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幻境崩塌了

幻境崩塌了

越羲被黑霧纏繞,只能聽到各種陰恻恻的聲音。

有男人的嘶吼聲,有女人的哭聲,也有小孩扯着嗓子的喊叫,還有老人像破風箱似的咳嗽……

交織在一起,就像索命符一樣,慢慢蠶食生命。

越羲感受到身上的涼意,四肢已經沒了知覺,她知道這樣下去死路一條,拼盡全力擡起胳膊,咬破手指虛空畫了張符。

這是她唯一從《十天符咒速成》裏學會的符,叫做辟邪符。

這些東西雖然纏着她,但沒有辦法立刻吞噬她,只能一點點消耗她的生命,應該不會很強大。

最後一筆落成,辟邪符閃了一道白光,瞬間那些聲音放大十倍,震得越羲耳膜生疼,腦子裏好像有電鑽在攪。

聲音達到最高點後陡然變小,好像到了臨界值。

越羲感覺身上的涼意在減少,被困住的手腳也能動了。

眼前的黑暗散去,她終于能看清自己當下身處的環境。

在陳舞為她安排的那間房。

不是作為公主的陳舞,而是作為女鬼的陳舞。

因為雖然屋子裏的陳設跟公主府的房間很像,但充滿了陰氣,地上還倒着香爐,而隐約透出的黑色污漬,像是血跡經過經年累月的時間形成的。

這不是她在夢境裏住的房間,而是陳舞和崔屏的房間。

地上的血跡應該是崔屏吐的,香不燃之後,散發着刺鼻的氣味。

越羲擡腳,腿上好像纏繞着什麽,她低頭看去,是一根青藤。

地上還散落着枯萎的青藤,好像是被陰氣侵蝕後失去了生命力。

她腿上的這根青藤上也缭繞着黑氣,但還是頑強地與之鬥争,想讓她擺脫邪祟的控制。

越羲愣了一下,而後喃喃道:“你是在保護我嗎?”

青藤好像聽懂了她的話似的,奮力一掙,黑氣被擊退,它自己也斷成了兩截。

越羲将枯敗的青藤撿起來揣進懷裏,然後往外走去。

門推開,外面是無盡的黑暗,好像她踏出去一步就會萬劫不複。

越羲想都沒想就退回來了,相對來說,這間屋子要比外面安全。

但這裏只有她,不見崔屏的鬼影,也沒有一直跟着她的小女鬼。

小女鬼曾說夢境會把人困住,她該不會還在陳舞的夢境裏吧?

越羲有些心焦,但現在她除了擔心,什麽都做不了。

不過小女鬼那麽厲害,應該有辦法脫身的。

越羲找到包袱,從裏面拿出黃紙和朱砂,畫了好幾張辟邪符扔出去,外面的黑暗一點都不受影響。

肉包子打狗。

這雖然是最簡單的符咒,但每次繪就也會消耗一定的心神,幾張畫完,越羲感覺自己被掏空了。

但坐以待斃不是她的性格,所以即使很累,還是從師兄們給的書裏尋找着破局的方法。

玄學道法類的書籍晦澀難懂,越羲看完一本腦仁已經開始疼了。

她搖了搖頭,揉着眉心緩腦子,突然香爐無風自動,滾到了她腳邊。

她覺得這東西是個不祥之物,想把它踢遠點,結果腳剛碰到,香爐就發出了刺眼的光,轉眼面前春和景明,牡丹花開得十分豔麗,香味濃郁。

诶?

院子還是像公主府時一樣,但邊緣已經開始破敗,可見維持幻境的人支撐不住了。

水榭上,陳舞和崔屏相對而坐,兩人像是從來沒有芥蒂般,各自帶着笑。

越羲剛要上前看個究竟,胳膊就被人拉住了。

她回頭,看到了一張清冷又瑰麗的臉。

清和用眼神示意她看腳下,越羲低頭看去,面前是一道一丈寬的裂縫,裏面翻滾着濃霧,看不出到底有多深。

“我們還在夢境裏嗎?”越羲平複了一下心情,問道。

清和搖頭,道:“夢境已經崩塌了,我們在陳舞的幻境裏。”

說着不動聲色地掃越羲一眼,見她毫發無傷,神色似乎松了一下。

越羲感受着她屬于人的溫度,突然有些鼻酸,她轉身擁住清和,道:“你沒事就好。”

清和被突然抱住,身子僵了一下,本想推開這個大膽的人類,聽到她帶着鼻音的聲音,停下了動作。

真傻。

她能有什麽事,自己這麽弱,還擔心別人。

越羲抱着她不撒手,問:“那青藤是你留下保護我的是嗎?”

