖心亭,隐隐有清風拂過,擾人發梢,慢慢撇在葉蓉的面上,那溫和的面龐在日光下更顯溫婉,皮膚細膩光滑,猶如剝了殼的雞蛋。

劉信成沒見過這麽漂亮溫順的姑娘,不禁眼睛定住,不忍移開。縱使是個文人,滿腹詩書,滿肚子酸話腐詩,此刻也成了啞巴。

走到半路,氣氛有些怪異,葉蓉感受到身側的視線,微微蹙眉,眼尾有意無意地掃向他。

劉信成自然注意到,只覺顏面盡失,愧不可當,當即幹咳一聲開口,“十姨娘也是徐州人?”

葉蓉點頭,“奴婢自幼生在徐州。”綿言細語,猶如餘音繞梁,讓劉信成心下一動。

他再問,“不知我可否稱姨娘為姑娘。”怕她誤會,再三解釋,“我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姑娘這般妙齡,不過是嫁入顧府沖喜,與我姑父并無夫妻之實,若叫姨娘,某實在是覺得別扭。”又暗自咬下舌頭,哪有人喜歡被揭短,嫁到這裏沖喜,定非她所願,結結巴巴地再次解釋,“姑娘若不願意,我私下稱呼便可,我只是覺得姑娘人美,當得起。”這句話說得像是個登徒子。

劉信成啊,劉信成,寒窗苦讀十五載,讀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了。此刻遇到心儀之人,竟連話都不會說!

葉蓉再忍不住,笑出聲,劉氏的侄兒倒和她不一樣,心機少,性子直接可見,是個書呆子,也是個心地純善的。

“公子喜歡叫什麽,便叫什麽,奴婢不介意。”她彎唇笑道,這一笑,猶如百花盛開,豔麗無比,周邊彩蝶都競相而來,一睹他芳容。劉信成眼睛怔怔地看着她。

葉蓉叫了一聲,“劉公子?”

劉信成這才回身,別過眼不敢看她,他怕再看,眼睛便收不回來,忍不住請求姑母放她出府,讓她嫁給自己。

這一路再無話,葉蓉先到了芳華院,她福身作別。

“葉姑娘。”劉信成再叫住她,“不知姑娘明日可有時間,我想為姑娘作畫。”他嘴拙,一句話說不清,生怕她誤會,“并非是想唐突姑娘,而是覺得姑娘實美。”

葉蓉明白他對自己的心思,雖不忍拒絕,而且這郎君心思純良,實屬難得。可葉蓉經歷這麽多事,委實覺得自己配不上這麽好的郎君,“明日還要去侍奉老太爺,恐不能邀公子的約了。”

“那後日,大後日我也是有時間的。”劉信成急切,不想失了她。

葉蓉為難,直言“公子,我知你的心思,只是奴婢卑賤之軀,實非良配。”

“我不介意。”劉信成被她看穿心思,一時難堪赦意,耳根泛紅,“我可以等的,等你被放出府,等你願意…。”願意嫁給我。

他怕唐突,硬生生把剩下的話咽回了肚子裏。

那日作別,葉蓉終究是沒答應他,自己本就做不到,又何必去禍害別人,更何況是那般好的郎君。

哪知等翌日她去主屋時,卻看到劉信成也在,正在作畫,見她有對劉氏道“侄兒正想作幅美人圖,十姨娘美甚,不知姑母可願意割愛,讓十姨娘做這畫中美人。”

劉氏自然是沒有拒絕。

大魏風流文人衆多,女郎也多喜歡文人作畫,以便傳播美名,争得大魏第一美人的名號,可是面上有光的事。

劉信成起身對她得逞的揚了揚眉,這動作在他臉上顯出幾分羞澀,顯然是對不告而做的事讓他羞愧。

葉蓉沒得拒絕,只得跟他去了。

入了湖心亭,正值夏日,日頭炎炎,他把唯一躲涼之處讓給葉蓉,自己拿着畫板站在烈日下,顯出君子風度。

葉蓉今日只穿了一襲湖水綠京繡直繡暗珠百褶衣裙,樣式紋路簡單,更襯人清新脫俗。

劉信成畫藝精湛,曾在雲起人下作徒,被先生稱之“天資聰穎,畫中奇才。”

