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晉江獨家
晉江獨家。
“真的假的?這種古典藝術家也賭錢?這不笑死人了嗎?”
“對哦,聽說喬家很早就把喬寧趕出家門了,好像是因為一心想要去國外學音樂,搞得他爸也不想認他。”
“喬老最讨厭外國的玩意了,親生兒子崇洋媚外,哪能不氣呀?”
“所以說國外那些烏煙瘴氣的事多了,這不,好好一個人,在那邊就染上賭瘾了,還想回來坑老同學,太難看了吧!”
“這也太勁爆了,這姓喬的居然為了錢來撬牆角!诶,蘭康年……他說對付他哥耶,那不就是那位新的蘭總?”
突然其來一段錄音,讓現場議論紛紛。
本來這種晚宴大家都是抱着應酬的心态來參加,現在出了這通鬧劇,反而給這些群上流社會的紳士名媛們找到新的樂趣。
無數嘲諷、質疑、厭惡的目光直接投向舞臺上的人,後者站在臺上,茫然地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笑聲。
喬寧面色慘白,雙腿微微顫着,幾乎不能站立。
他曾經無數次站在舞臺上,迎接來自所有人的贊美與喝彩,從來等着他的都是掌聲。
可是這回……
他像個無助的孩童,四處張望着,可視線所到之處,都是一片黑暗。黑暗裏,那些人不斷發出惡意的嘲笑。
不是的……
他想張嘴解釋,可喉嚨卻幹澀得厲害,根本發不出任何音節。
最後,全場突然間“砰”一下,燈光驟然全部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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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辦方像是才反應過來,趕忙安排工作人員上場,将已經呆若木雞的演奏者連同斷了的小提琴一起送下臺。
“不好意思,剛才現場出現失誤,喬寧先生可能準備得不是很充分。無論如何感謝他今晚的演出……”
盡管主持人努力圓場,可臺下觀衆明顯都對這段插曲感到好奇,繼續暗暗議論。
就連蘭頌同桌的賓客也忍不住替他說話:“太過份了,竟然還想害蘭總,沒想到這種搞藝術的心也這麽黑。”
“可不是麽?今晚這裏很多記者吧,我看他以後名聲也臭了……”
被衆人抱不平的主角只是勾起唇,淡淡笑了笑,沒再說什麽。
晚宴很快重新進入原先的流程,只是這場意外已被在場記者以最快速度發到網上。原本財經版的盛事,一下子登上娛樂版頭條。
喬寧這些年在國外勢頭不錯,加上長相俊美,粉他的人可不少。這下,全網都炸了。
晚宴散場時,記者們紛紛瞄準機會采訪在場賓客。蘭頌早就尋了後門的通道,避開那些長槍短炮。
其他人都被堵在大廳門口,只有他悠哉悠哉地走出狹小的後門,車子早已在後巷那裏等着。
可當他踏出後門時,身後一陣急促腳步聲,他還沒反應過來,一道身影便從裏跑出,擋住他的去路。
昏黃的路燈下,男人微微喘着,俊美的面孔盡是凝重神色。
“喲,藺總。”蘭頌雙手插進褲兜,饒有興致地欣賞着對方:“沒去陪着你的初戀嗎?我看他的樣子,可是快哭了呢!”
“是你做的?”
從剛才事發,他就知道,這事八成跟蘭頌脫不了幹系。所以,他一直注意着這人的動向。
宴會剛散場,所有人都往門口走去,只有他朝相反的方向走。
藺希望見前面的車子,更加篤定心中猜測。
“你就這麽恨喬寧?”