清和不語,越羲抱緊了些,不依不饒地問:“是不是?”

清和淡聲:“是。”

夢境崩塌得太突然,她來不及反應,法力又所剩無幾,只能用這種方式護着越羲。

留一根青藤在她身上,這樣既能保護她,又能感知到她的位置。

越羲心裏一軟,道:“等出去我一定想辦法為你重塑肉身。”

清和對她的遲鈍無言,由着她發散思維。

“你放心,就算你變成人法力盡失,我會保護好你的。”

這是生門的考驗,等出去應該就能過正常生活了。

越羲這樣想着。

清和:……

這個道修難道感受不到她人類的體溫嗎?

越羲抱着清和不撒手,腦子裏展望以後的美好生活。

過了一會兒,清和淡淡道:“你準備抱多久?”

越羲把臉皮拿下來揣兜裏,大言不慚道:“心跳多久抱多久。”

清和:……不然就讓她心跳停止吧。

“你再不放手,我們都要死在陳舞的幻境裏。”

越羲惜命的很,聽不得“死”這個字,立刻就放手了。

她轉頭看去,陳舞跟崔屏還是心平氣和地聊着,但兩人身後卻積聚起了相當濃的黑霧,好像要把對方給吞噬掉。

啊這?

越羲看愣了。

陳舞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對崔屏說:“你的東西,還給你。”

崔屏不去接,簪子掉到地上,化為一縷青煙消散。

崔屏臉色變了,笑容淡下去,臉上出現裂縫,七竅慢慢流出膿血。

“陳舞,我們夫妻一場,你要對我趕盡殺絕?”

陳舞面色不變,聞言用手帕遮着嘴笑:“侯爺說的哪裏話,你不是已經被死了嗎,何來趕盡殺絕一說?”

說罷,她身後的黑霧陡然濃烈起來,崔屏面色痛苦,身子顫抖起來。

陳舞起身,微微俯身看着她,“你倒是聰明,死了之後就把自己藏起來,讓我找了你這麽多年,我守着這裏,就是為了等你現身,沒想到你這麽沉不住氣,只是一個人類就把你誘出來了。”

她笑起來,充滿譏诮,“差一點你就成功了,可惜啊。”

崔屏還想反擊,被陳舞掐住脖子,臉碎成了一塊一塊。

“崔屏,你死後我用釘子封住你的七竅,曝屍荒野七天七夜,然後挫骨揚灰,所以你永遠沒辦法從我手裏逃脫。”

“你以為躲着就沒事了嗎?我有的是耐心跟你玩!”

陳舞圓潤嬌俏的臉變得灰白,呈現出死人的氣息,清澈的眼神變得晦暗,被黑霧侵蝕。

“你欺騙我背叛我就算了,為什麽要通敵叛國?!你貴為侯爵,享受陳國的俸祿和百姓的愛戴,就算打了敗仗回來,也并未有人責怪你,可你竟然想跟蠻夷裏應外合,妄圖吞并陳國,你的良心呢?!”

崔屏被掐着脖子,說不出話來,看得出來她想解釋,但陳舞不給她這個機會。

“想說什麽?繼續用花言巧語騙我?”

“其他事情我都可以容忍,但你吃裏扒外,私通敵國,那就必須得死!”