只便看她一眼,笑着開口,“姑娘先歇着,我也能畫。”

葉蓉打趣,“公子真是說笑,哪有不看人也能作畫的。”

劉信成回她,“姑娘美貌我都記在心上,哪需要再勞姑娘在這悶熱的天裏一動不動的。”

他話說完,提筆便作了起來,約莫一個時辰後,他撂下筆,把畫板揭開,放到她面前,“姑娘瞧着如何?”

畫中的葉蓉流蘇白衫飄飄欲仙,一雙盈盈水眸溫溫軟軟,眸下一顆水滴般的淚痣,給她這柔美平添了一股嬌媚之感。葉蓉眼角本無淚痣,這是他後加上的。

芷蘭在後面稱贊,“公子好畫。”

葉蓉也笑,她還從未見過有人畫技能如此好,比顧華庭當初給她畫的不知好了多少倍。記起那人,她神色又暗下。

劉信成感覺到她微妙的情緒,以為是她不滿意,道“這畫交給姑娘,我不會讓她流出去的。”

“多謝公子。”

不久,劉信成離開顧府,步入上京趕考。走時,劉氏親自出門來送,他卻眼角一直瞥向朱工門內,卻始終未見到想見之人,只能憾憾離開。

劉信成的來如石子落水,他走後,顧府再次平靜,并無波瀾。

直到這日六姨娘來芳華院。

葉蓉換了身衣裳去見她。

六姨娘性子活潑爽利,不輸于從前的三姨娘。只是想到此事,葉蓉也不禁懷疑,三姨娘的死确實蹊跷。

她與三姨娘交情不深,這顧府有顧府詭谲湧動,各家有各家的事。人死如燈滅,葉蓉再懷疑其中蹊跷,也不會真去查尋此事。

只是六姨娘來見她時憂心忡忡,葉蓉方一進門,待屋中仆從散去,六姨娘當即跪了下來,眼中昔日神采不再,“奴婢有事相求姑娘。”

她自稱奴婢。

按理來說,葉蓉也是顧府姨娘,同她都為顧老太爺的妾室,也是奴婢。再近一點,應是自稱姐姐的。

葉蓉怔愣片刻,走近伸手扶她,“六姐姐快起。”

六姨娘端跪着,眼淚簌簌而下,模糊了整張臉,“葉姑娘,你可知道,三姐姐她的死并不是意外。”

“而是夫人有意要殺她。”

三姨娘為人聰慧,又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對劉氏信任,可就是因為這一點,她知道顧府隐私的事的太多了,才讓劉氏動了殺心。

葉蓉當即收回手,退後一旁,“六姐姐今夜是吃酒醉了,妹妹什麽都沒聽到,還請六姐姐回屋歇歇。”

六姨娘早會猜出葉蓉會是這般反應,向來謹小慎微的性子,怎會冒着風險幫一個毫無幹系的人。

“葉蓉,”她依舊跪着,雙膝着地,脊背卻挺得筆直,“三姐姐是因為你死的。”

“三姐姐重情重義,她是不相信你死了,才借着想要掌家的由頭,讓夫人尋你,或許是在其中發現了夫人的隐秘,才遭受迫害。”

葉蓉眼睛微動,側垂的雙手緊了又緊,不論六姨娘所言是否屬實,但她的話總讓自己心下慢慢騰升愧疚。

當初她利用三姨娘接近婉秀,她缺了一頁的女德,女戒坦露在桌案上,三姨娘看到,雖沒說什麽,但她的眼神,總讓葉蓉感到怪異,還有她藏在屋中床榻下的狼毫,她這次回來,并沒有看到,也沒讓奴婢們收走。

像是忽然明白什麽一般,陡然驚醒。

思慮後,葉蓉微阖眸子,靜靜地坐在一旁的交椅上,“你想我做什麽?”

