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怎麽懲罰你

怎麽懲罰你

越羲趕路一上午,終于到了鄰市,坐在小餐館吃飯的時候,她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以後拿什麽謀生呢?

綜藝勞務費還沒結清,先付的定金和從許若辭那裏賺來的她都留給小清了。

身上只有幾萬塊,省着點花的話也能活一段時間,等這些錢花完小清應該也把她忘了,到時候再露臉就沒問題了。

重操舊業直播捉鬼驅邪,占蔔吉兇,算算生辰八字,再不濟就去天橋擺個攤,這個社會還能把人餓死?

想通之後,越羲拿起了菜單,被上面标的價格吓暈。

一碗牛肉面18,普普通通的土豆絲蓋澆28,她立刻對二線城市有了新理解。

就算在車站旁邊也不能這麽貴啊,這簡直是要她的命。

猶豫再三,吃了一碗16塊錢的牛肉面,湯都喝得一滴不剩,畢竟是自己的血汗錢,一毛都不能浪費。

出了車站,站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越羲感覺自己格格不入。

火車上已經看好了一個房子,現在過去看看,沒什麽大問題就租下。

位置偏了點,小了點,但對于目前的她來說足夠了。

越羲想起留給小清的那些錢,心就痛得滴血。她不是聖母,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炮灰的身份,絕對不會把錢全部給小清。

從浮玉山遇到小清開始,這些日子照顧的也到位,錢也全部給她了,只求能留她一條小命。

手機不停地閃,是紀霜打來的電話。

越羲舍不得扔手機,一路上都是關機的狀态,剛打開就被一頓轟炸,從十幾個未接來電可以看出,霜姐現在非常暴躁。

越羲不敢接,把手機設置成了靜音。要不是還得坐地鐵,她就不開機了。

地鐵坐過去又轉了兩趟公交,越羲終于到了房東發來的地址。

不得不說便宜是有原因的,這地方外賣估計都不送。

房東是個中年女人,見了越羲愛答不理的,說了句“跟我來”就往裏走去。

老舊小區散發着一股難以形容的味道,牆皮脫落,大片斑駁,像風燭殘年的老人身上的老年斑。

樓梯上不知道誰在晾衣服,流了一地的水,大娘低低咒罵一聲,停在三樓某個房子前面、

“就是這兒了。”

大娘伸手一推門就開了,鎖頭掉在地上,大娘連腰都懶得彎一下,不耐煩地把鎖踢進了屋裏。

“這裏的房子都這樣,雖然小了點,但還算幹淨整潔。”

越羲走進去,身上泛起一股涼意,剛才爬樓出的汗瞬間就沒了,臉上的熱意也消退了下去。

房子确實挺幹淨的,除了小了點采光一般,住人沒什麽問題。

“這房子原來是準備給我女兒當婚房的,她調到外地之後我們就搬了家,年底才回來,沒怎麽住過人。”

越羲不懷疑她的說法,從牆壁就能看出來,這房子很“新”。

越羲又到處看了看,有熱水器有洗衣機,房子裏溫度也低,空調都不用買。

一個月三百,要什麽自行車?

“姑娘,你考慮好了嗎?”大娘看了一眼手機,似乎有事要做。

“阿姨,我決定租,什麽時候簽合同呢?”

大娘從包裏掏出兩份合同,道:“是個爽快人,押金就不要了,看你也是個不會亂來的人。”

越羲看了一下條款,确認沒什麽問題後簽下名字按了手印,大娘把自己的那份合同塞進包裏,廣寒宮破陣曲響了起來。

大娘邊往外走邊說:“三缺一?等一下,馬上來!”

挂了電話,大娘看一眼被越羲撿起來放到鞋櫃的鎖,道:“姑娘,這鎖你自己換得了不?”

越羲心想人家都免了她的押金,她換個鎖也要不了多少錢。

“換得了。”