面對他的質問,美麗妖嬈的青年捋過微卷的鬓發,漫不經心地道:“是啊。是我找艾林音樂的人,騙他說要跟他簽約。小提琴也是我找人做的手腳,錄音也是。說到恨他嘛……”
他嗤笑一聲,“倒也不算恨,就是讨厭。就像你看到蟑螂一樣,那麽惡心的東西,肯定會想一腳将它踩死吧。”
“蘭頌!”藺希輕喝。
“喲,你這是生氣了?”蘭頌擡眸,琥珀色的瞳藏着深深的惡意,“我要是你,現在就回去抱着你那個可憐的初戀,免得他想不開,或者是被追債的亂刀砍死了。”
“免費贈送你個消息,錄音裏說的……”他特地頓了下,吊足了男人的胃口,才道:“是真的哦。”
說罷,他伸手推開對方,大步朝車子走去。
藺希回頭,就看見他伸出手揮了揮,像極了拿到糖果的孩子,用愉悅的聲音喊道:“拜拜~”
秋天的龍城,道路兩旁桂花樹争先恐後散發芬芳,将整座城市浸潤在桂花香氣中。
藺希走進這幢牆面斑落的老舊建築物時,一股夾雜着飯菜香氣與垃圾惡臭的味道迎面而來。他不自覺地皺了皺眉,身後的女秘書更是直接捂住鼻子。
“藺總,302。”她伸手指了指。
就算是世界現代化進程最快的都市,依舊會有陰暗的一面。龍城也不例外,這裏是城北的城中村。與東區的繁華不同,這裏充斥着貧窮、肮髒與罪惡。
藺希站在302號房前,眼前這扇門漆面已經剝落,四周牆面也發黑,就連那個門鈴都布滿油污。甚至,這裏連門鈴這種東西都顯得奢侈。
琳達自然主動往前,先是按下門鈴,見裏面沒聲響,心道果然是壞了。随後,她主動上前拍了拍門。
依舊沒動靜。
看了眼老板,她扯開嗓門喊:“喬先生,是我。我跟藺總來看你了,如果你在的話,麻煩快開門。”
又是一片寂靜。
就在琳達準備再喊時,突然,裏面傳來門鎖轉動的聲音。那扇門開了一道縫隙,露出一雙眼。
确認确實是藺希跟琳達,那門終于開了。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琳達很難相信,這人會是喬寧,昔日那個矜貴漂亮的音樂家。
頭發因沒有打理變得淩亂,原本白皙紅潤的臉凹陷下去,濃重的黑眼圈,還有下巴冒出來的胡渣……不過三四天,那個精致的青年淪落成了這樣。
藺希看着他,漆黑的眸令人看不透。
“你們先進來吧。”喬寧側過身,等兩人進來後,又趕緊觀察下了外面,火速合上門。
屋裏窗簾拉得緊緊的,只開着一盞燈,與外頭的明媚仿佛是兩個世界。
茶幾上,便利店袋子裏只剩一支礦泉水,旁邊還堆着幾個空的面包袋。喬寧順着他們的視線,立馬将東西掃進垃圾桶。
“不好意思,我、我這幾天比較忙,所以……”
藺希收他的窘迫納入眼底,卻對秘書道:“去買些吃的來。”
“好的,藺總。”
琳達走後,藺希示意眼前這個落魄的青年坐下,“我們談談吧。”
喬寧愣住,随後,他別過臉,“事到如今,你已經知道了吧?”
“我想聽你親口跟我說。”
男人的聲音極為平靜,可越是這樣,喬寧越是絞着褲子,越發難堪。
“我親口說又怎樣?你知道的,現在、現在我已經成了一個笑話!網上那些人都在罵我,還有,那些追倒債的,四處在找我!我根本……根本就快活不下去了啊……”
藺希眼底掠過複雜神色,“喬寧,為什麽你會變成這樣?”
“為什麽?”喬寧擡起頭,雙目通紅,“我也不知道……一開始,他們只是叫我随便玩玩,我下的賭注很少的!而且,你們不懂,古典音樂這個圈子有多難!每年那些新冒頭的,個個都有天賦,個個都是天才,我每天、每天都得拼了命練琴,練到手都伸不直才不會被他們趕上,我真的好累!好累!”
他看向藺希,拼命解釋着,像在說服對方,也在說服自己:“我就玩幾把,放松一下又怎麽了?但是他們根本就是設好局的,一開始我總是贏,後來就一直輸,再後來——我沒錢了。那些人追到公司去,公司就跟我解了約。什麽為了我好,不對外公開,分明就是怕影響到他們公司的聲譽。”
“所以,蘭康年就在這時找上了你?”
“是,我在美國遇見他。當時跟他在一起的人,是我一個朋友。所以他知道我跟你……”說到這,喬寧的聲音驟然降了下來,“他主動找我,希望我能幫他。”
藺希微眯起眼,“幫他什麽?”
喬寧猶豫了數秒,才道:“離間你和蘭頌的感情。”
見藺希并沒有說話,他凄然笑了笑,索性将所有事情都說了出來,“其實我不太清楚他跟蘭頌之間的恩怨,但他好像很讨厭他的哥哥,所以他知道我欠了很多錢,便提出只要我回國幫他,讓你抛棄蘭頌,他就能替我還清那些賭債。”
藺希閉上眼,顯然在平複某些情緒,“你想要錢,為什麽不直接找我?”