翌日,葉蓉和劉氏言要去寺廟祈福,劉氏斟酌一會兒,扶了扶頭上的木簪,睨她一眼,“去吧。”

出城不久,三姨娘從木榻底出來,感激道“多謝十妹妹。”

葉蓉沒什麽表情,撩開車簾,向外望了一眼,見确實無人,才轉會頭道“三姐姐不必謝我。”

“我只想問三姐姐一件事,那只狼毫筆,是不是三姐姐拿的?”

葉蓉挑起眼皮看她,其中疑惑不解。

三姨娘并沒有死,是六姨娘救了她,一直藏在她院裏。

可劉氏尋得嚴,對外雖稱三姨娘已死,但卻在顧府內暗中尋人,三姨娘出來不得,直到葉蓉回府,才尋得一個契機。

三姨娘對上葉蓉略帶狐疑,卻坦然的眼,張了張口,“那人可是六公子?”

她這話一落,葉蓉溫婉的臉瞬間僵住,目光交錯複雜,神色不明。唯有隐隐顫抖的身形,暴露出她內心的恐慌。

三姨娘知自己猜測果然沒錯,才道,“劉氏早知妹妹和六公子的事,才有意不讓我查尋妹妹。”

她話說到這,葉蓉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劉氏的目的,不過是想借着她來牽制顧華庭。她可真是好大的臉面!

回府後,劉氏并未多說,只讓她好好歇着。

轉眼入冬,北方寒裝素裹,葉蓉倒有些遺憾,沒看到梧州的雪。

徐州冬日刺骨的冷,屋裏比外面更甚。葉蓉到喜歡去湖心亭坐坐,曬曬日光。徒有閑待時光的意味。

冬去春來,又是一年,顧華庭這一年再未出現,葉蓉因懼怕他而波動的心漸漸平複。每日伺候顧老太爺,閑時看看書,這樣的日子讓她安逸。

顧老太爺的病反複無常,近些日子連藥都喂不進去。道士再來時,無奈搖搖頭,“老太爺大限将至,貧道無法了。”

他這席話說完,不過幾日,顧老太爺斷氣,顧府挂起白幔,開辦喪事。

一月後

劉氏把剩下的幾房姨娘都叫來,“老太爺已逝,你們留下也沒什麽意思,若想走,來我這領了銀錢便走吧。若想留下,府裏也會好吃好喝的招待,只有一件,不許再犯老八的事。”

屋裏的莺莺燕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六姨娘先出來,“奴婢感謝老夫人厚愛,奴婢出府後不忘老夫人之恩。”

有一個出來,随之的都領了銀錢。最後屋裏只剩下葉蓉。

劉氏笑笑,“好孩子,你的賣身契還在這,我現在還不想給你。”

葉蓉心下一個咯噔,摸不準她的意思。

劉氏道“我那不成器地侄兒看中了你,我本不想委屈了他,但他定你做正室夫人,我也無法,現今來問你的意思。”

劉信成去歲科舉,然卻因偶然得罪朝中大員,不得已被迫離京,已待來年。如今,就借住在顧府裏。

葉蓉聽罷,道“奴婢不敢高攀。”

“如果你不願意,我就想着讓你留在顧府,陪陪我這個老婆子。”劉氏似是不經意道。她喝着半涼的茶水,掀起眼皮看她。

葉蓉心裏一個咯噔,劉氏這哪裏是給她選擇,明明就是要強逼着她嫁給劉信成!可是,她出府後所求,不就是想要過一個安穩的日子?劉氏存的心思她多少看得出來,無非是因為西院的那位,但劉信成這位郎君在她看來是極好的,堪稱良配,嫁予他,與自己而言,或許是一個正确的選擇。入顧府兩載餘,讓她的心境沉穩不少,垂眼之間,已是思緒萬千。

葉蓉道“奴婢不敢高攀,但奴婢…”她臉頰稍紅,适時露出女兒家的羞澀,“奴婢亦心悅劉公子。”