“那我就先走了。”大娘說話間已經走出好幾米,看來十分挂心麻将。

越羲只有一個小包袱,裏面裝着師兄們給她的書和幾張符紙,都不用整理。

她坐着歇了一會兒,覺得有點冷。

陽光确實照不進來,但也不至于這麽冷啊。越羲覺得奇怪,又仔細觀察了一番,沒發現什麽問題、

她決定暫時放過這個問題,去買一把鎖換上。

剛才她已經看過了,從裏面是可以鎖上的,只需要買一把跟之前一樣的鎖就行了。

當然這樣不是很安全,但這房子連防盜門都沒有,換不了高級的鎖。

打開門的瞬間,有個黑影哧溜一下從眼前蹿過去,越羲甚至連是人是鬼都沒看清。

隔壁的房門響了一下,她順着聲音看過去,發現對方家門口有淩亂的腳印,門板上有一塊黑色,像是被燒焦了。

越羲挪動了一下腳步,只是靠近一步,寒意就像是從腳底生出,向四肢百骸蔓延。

越羲沒再往前走,她站在那,能感覺得到有人盯着她,就在一門之隔的地方。

夏日炎炎,越羲卻感受不到丁點暖意。

站了半分多鐘,她轉身往樓梯口走去,管他隔壁住了什麽,買鎖要緊。

還得買些生活必需品,油鹽醬醋什麽的,從今往後自己開火做飯,把花費降到最低。

走出小區,陽光打在身上,越羲舒服的喟嘆一聲。

還是陽間生活适合她。

雜七雜八堆了一購物車,結賬的時候越羲一陣肉痛,決定把找工作的事提上日程。

以為穿書了就能過鹹魚躺平,沒想到依舊為了生活奔波,唉!

拎着兩大袋東西回去,門口有一串腳印,看起來至少穿40的鞋。

門上的鎖好好地挂着,但越羲知道,這人已經進去過了。

越羲把東西放到地上,聲音洪亮地說:“想要拜訪新鄰居就光明正大地來嘛,幹什麽要這麽鬼鬼祟祟的呢,我又不會吃人。”

沒有人給她回答,但她知道該聽的人已經聽到了。

越羲不知道對方盯着自己的意圖是什麽,但這種總是被人窺視的感覺相當惡心,所以她決定畫兩張符治一下變态。

愛看是吧,行,讓你看個夠。

四張符貼在跟隔壁相接的側卧牆上,越羲滿意一笑,轉身出去做飯。

不出半個小時,側卧裏發出嗤嗤兩聲,越羲進去看時,那四張符已經燒成了灰燼。

有點東西啊,竟然能破了她的符陣,看來是同道中人。

吃晚飯越羲又把房子裏裏外外清理了一下,各類東西歸置一下,勉強像個家了。

只是一個人住位面冷清,要是小清在就好了。

突然想起小清,越羲愣了一下,随後自嘲一笑,躺倒在床上。

以前也是一個人住,從來不會覺得孤獨,這才多久就不習慣一個人了,人果然是矯情的動物。

她走後一切都會按照書裏的劇情發展吧,小清會和喻晴在一起,而她這個炮灰就夾着尾巴做人,不要去兩個主角面前晃。

嘆口氣,越羲拿起手機,屏幕被未接來電和各種消息占滿,紀霜甚至連支付寶都用上了,從一開始問她在哪,到後來見她不回後破防發瘋。

越羲看着她發的表情包,唇角勾起了笑容,這些表情包把臉換成紀霜毫無違和感。

小清安安靜靜,連條消息都沒有。

越羲失落了一下,轉念又想,這樣也挺好的。

心裏這麽想,可還是生出了一種難過,比失戀還痛苦。

從前越羲從來沒有埋怨過自己的身份,但現在她想,如果她是女主就好了,這樣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占有小清。

越羲擁住被子,把自己裹了進去,大夏天她竟然嫌冷,也是奇事。

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被一陣砸牆的聲音吵醒。

越羲睜開眼睛,房間漆黑一片,聲音是從側卧傳來的,回聲在寂靜的房子裏顯得十分詭異。

越羲連燈都沒開,摸黑進了側卧,踏進去的瞬間聲音消失了。

側卧裏的冷意少了些,但是牆面上多了一層水汽,像人身上滲出來的汗一樣,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等了一會兒響聲沒有再出現,越羲本來打算去問問,但現在夜色已深,不适宜去陌生的環境。

越羲是個心大的人,即使知道隔壁有問題,也不妨礙她快速入睡。

一夜無夢,第二天醒的時候太陽已經快到中天了。

越羲看一眼時間,驚覺自己睡了十幾個小時,一下愣住了。

這裏的床有這麽好睡嗎?一點感覺都沒有竟然睡了這麽久。

她起床洗漱做早餐,紀霜再一次打來電話,她猶豫了一下接了。

“你他喵終于接電話了!”

霜姐先來一句粗口,越羲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反而倍感親切。

“你最好趕緊告訴我你在哪兒,不然小清要一個人去找你了。”

越羲心跳了一下,問:“小清要找我?”