陳舞作為公主,沒有為自己的國家做過什麽,唯一能做的就是殺了崔屏,讓陳國不至于陷入戰亂中。

“別怕,你的愛妾也來陪你了。”陳舞笑聲癫狂,“你犯的可是誅九族的大罪,王拂進了侯府的門,自然得為你殉葬。怪就怪你太急了,要是你不急着納她,說不定她還能逃過一劫。”

陳舞一直知道崔屏在位面拈花惹草,情人無數,但只要不舞到她面前來,她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畢竟當初是她尋死覓活要嫁給崔屏,現在苦果只能自己咽。

王拂純粹是自己作死,怪不得別人。

越羲聽完陳舞這番話,覺得十分暢快,轉頭看清和,她依舊面色平淡,眸子清清冷冷,不為外物所動。

崔屏眼球快要爆出來,雙手無力地耷拉着,身子也快碎了。

她身邊出現一個輪廓,大致看得出是王拂。

“既然你們這麽恩愛,我自然要成全你們,不過可惜啊,你們連黃泉路上作伴的機會都沒有。”

她說着用力一掐,崔屏在她手裏化為了無數碎片,王拂縮着身子瑟瑟發抖,嘴裏好像在說着什麽,但聽不清--她的舌頭被拔了。

“別急,現在輪到你了。”

陳舞殺了崔屏後,自己也虛弱得不行,但她還是送王拂上了路。

王拂灰飛煙滅,陳舞自己也開始消散,她轉頭望向越羲和清和,露出一個解脫的笑容。

在她消失的瞬間,院子裏的牡丹剎那枯萎,風雪襲來,幻境開始崩裂。

清和帶着越羲後退,風雪擊潰了她設的結界,雪花割破了她們的臉,鮮血滴落,被黑霧盡數吸收,陰氣肆虐。

越羲感覺身體被拉扯着,要從中間撕裂,她緊緊握着清和的手,咬破手指畫了一張十分繁複的符咒。

“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越羲說完,将符咒貼在清和身上,清和身上自動形成一個保護罩,邪祟難以近身。

清和看着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越羲,伸手去抓她,反被越羲推了一把。

“我不知道其他人類是不是很輕易就對別人産生感情,但我不是。”

越羲說完,徹底被黑霧吞噬,蹤跡難覓。

清和心裏震顫,感覺臉上有些涼,她伸手一摸,手指上有水漬。

眼淚?

她哭了?

為什麽?她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類而已。

身上的符咒散發着淡淡的白光,腦中劃過什麽東西,快到抓不住。

清和頭痛欲裂。

“謝謝你保護我,從今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好啊。”

清和擡起頭,淚流滿面。

原來越羲從很久很久之前,就在保護她。

符咒寂滅,黑霧叫嚣着從四面八方湧來,清和眸色瞬息變冷,耳後的青藤印記閃爍。

瞳色變紅,身上魔氣暴漲,清和長發飛舞,一步步朝越羲走去。

越羲的身體跟幻境一起變得虛幻,恍惚中,她好像看到清和朝她走來,滿足地閉上眼睛。

陳舞在這裏守了幾百年,幻境生出了意識,她離開後就失控了。

清和将越羲抱起來,幻境傾塌,糾纏着她們想同歸于盡。

清和手指點在眉心,魔印中滲出血跡,她跟越羲額頭相抵,跟她結了血契。

“從今以後,你我共享生命,我所有的力量都可以為你所用。”

清和的血鑽進越羲眉心,越羲的身體散發出綠色光芒,淨化了一切邪惡。

清和力量用盡,倒在越羲身邊,眉心的魔印消失,耳後的青藤封印隐進皮膚,面容變得青澀稚嫩,成了十五六歲的模樣。

幻境徹底消失,碎片變成了風雪襲來,眨眼間天地就成了白茫茫一片。

一片牡丹花瓣随着雪花飄來,化為淺淺的光鑽進了越羲的眼睛。

生門前的石碑裂了一道縫,周圍草木突然變得繁茂起來,靈氣充沛。

越羲猛地驚醒,發生自己躺在一片花海中。她站起來,入目是蔥郁的花草樹木,生機勃勃。

“不是在經受生門的考驗嗎?怎麽睡過去了?”

記憶混沌,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什麽來,越羲索性不再去想,背着包袱順着小路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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