喬寧怔住,下一秒,淚水從眼眶緩緩流出,他笑着抹去溫熱的液體,“藺,你要我怎麽開口?”
“當年,寧可抛下家族,抛下你的喜歡,也要出國追求音樂夢想的人,如今在國外欠了一堆賭債,連工作都沒了,灰溜溜地回來求你給他錢?”
“所以 ,你寧可聯合蘭康年來對付我?”藺希冷冷反問他,“你這樣,就保有你的尊嚴?維護你的面子?”
喬寧抖着唇,“是,我寧可在暗地裏當個卑鄙的小人,也不願意去乞求你給我錢!”
藺希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看着一個陌生的人。他只是緩緩搖頭,戳破青年的謊言,“喬寧,你只是不想承認你的失敗。”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痛苦、難堪、悲哀……喬寧臉上湧現着各種情緒,它們交織在一起,最後終于壓垮了他。他捂着臉,淚水從指縫中流出。
“藺,對不起,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會變成這個樣子……”
喬寧哭得很厲害,雙肩不斷聳動,像是要将身體裏所有的淚水全都哭出來。藺希看着這一幕,莫名覺得有些悲哀。、
這就是他曾經心動過的人。
“其實當年我從來沒恨過你。”他緩緩說着,“你想追逐你的夢想,誰都沒資格擋在你面前。你的家庭不能,我也不能。”
“喬寧,一直以來,我……打從心底佩服你。”
那個為了夢想遠渡重洋的少年在他心中,始終是閃閃發光。而現在,那顆閃亮的星卻在他面前墜落了。
哭聲戛然而止,喬寧擡起頭,淚眼朦胧望向男人,可觸及到對方眼中的憐憫時,他哽咽着聲,道:“我就是不想看見你們這樣的眼神!”
他是衆人眼中的提琴王子,本來就該被鮮花與掌聲簇擁着,被人用羨慕嫉妒的眼光看着,而不是同情,不是憐憫!
“都怪蘭頌不是嗎……”喬寧突然說:“一切都怪他。琴、還有錄音,是他搞的鬼,他想毀了我!藺!你要看清楚啊,一切都是他!”
藺希難以置信地看他,“事已至此,你還怪小蘭?”
“為什麽不能怪他?”喬寧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現在找到一個宣洩點,歇斯底裏吼道:“你明明喜歡的是我,他不過是我的替身。替身呀,是你親口說的!他就是我的替身,憑什麽……憑什麽……”
憑什麽他現在是光鮮靓麗的傲蘭總裁?他卻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聽到這裏,藺希神色陰沉地站起身,“喬寧,夠了。當初你救過我,你欠的債,我會替你還。以後,你好自為之吧。”
說罷,他走到門口,毫不猶豫地握上那個沾滿污漬的門鎖。他關上門,也關上那道已然崩潰的哭聲。
“藺總,”琳達手裏提着一袋方便面跟礦泉水,最後,她将東西放在門邊,跟着藺希離開。
車窗外是擁擠雜亂的大排檔,打工者們蹲在路邊石墩上,吃着十來塊錢的飯盒。藺希側着頭,視線焦點落在那一個個打着赤膊的身影上。
琳達不着痕跡打量着老板,識趣地閉上嘴不說話。
這會兒……老板的心情應該很糟糕吧!
在來之前,他們就已經調查過,喬寧确實在國外欠了幾百萬的賭債,只不過因為唱片公司為了企業形象,只是暗中跟喬寧解了約。再加上隔着大西洋,誰也沒料到,人人敬仰的音樂家竟然丢了工作還欠着巨額債務。
最過份的,還是喬寧還跟蘭康年聯手,多次想來破壞藺希和蘭頌。
琳達也瞧出來,老板當初确實是對那位音樂家另眼相看的,可現在……
她亂糟糟地想着,突然間,旁邊一道聲音冷冷問道:“蘭康年呢?找到他了嗎?”