“廢話!”紀霜又急又氣,“你突然不告而別,那孩子都瘋了,她這兩天性情大變,看着可吓人了,我連大氣都不敢出。”

越羲把竈上的火關了,走出廚房。

“她沒去找喻晴嗎?”

紀霜:“喻晴是誰?”頓了一下又說:“是有一個女人來過,但聽說你不在後就走了。”

“走了?”越羲疑惑。

“對啊,小清連句話都沒跟她說。”紀霜又暴躁起來:“別說廢話,我就問你回不回來?”

越羲暗暗嘆氣,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下次如果那個女人再來,你讓她帶小清走。”越羲越說聲音越低,最後幾乎是在自語。

心裏十分憋悶,呼吸都困難起來。

但凡她有辦法,絕對不會把喜歡的人推到別人懷裏。

紀霜眉頭一皺,懷疑自己聽錯了,又看了眼號碼,确認對方是越羲。

“什麽?!讓我把小清交給陌生人?這是人話嗎?!”

越羲也知道自己沒理,聲音弱弱:“是。”

“別發癫,趕緊回來!小清膽小怕生,你忍心讓她到處找你?”

不忍心,越羲心裏回一句。

“霜姐,你看着她點兒,別讓她亂跑。那個女人是小清的正緣,她們之間有特殊緣分,你只需要牽個線就行了。”

紀霜快被這姐妹倆逼瘋了,她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平靜。

“我還有工作要做,怎麽可能一天到晚盯着她?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不能跟我們商量嗎?”

越羲不是不負責任的人,再加上工作性質特殊,她突然離家肯定是有原因的,但她沒多少時間可等了。

“越羲,如果你不回來,我走了沒人照顧小清。”

雙方都沉默了。

“讓我把小清交給別人我做不到,她沒你不行你不知道嗎?”

小清在自己屋裏,但兩人的對話她一清二楚,越羲話裏話外就一個意思,不想要她了。

但這事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的。

小清眼神暗下去,清潤的眸子被冷意淬煉,越發明亮璀璨。

說喻晴是她的正緣?好,那她就斬了這緣分。

指尖生出一截跟針一樣細的青藤,眉心的印記顯現出來,與此同時,四周的植物無風自動,身子搖晃幾下,最後齊齊向着同一個方向。

紀霜說這一會兒話就覺得累了,她坐在沙發上揉着眉心,音量降下來。

“你不回來也行,告訴我地址,我帶小清去找你。”

越羲淡淡道:“你只需要按我說的做,小清很快就會把我忘了。”

心驀然一痛。越羲連忙把電話挂了。

無論是紀霜還是小清她都有愧,可就算她回去,一些事的結局也不會改變。

誠然,她是個自私的人。

越羲長嘆一口氣,捂住了臉。

紀霜沒有再撥過去,該說的她都說了,至于越羲怎麽選擇,她幹涉不了。

腳步聲從身後傳來,紀霜轉頭看去,小清正在朝她走來。

紀霜不知道說什麽,倒是小清先開口了。

“霜姐姐,你想活下去嗎?”

小清盯着紀霜,對方印堂發給,形體虛浮,已經是将死之相。

紀霜瞳孔擴大,長大了嘴巴,因為她在小清的瞳仁裏看到了小清眼裏的自己。

喻晴去了樊星家,看到活蹦亂跳的許若辭,覺得很不可思議。

根據她之前得到的消息,許若辭以身飼養邪物,連靈魂都被啃噬得殘缺不全,不可能還活着。

許若辭身上沒有一點邪氣殘留,就好像從來沒有接觸過邪物。

“喻小姐也是道門衆人的話,那應該認識越道長吧?”

樊星很想感謝越羲,但越羲不接電話,紀霜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喻晴搖頭,道:“只見過一面,應該不算認識。”

而且越羲明顯對她有敵意,雖然她不知道這敵意來自哪裏。

樊星失望地哦了一聲。

喻晴又看了看,确定她們是安全的之後就離開了。

近期為了籌辦道門大會,各處弟子放松了警惕,沒想到就發生了這種事,此番她出山就是為了尋找邪物的蹤跡。

浮玉山上的妖邪之氣濃了很多,難道真的有大事要發生?

