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驗證

驗證

得知此事,蘇貴妃渾身一陣冰涼,失望和不安一點點漫上心頭。

是夜,她單獨留下永安公主:“我本想借機讓你出宮,畢竟在外面會行事方便。偏偏他……”

“娘,你先安心靜養,其餘的不要多想。”永安公主神色平靜,打斷母親的話。

“不是我多想,你不了解他。我是怕……”蘇貴妃嘆一口氣,終究還是沒把內心深處的恐懼給說出來。

一則她怕太子那邊不懷好意。二則她怕她一旦亡故,皇帝會立刻對永安下死手。

人人都說皇帝寵愛永安,視若己出,甚至遠勝親女。但她很清楚,皇帝只是顧及她而已,否則永安不知死了多少次。

以蕭宬的驕傲,怎麽能容忍他的女人生下別人的孩子?尤其那個人還是他曾經的死敵。

因此,十多年來,蘇貴妃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每次皇帝來到玉棠宮,她總借口想與他單獨相處而将永安支走。

如今她身體受損,生死不知。她不能将永安置于危險的境地。

“……不行,明日我再求求他。”蘇貴妃定了定神,“你一定要盡早離開這裏。”

永安公主卻道:“他已經做出了決定,你求的次數多,反而更會讓他生疑。”

而且,母親病重,誰又怎能安心獨走?

蘇貴妃默然,久久不語。

永安公主低聲寬慰母親:“不用太擔心我,我現在長大了,能保護自己。你要做的是放寬心,養好身體。等你好了,我們一起離開這裏。”

燈光下,已滿十五歲的永安公主面龐還有些許青澀,但目光堅定,美麗的鳳眸中熠熠生輝。

蘇貴妃恍惚了一瞬,輕笑一聲:“好。”

她也希望可以養好身體。

……

距離玉棠宮不遠,有個福陽宮。皇帝命人将它收拾出來,又從外面請了一尊開光的佛像。

永安公主就在福陽宮裏為母親祈福。

散學後,阿芙直奔福陽宮,一眼便看到了跪在佛前的永安公主。

佛像莊嚴肅穆,永安公主面容沉靜,嘴唇翕動,口中念念有詞。

阿芙不知道神佛會不會保佑世人,但還是拽了一個蒲團過來,在永安公主身旁跪下,虔誠祈禱,希望佛祖保佑貴妃娘娘早日康複。

随後又認真磕頭,咚咚有聲。

永安公主偏頭瞧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繼續誦讀佛經。

阿芙取了一本地藏經,默默誦讀。

——她聽崔穎姑姑講過,說有親人生病,最好念地藏經。

三年多來,她內心深處早就把蘇貴妃視作了親人。盡管一開始她刻意接近,只是為了讓自己過得好一點。

可是,貴妃娘娘待她和善,她也想讓娘娘早些好起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天漸漸黑了。

佛堂裏開始掌燈。

“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永安公主忽然開口。

阿芙擡眸:“那姐姐呢?”

永安公主眼簾低垂:“我再待一會兒。”

皇帝現在還在玉棠宮。

“我也……”

永安公主打斷她的話:“你回去誦經也是一樣的,這邊恐怕沒有準備你的膳食,你不必在此挨餓。”

阿芙與永安公主相交數年,見其态度堅定,就不再堅持。

“好,那我先回去。”阿芙站起身,将蒲團挪回原地。

略一思忖,她将一本地藏經揣進了懷裏。

或許,用過晚膳,她可以再誦讀兩遍。

但願這個真的有用。

天色漸晚,紅牆綠瓦在暮色中越發顯得壯麗,遠處已有宮殿點燃了宮燈,流光溢彩。

阿芙走在回靜心苑的路上,心內浮起細密的悵然。

嘆一口氣,她驅走心中雜念,重又默念起剛才誦讀的地藏經。

對于她而言,經文晦澀拗口,不太好背,默念幾百字後就有些卡殼。

阿芙停下腳步,試圖慢慢回想起來。

——實在記不起來再翻閱。

然而她視線不經意的一瞥,竟見一行人正迎面走來。

為首者一身長衫,墨發高束,正是太子蕭廷钰。

待要躲避,顯然已來不及。

阿芙幹脆大大方方走上前去,含笑施禮問好:“大皇兄。”