十月十五,宜嫁娶。

顧府來的沖喜小妾,又外嫁他人,顧府還給她添了不少的嫁妝,這在徐州城裏成了為數不多的趣聞,茶館酒樓,百姓都對這事津津樂道。

劉信成大紅喜袍,高頭大馬,前去顧府迎接新娘,眉宇之間盡是喜氣。

葉蓉坐在洞房內,郎君挑開紅頭蓋,露出那張他思慕已久的臉。

劉信成手腳竟無處安放,看她卻又不敢看她,只垂着頭,“娘…娘子。”說着還結巴一下。

“噗…”葉蓉低笑,猶如他初見,還是那般愛笑溫婉。

劉信成摸摸後腦,也不自覺地笑了。他站着,又不知該做些什麽。只知看她癡癡地笑。

“夫君,我們還沒喝合歡酒。”葉蓉忍着笑提醒他。

劉信成聽她這句夫君,心神一蕩,整個人不禁輕飄飄起來,随即一拍頭,才回神記起這件事,

從桌上倒了兩盞酒,一杯給她,另一杯右手拿着,與她環臂相繞,鼻翼下萦繞淡淡的幽香。劉信成喝完酒,依舊與她交臂,眼睛盯着她紅暈的臉,沒忍住一品芳澤。

遲來溫熱的觸感,葉蓉一怔,擡眸看他,這便是她今後的夫君。過幾日他進京趕考,她也會随之而去,離開顧府,離開徐州。

永遠離開這個地方。

葉蓉彎唇笑笑。

劉信成一見她笑,心裏更是雀躍,收了她手裏的杯盞放到案上。腳步匆匆回來,洞房之中的事他懂,可他總想把這人放在掌心捧着,不忍吓着她。

他這般手足無措,葉蓉心裏反而有幾分愧意,她拉着劉信成的手,吻在他的唇上,又叫了他一聲,“夫君。”

劉信成被她拉着,手搭上柔軟的腰肢,柔若無骨,生怕給她掐斷了。又血脈上湧,忍不住去用力,這是他的妻,他一見便愛上的女人。

燭焰噼啪響得歡暢,掩蓋不住屋內的風波浪湧。

劉信成睡去,葉蓉赤着身從他身旁坐起,披上外衣,抽掉大紅喜床上一張潔白的絹帕,走到外間,在指腹上用力咬破,紅色的血滴在上面,掩蓋住一切往事。

葉蓉眼睛動了一下,收起絹帕,回到裏間,床上她的夫君睡得正熟,臉上帶着醉酒的紅暈,口中喃聲,“娘子。”

葉蓉笑了,眼裏亮意閃現,她的夫君是個書生,一個溫柔的書生,一個會待她好的書生。她要忘記從前的事,慢慢來,會好的。

這夜下了暴雨,一場秋雨一場涼,微涼的雨絲細細密密,連成一道雨簾,如織如節。

山莊裏,郎君穿着一襲暗橙白地狩獵紋錦鶴氅,靜坐在後山狹窄的山洞中,雨簾遮在眼前,耳邊只聽到淅淅的雨聲。

顧華庭直坐起身,揉了揉眉心,眼前模糊的光影逐漸清晰,變得明亮。

鐘吾打着傘找過來,急切道“公子,您眼睛還沒好,怎麽到這來了。”

自兩年前在後山找到公子,公子便昏迷不醒,後有一位自稱是故人的慎子墨來到莊子,說能治好公子,然卻是等了兩年,公子才醒過來,眼睛也看不見了。便對外稱要在這山莊修養。

顧華庭擡頭看向打傘過來的人,人影清晰,他道“鐘吾?”

鐘吾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一喜道“公子,你能看見了!”

顧華庭沒多少喜色,他站起身,大步走到外面,雨水冰涼,淋了他滿身。

鐘吾快跑過來,把傘遮到他頭頂,“公子,您病剛好,慎公子交代,要仔細着些。”

顧華庭眼睛盯了他一下,寒氣森森,讓他不禁升起涼意,“我沒事。”擡步便走了。

鐘吾撐傘,看雨中漸漸遠去的人,慢慢打個哆嗦,“公子怎麽這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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