喻晴覺得得再去找越羲一趟,希望這次她在。

跟越羲通完話的第二天,紀霜從醫院病床上醒來,記憶停在小清問她想不想活下去的那裏,之後的怎麽都想不起來。

她住的是VIP病房,偌大的病房只有她一個,相當舒适。

紀霜想問清楚,電話撥過去提醒關機。

心裏沒來由地一陣慌,紀霜打電話給裴映,讓她去家裏看看小清在不在,裴映正好去找她,是在空無一人的房子裏接到的她的電話。

“發生什麽事了嗎?”裴映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

出差半個月,回來家裏冷清得像沒住過人,再加上紀霜語氣焦急,很難不讓她多想。

紀霜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搪塞兩句挂了電話,趕緊給越羲打了過去。

“小清不見了!”

越羲失眠了一晚上,天快亮時才睡着。

恍惚間耳邊又傳來了敲牆的聲音,“咚!”“咚咚!”,越來越急促。

越羲猛地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黑色的濃霧,煞氣重的起都起不來。

什麽邪物竟然能陰煞到如此地步?

“咚咚咚!”聲音響起的同時,冷意也從開始四面八方傳來,越羲都感覺手腳被無形的手抓住,不斷拖着她掉入深淵。

濃霧逐漸向她靠近,很快就要将她侵蝕。

越羲掙紮兩下,身上的束縛更重,而黑霧已經近在咫尺。

伸手不見五指,越羲只能憑感覺往前走,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低低的啜泣。

“誰在哭?”

沒有人回答她,哭聲還在繼續,過了大概兩三分鐘,哭聲停止,遮擋在眼前的黑暗也漸漸散去。

越羲身處在一個小房間裏,面前是個面色蒼白如紙的女孩,她本來站在窗邊發呆,聽到開門聲後,連忙躺到了床上。

“我回來啦!”

聲音跟推門的動作同時進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大束栀子花。

床上的女孩露出笑容,溫婉純潔。

“又亂花錢。”

“這怎麽是亂花錢?”栀子花背後露出一張臉,偏英氣的長相,看着女孩時眼神溫柔。

走近之後越羲才發現,拿花的女孩個子很高,以她為參照物的話,大概一米八左右。

而且她發現一個有趣的事,這兩人都看不見她。

高個女孩把花放在床頭,給床上的女孩一個擁抱。

“今天氣色不錯,很快就能好起來。”

床上的女孩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勾了勾唇,眼裏笑意加深。

“嗯,肯定會好的。”

越羲還沒來得及為他人的感情高興,就看到了女孩身上圍繞着的黑霧。

她猛地心一沉,這才發現床上的女孩不是人,或者說她曾經是人,但現在已經不是了。

眼前場景變幻,越羲依舊站在屋子裏,只不過這次光線昏暗,外面還在下雨。

一聲驚雷炸響,閃電劃破夜空,剎那的亮光照進屋子,角落裏的女孩滿身是血。

邪氣更重,越羲感覺有什麽東西在擠壓自己的生存空間。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門被大力推開,燈亮起來的時候,縮在角落的女孩一把抱住了高個女孩。

“姐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想忍住的,我已經很努力了!”

“別讨厭我,我知道錯了!”

女孩哭訴着,不等高個女孩回答,她又神色一變,咬住了個高女孩的脖子。

高個女孩痛苦地皺眉,卻沒有阻止妹妹。

吞咽的聲音被雨聲蓋住,又一道雷聲響起,女孩如夢初醒般松口,看到姐姐血流不止的脖頸,徹底崩潰了。

“姐姐,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高個女孩抱緊妹妹,聲音溫柔地哄她,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傷。

“很快就好了,再堅持一下好不好?”

女孩的眼神從痛苦到空洞,行屍走肉般點頭。

“我就知道,我們小因最乖了。”

雨聲驟然變大,房間裏的燈閃了兩下,越羲被濃霧裹挾,再次沉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滴答滴答,水滴聲有規律地響着,越羲想要睜開眼睛,卻怎麽也睜不開,直到門口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眼皮上的沉重感才消失。

“姑娘,你在裏面嗎?開開門!”

大娘改敲為砸,本就不牢固的門哐哐響,像是下一秒就要掉下來。

越羲睜開眼,看到了天花板上凝着的水滴,被子已經被滴下來的水浸濕了,地上也覆了一層水漬,整個屋子又冷又潮,悶得喘不過氣。

“姑娘,到底在不在啊?!”

大娘急了,聲音都拔高了幾度。

越羲撐着身子坐起來,太陽穴一陣刺痛,身上也酸痛無力,好像在夢裏跟邪物大戰了幾百回合。

地上很滑,越羲小心翼翼地挪動,開門時大娘差點哭了。

“幸虧你沒事!”