“唔。”太子駐足,掃她一眼,“六妹妹。”

“好久不見,還沒恭喜大皇兄聘了一位新嫂嫂。”阿芙眉眼彎彎笑語如珠。

太子蕭廷钰禮數周全,阿芙在他面前也格外注意,一直是個乖巧熱情的妹妹。

“同喜。”太子微微一笑。

阿芙誠懇道歉:“大皇兄想為我們說和,我心裏很是感激。上次本想和三姐姐同去赴約,誰想到貴妃娘娘病了,也就沒能去成。還請大皇兄見諒。”

“些許小事,孤并未放在心上。”太子笑笑,雲淡風輕,“再說,你不是已經派人送信解釋過了麽?”

阿芙赧然一笑,用對方能聽到的聲音嘀咕:“我這不是怕你生氣麽?”

“孤還沒那麽小氣,自家骨肉,離得又不遠。以後有機會再聚就是。”太子眉目含笑,看起來溫和大方。

兄妹二人閑聊幾句後,就此分別。

阿芙走出十來步,回頭望去,見太子一行步履匆匆,去的正是福陽宮的方向。

福陽宮除了新開辟出的佛堂,什麽都沒有。

太子帶人去做什麽?

此時早到了用晚膳之際,阿芙腹內空空,已有餓意。

但她顧不上饑餓,只在思索一件事情:太子是不是要去對永安公主不利?

這念頭剛一生出,就壓不下去。

阿芙很清楚,她不能去得罪未來的天子,何況她的靠山不知道還能護她多久。而且永安公主還曾說過讓她不要管這件事。

但是想到那天在內學堂外看到的情形,想到貴妃娘娘還身體虛弱躺在床上,想到永安公主對她的多次維護……

她不能當作什麽都沒看到。

……

精致的宮燈流瀉出暖黃色的光芒。

福陽宮的佛堂裏檀香氤氲。

永安公主仍跪在佛前,無聲地誦經。

燈光下,她的側臉不同于一般女子,美麗中帶着英氣。

太子站在佛堂門口,審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視線銳利如鷹。

極輕的腳步聲剛一靠近,永安公主便睫羽微動。

她不起身,不回頭,但身體不自覺緊繃,高度警覺。

長長的身影越來越近,來者終于開口:“三妹妹真有孝心。”

聲音不高,不帶絲毫溫度。

永安公主緩緩起身,略一颔首:“太子殿下。”

太子的侍從在外面守着,并未随其入內。

“孤有幾件事,實在是不明白,想請三妹妹解惑。”太子面上含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不等永安公主回答,他就自顧自道:“貴妃娘娘病重,三妹妹作為其女,理應床前侍疾,為何貴妃娘娘偏要你外出祈福?此為其一。”

“其二,孤調閱過你的脈案,真是奇怪。十多年來為你診脈治病的,只有禦醫署的楊全一人。楊全去年因病告老,辭去禦醫一職後,将近一年的時間裏,你竟然連一次禦醫都沒請過。難道一年裏,連個頭疼腦熱都沒有麽?”

永安公主眼皮微擡,似有不解:“殿下想說什麽?我不太明白,我應該經常生病麽?”

反問的同時,她佯作漫不經心,籠手于袖。

太子緊緊盯着永安公主,慢悠悠道:“孤注意你很久了,起先是別的心思,礙于身份,不能明言。後來才是疑惑。其實要想驗證一下,原也容易得很。”

說話間,他以迅雷之勢猛地伸手探向永安公主衣襟。

然而,永安公主身子靈活一偏。

太子的手捉了個空。

永安公主後退兩步:“太子殿下這是要做什麽?”

太子面色一沉,說一聲:“很好。”

便再次伸出手去。

突然,安靜的佛堂外,有少女清脆的聲音遠遠傳來:“姐姐,我回來啦。我給你帶了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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