她往屋裏看了眼,神色有些愧疚,“姑娘,快收拾東西,這裏不能再住了。”

越羲當然知道,只是大娘那個版本的故事肯定跟她不一樣。

越羲灌了杯冷水,神思清明了些,大娘站在門口不肯進來,沉默好一會兒才說:

“我不知道這裏有不幹淨的東西,不然也不會把房子租給你,這半個月的房租我就不要了,你找個好點的房子吧。”

越羲收拾包袱的手一頓,道:“半個月?”

“對啊,你不是已經住了半個月了嗎?”

越羲連忙打開手機,果然已經過了半個月,有條十天之前的消息,是小清發來的。

看到小清的名字,越羲下意識的心跳漏拍,她點進去,只有短短六個字。

——我會找到你的

“姑娘,收拾好了咱們就走吧。”

大娘左右搓搓手,表情有些害怕。

這房子擱置了這麽多年,她沒待過多久,現在才發現竟然這麽冷。

“這不是你的房子嗎,怎麽你還害怕啊?”

越羲打趣。

大娘表情有些尴尬,道:“我回來之後壓根沒住過,而且誰知道會發生那種事。”

“哪種事?”越羲收起手機,拿着包袱跟大娘往外走。

大娘四處看看,小聲說:“就是鬧鬼啊,好多人都看見了,說有個個子特別高的鬼,大晚上的逮着人就咬,還殺了好多貓貓狗狗。”

越羲心裏“咯噔”一下,面上還是冷靜,“會不會是變态做的?”

“哎,就是鬼,警方都出公告了,據說找了什麽道門協會的人來驅鬼,我也是今早才聽說,所以趕緊來找你了。”

越羲裝作驚訝,問:“這裏也不安全?”

“據說鬼就是從這裏出去的,藏在哪不知道,鬧得人心惶惶地,樓裏的人都快走光了。”

兩人已經走到了樓梯口,越羲轉頭看了一眼隔壁,房門下面滲出來一攤水,斜陽照過來紅得像血。

越羲收回視線,露出一個害怕的表情,“好可怕哦,那我可得趕緊離開這裏。”

大娘深以為是。

房子暫時沒着落,越羲咬牙開了個房,剛住進去就接到了紀霜的電話。

“小清不見了!”

因為紀霜的一句話,半夜十二點,越羲坐上了回家的火車。

沒有票了,只能買硬座,一晚上過去人都硬了。

第二天到的時候越羲整個人都恍惚,眼睛酸痛難忍,被陽光一刺不停地掉眼淚。

紀霜已經出院了,她也是打完電話才知道已經過了半個月,二者半個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的身體奇跡般的好了。

裴映托了人去找,但小清像是人間蒸發了似的,毫無蹤影。

越羲想起那張怯生生的臉,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小清那麽膽小內向,要是被人欺負了怎麽辦?

“要是你早點回來,就不會發生這種事。”紀霜也不是指責她,只是她也很着急,擔心小清出事。

越羲無言以對,歸根結底是她的錯,她無可辯駁。

裴映安慰兩人,讓她們不要把情況想得這麽壞,小清雖然不喜歡跟人打交道,但也不是懦弱的人,她應該能保護好自己。

越羲還是擔心,她根本坐不住,自己跑出去找,可這麽大個城市她上哪找?

追蹤符也探查不到蹤跡,她只能無頭蒼蠅亂撞。

小清沒有覺醒,就是一個普通人,遇到危險連報警都不會。

就在越羲一籌莫展之時,遇到了喻晴。

喻晴看到她後主動走了過來,對她道:“越道友,你終于回來了。”

越羲沒心思跟她客氣,點了點頭就要走,被喻晴叫住。

“越道友難道是在為小清的事憂心?”

越羲停住腳步,目光銳利的看她,喻晴笑笑,道:“越道友不是說我們有緣分,還把人托付給我嗎?”

越羲被噎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回她。喻晴看着她吃癟的樣子,臉上笑容擴大。

“越道友,不知道你有沒有算過自己的命數?”

越羲不知道這跟找小清有什麽關系,但看對方煞有介事的樣子,還是耐着性子搖了搖頭。

她的命數早就已經注定了,現在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避免走上那條路。

喻晴伸出右手,手掌攤開,中間有一條很淺的紅線,把姻緣線生生截斷了。

“我跟小清确實有一段緣分,但她不想要。”

越羲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喻晴無所謂的聳聳肩,道:“感情這種事強求不來,而且我也無意留戀紅塵,她這麽做正好合了我的心意。”

不等越羲回應,她又說:“小清是主生機的魔神,你找她不能只靠一時腦熱。”

“那要怎麽找?”

喻晴把手合起來,神情淡然:“憑自己的直覺。”

越羲大概知道她的意思了,她轉身欲走,又忍不住停下腳步。

“你不只是道門協會的會員這麽簡單吧?”

一個普通的道士怎麽能知道這麽多秘密?

喻晴挑挑眉,道:“你猜。”

越羲急着找小清,沒時間在這裏浪費,她沒再停留。

越羲來到一處草木茂盛的地方,把追蹤符丢到一棵大樹上,追蹤符果然有了反應。

就這樣走走停停,等越羲回過神來時,已經快到浮玉山了。

浮玉山好像跟之前不一樣了,山上的樹木蔥郁了不少,顏色綠到發黑,給人一種沉重的壓抑。

離的這麽遠,越羲都能看到自山腰圍繞的邪氣。

可追蹤符指到了那裏,無論如何她都要去一趟。越羲深吸一口氣,往浮玉山方向前進。

大巴駛到浮玉山腳下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越羲下車走進民宿,老板一眼就認出了她。

“你不是之前那位道長嗎,是來找妹妹的?”

越羲立刻問:“你見小清了嗎?”

老板:“見了,小姑娘五天前來的,在我這裏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走了。”

走了?

越羲看一眼漆黑的浮玉山,雖然不确定,但直覺告訴她,小清在山上。

越羲開了一間房,準備白天陽氣重一點再上山。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沉住氣,否則人沒找到自己也折進去了。

老板安排了最好的房間給她,南北通透,視野極佳,但是佳的有點過頭了,窗對面就是浮玉山,黑漆漆的山像怪物的巨口,等着吞噬一切。

越羲怎麽也睡不着,準備下去走走時,被黑暗中突然出現的一只手抓住,拖拽着進了濃霧。

濕冷侵襲全身,越羲不知道自己在什麽地方,耳邊嘀嗒嘀嗒地響着水聲,還有黏膩的咀嚼聲。

“确定是她嗎?”

“是她,錯不了。”

兩道聲音響起,都挺耳熟的。越羲朝四周看看,平靜道:“把我抓來又不現身,就這麽怕被我記恨?”

一陣風襲來,越羲微微側身,很輕易就避開了。

她張手結印,快速念咒,腳下出現一個符陣,桃木劍破空而來,穩穩被抓在手裏。

“你們不會以為,這種程度的結界能困住我吧?”

桃木劍揮出一道銀色劍氣,籠罩周圍的黑霧被驅散,結界碎裂之後,幽暗的月光灑了下來。

一團黑影從眼前掠過,投身黑暗無處追尋,面前蹲着一個通體發黑,長得像貓的東西,正在抓着一截血肉模糊的胳膊啃。

它旁若無人地吃着,咀嚼聲在寂靜的空間裏被放大無數倍,讓人後背發涼。

吃完肉之後她開始啃起骨頭,咔嚓咔嚓的,嚼幾下就吞下去,嘴角不斷血水拉着絲往下掉。

越羲頭皮發麻,胃裏一陣陣犯惡心,她對始終藏在黑暗中,但時刻盯着“黑貓”的人道:“她都這樣了你還要留她嗎?”

回答她的只有“咔嚓咔嚓”的骨頭碎裂聲。

越羲單手拈起一張符,朝“黑貓”擲去,那人終于藏不住了,出手把符打掉。

黑貓遲鈍地轉身,緩緩站了起來。

她站起來只到那人的肩膀,盯着她看了許久,眼神微動了一下。

“姐姐?”

鄭原一把把她抱進懷裏,聲音顫抖:“是我!小因,我是姐姐!”

鄭因咧嘴一笑,貓爪抓住鄭原的衣服,不規則的牙齒上殘留着血肉,唇舌血紅。

“姐姐,我們什麽時候去找媽媽?”

鄭原怔了一下,眼淚掉下來,“馬上,我們很快就能見到媽媽。”

“真好。”鄭因緩緩閉上眼,“困了,我先睡一覺,希望醒來能看到媽媽。”

“嗯,會的。”鄭原輕輕拍着她的背。

小貓在懷裏睡着了,鄭原把人抱在懷裏,做出防禦的姿勢。

越羲嘆氣,手中桃木劍發出泠泠冷光,“事到如今你還冥頑不靈?”

“它答應我,只要我乖乖聽它的,會讓小因恢複正常。”

“然後呢?你做了這麽多惡,你妹妹恢複正常了嗎?”

鄭原被問住了,她的眼神變得幽暗,瞳仁成了一片青灰的死寂。

“竟然連靈魂都獻祭了,真是瘋了。”

越羲低低說一句,手裏的桃木劍像有生命般朝鄭原襲去,鄭原勉強擋下,越羲的符咒已經緊随其後,快速貼到了鄭因的額頭上。

鄭因猛地睜開眼睛,金黃的眼睛變成了豎瞳,發出痛呼的同時嘴裏吐出蛇信子。

黑貓變成了褐色的蛇,再變成一只白狗,最後趴在地上蠕動兩下,成了人的形狀。

鄭因的手腳萎縮了很多,她嘗試站起來,摔得頭破血流。

她看着變成肉.球的手,驚恐地大喊:“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姐姐,我為什麽會這樣?!”

鄭原拼盡全力擊退越羲的桃木劍,沖到鄭因面前将她緊緊抱在懷裏。

“沒事的,沒事的,姐姐在呢。”

鄭因完全接受不了,崩潰大哭,眼淚糊了一臉。

鄭原也跟着流淚,她把鄭因的臉按進懷裏,怒視越羲,“你滿意了?”

越羲把桃木劍召回來,回她:“難道你想讓她一直人不人鬼不鬼的?”

鄭原被問住了。

“你想讓你妹妹恢複正常,我幫了你你卻怪我,真是好心當作驢肝肺,”

“你自己看看她現在正常嗎?”鄭原咆哮。

越羲抱着劍看她們,無奈道:“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她造了多少業就要還多少,難道你以為你們做的事都不需要付出代價嗎?”

鄭原按住鄭原的後腦勺,輕拍着她的背安撫她,眼神卻一片絕望。

“那就都報應到我一個人身上好了,只要她能健康快樂地活着,讓我付出什麽代價我都願意。”

“你倆各有各的業障,誰都跑不了。”

鄭原凄然一笑,放棄了抵抗,抱着鄭因離開,越羲并未阻止,就算她不出手,她們也活不了多久。

鄭原的靈魂已經被打上了标記,如果她強行幹預的話,她會立刻灰飛煙滅。

夜裏兩點正是陰氣最重的時候,浮玉山被濃霧籠罩,一點光都透不進去。

鄭因已經陷入了昏迷,嘴角流着血,地上拉了一道長長的血線。

高大的鄭原看起來纖薄無力。好像随時會倒下。

越羲無聲嘆氣,擲出一道符貼在鄭原背上,也是一對可憐人,就給她們一個幻想中的美好結局吧。

越羲在外面站了許久,衣角被夜露打濕,身上潮濕一片才轉身回去。

她把外套脫下來晾上,随後盤腿坐下打坐。鄭原姐妹倆與她一牆之隔,兩人并排躺在床上,表情很平和。

鄭原五歲的時候,媽媽懷孕了。

“原原想要弟弟還是妹妹啊?”媽媽抱着她,溫柔地摸他的頭。

鄭原想都沒想,答道:“想要妹妹!”

“媽媽也喜歡妹妹,我們一起祈禱是妹妹好不好?”

“嗯!”

七個月時爸出了意外,媽媽從樓梯上摔了下去,住了半個月的院才回來,人瘦成了皮包骨。

“以後就剩咱們娘兒三相依為命了。”媽媽抱着她,臉上全是眼淚。

從那天起,鄭原發現媽媽每天都會吃奇奇怪怪的東西。

有一次她實在好奇,趁媽媽不在家打開抽屜偷看,裏面放了一堆蜘蛛、蜈蚣、蠍子的屍體。

味道很沖,鄭原立刻就吐了。

看着媽媽一天天紅潤起來的臉色,她沒有問媽媽為什麽要吃那些東西。

媽媽果然生了個妹妹,小妹妹好醜,臉上有一大片黑色的胎記,身上還臭臭的。

媽媽說過段時間就會好的,鄭原天天盼着,一歲的時候妹妹臉上的胎記消失了,但臭味還在。

她以為臭味很快也會消失,但是沒有。

媽媽為了養她們拼命工作,累垮了身體,在妹妹十歲那年丢下了她們。

鄭原抱着妹妹,對她說:我只有你了。

鄭因在學校遭到了霸淩,她一直在遭受霸淩,只是她才知道。

霸淩者态度嚣張,道歉毫無誠意,她故意激怒她,霸淩者果然對她動手了。

鄭因氣得發瘋,沖上去打她,被老師拉開。

第二天,霸淩者墜樓而亡。

鄭因才十三歲,她怎麽可能殺人?只是發生争執,霸淩者不小心掉下去罷了。

鄭因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她開始對血液有了渴求,一開始只是咬她,後來漸漸不滿足,開始襲擊小動物。

家裏經常會有貓貓狗狗的屍體,變得臭烘烘的,不過鄭原不在意,她早就習慣了這個味道。

鄭因開始咳血了,形容枯槁,有了将死之相。

不可以!她不要鄭因死,這可是媽媽好不容易為她生的妹妹!

越羲睜開眼,天已經蒙蒙亮,雲霧清淺,看起來是個好天氣。

一聲嘆息 。

穿好衣服之後,越羲拿着桃木劍出門,關門之前在牆上敲了三下。

門緩緩關上,鄭原再次入夢,只不過這次與之前截然不同。

“原原,媽媽生了個妹妹,開不開心呀?”

爸爸把她帶到病床前,高興地問她。

鄭原伸手撥開嬰兒的襁褓,看到了一個漂亮的小孩,眼瞳清亮,皮膚白皙,香香軟軟。

“喜歡,特別喜歡。”

五歲的鄭原流下淚來。

越羲上了浮玉山,過了山腰後身上的燥熱霎時就消失了。

周圍安靜到死寂,連蟬鳴鳥叫都沒有。越是這樣越羲越覺得不對勁,明明上次還不是這樣的。

不知道哪裏來的風,把樹葉吹得沙沙響,越羲擡頭的瞬間已經落入了邪物的陷阱。

有了昨晚的經驗,這次的結界非常牢靠,憑她一己之力很難沖破。

“這次的結界滿意嗎?”

越羲撇嘴,怎麽誰都問她滿意嗎,她當然不滿意了,身陷囹圄怎麽滿意?

“不是很滿意,如果你自殺的話我會更滿意。”

邪物冷哼一聲,用咯痰的聲音說:“不知死活!死路一條還嘴硬。”

越羲倒不覺得自己死路一條,只不過想出去的話确實得費一番功夫。

“其實我一直想問一個問題,你們為什麽盯上我?我除了長得好看,心地善良,修為不錯之外,也沒什麽值得觊觎的啊。”

邪物久久沒說話,可能無語了。

越羲幹脆盤腿坐下來,桃木劍橫在她面前,發出的淺銀色光芒籠罩着她,讓她免受邪氣的侵蝕。

邪物見她想要沖破結界,直接出手了。

越羲被一股飓風掀翻在地,桃木劍差點被搶走。

“太不講武德了吧,哪有下人武器的道理?”

邪物不想聽她嘴炮,攻擊密集迅捷,越羲很快就有些吃力了。

這東西吸收了那麽多陰氣,又吞了鄭原和許若辭的靈魂,實力大漲,她根本不是對手。

為今之計只能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用符咒短時間提高修為,殺出一條血路。

邪物察覺到了她的意圖,邪氣肆意,越羲感覺皮膚在被灼燒,骨頭縫都是疼的。

“這次一定吞了你!”

邪物癫狂大笑,同時實力暴漲,越羲被邪氣凝成的大手扼住喉嚨,呼吸困難,肺裏的空氣越來越少。

就在越羲以為自己要死在這裏時,一片葉子劃破黑霧,結界随之碎裂。

越羲摔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胸腔疼得快要炸裂。邪物則驚恐萬分,它知道是誰在阻止它,跟那位對上,它會被撕成渣。

“誰準你碰我的人?”

邪物膝蓋一軟直接跪在地上,它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樣,就是下意識的反應。

聽到聲音的瞬間,越羲的咳嗽都停了,忍得眼眶通紅,眼淚搖搖欲墜。

“小清。”越羲喃喃一句,眼淚掉了下來。

邪物發出一聲尖利的慘叫,黑霧變得四分五裂,慌亂地到處逃竄。

樹影婆娑,地上的小草都長了起來,無數綠葉組成了一個身影,漸漸化為小清的模樣。

“擅自離開,該怎麽懲罰你呢?”

小清俯身捏着越羲的下巴,眼神幽深晦暗。地上有藤蔓游動,爬到越羲身上捆住了她的四肢。

寫到淩晨四點,嗚嗚嗚,猛一落淚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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