琳達陡然回過神,趕忙應道:“哦,找到了。前陣子蘭先生入主傲蘭後,蘭康年便帶着他媽搬到了城南,那是他媽當年未出嫁前的房産,所以不在被清算的範圍內。”
蘭康年欠下那些累計期貨的債,已導致他宣布破産。
“走,我要見他。”
“……好的。”
一下子從城北到城南,外頭陽光已漸漸有些弱了。相比起喬寧東躲西藏,貓在城中村裏不敢見人,蘭家母子的生活顯然要好得多。
這套房子當年本就在城南郊區,即便過了二十來年,附近環境依舊清幽
藺希找到蘭康年時,他早已沒有往日的張狂,反倒多了幾分頹廢。
“你還有什麽想問的?”男人“啪”下甩開打火機,點燃嘴裏叼着的煙,翹起腿,面上透着不屑。
藺希上下打量他,平靜地問:“我想知道,你為什麽要讓喬寧接近我,拆散我跟小蘭,對你來說又有什麽好處?”
聞言,蘭康年吃吃笑了,“你知道了呀,也對,我聽說那天晚上喬寧可是出了大醜,現在全天下都知道他是個賭鬼,還欠了一屁股的債。”
“當年小蘭已經被你趕出蘭家,你就一定要對他趕盡殺絕嗎?”
“對呀,”蘭康年呼了口煙,劣質的香煙味令藺希不由得皺眉。這反應落在蘭康年眼中,反叫他心生一股奇異的快感,“我當然想他死了。藺總,你一口一個‘小蘭’,怎麽你現在還在當他是你的寶貝小情人?”
藺希沉下聲,“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你的寶貝小蘭可是個瘋子,”蘭康年身子向前傾,對着藺希的視線,一字一句道:“他可是個真正的瘋子。”
藺希不悅,正想開口,對方繼續說着:“他害死他媽,也害死了我爸。而且你知不知道——”
蘭康年露出惡意的笑,“他曾經發信息邀請過蘭建國,也就是我的爸爸,他自己的親生父親……到酒店開房。”
月明星稀,街道上只有幾只飛蛾圍着路燈,貪婪地想吸取那點光明。
一輛賓士從遠處駛來,它的目的自然是那幢豪華的小洋樓。可是就在車子即将到達時,前方突然出現兩點閃爍的光芒,接着從黑暗中駛出黑色的邁巴赫。
車子霸道地停在小洋樓前方,擋住它的去向。
司機皺眉:“怎麽回事?這人怎麽開車的!蘭總,您稍等,我下去叫他讓開。”
車子後方的人閉着眼,窗外燈光照出他微帶酡紅的容顏。顯然,他喝了不少,只是用着僅存的一點理智,輕輕哼道:“嗯。”
他聽見車門被打開的聲音,随後意識又陷入一片混沌,界于現實與幻想之間,隐隐約約又像是有人打開車門,一只手從裏面扯住他。
眼前光影晃動,等他回過神時,後背已抵上粗粝的牆面,入眼是一張俊美的面孔。男人的臉在路燈下半明半滅,那雙眼中像含着無盡的怒意,又像藏着無盡的眷戀。
他打了個酒嗝,突然就笑了,“怎麽,是你呀?”
藺希恨不得将他掐死,“你喝酒了?”
不僅滿身酒氣,還有香水的味道,女性用的甜香,男性用的古龍水……
他……究竟碰了多少人!?
靠着牆,蘭頌雙頰微紅,雙眼潋滟含光,看起來誘人至極,他張開唇,卻是輕笑道:“你生氣什麽呀?”
藺希驀然愣住。
雙臂順着他的手爬起頸後,那雙手在他頸後交疊,拉近兩人的距離。
“三更半夜的……在門口堵我,你究竟是來找麻煩的,還是想……”青年如妖精般從喉嚨逸出笑,每個眼神都像要勾了他的魂,“來找我上/床的?”
藺希怒了,與此同時,體內腎上腺激素也急速上升。他恨極了這樣放蕩的蘭頌,卻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蘭頌簡直能要人命。
手按着對方雙肩,藺希咬着牙,狠狠道:“夠了,你就是賤成這樣,随便任何一個男人都能碰你?就連你自己的親生父親都可以是嗎!”
他低吼完,感覺手裏的軀體頓時僵住。随後,青年擡起眼,原本潋滟如絲的光消失,眼底掠過陰翳,“你見過蘭康年了?”
“是,我見過他。蘭頌,陸白是你安插在你弟弟身邊,也是陸白教唆蘭康年去碰累計期貨。早在四年前,你就安排好,要毀掉你弟弟。”說到最後,藺希忍不住握緊蘭頌的肩膀,咬緊牙根說道:“現在你毀了蘭康年,也毀了喬寧,所有曾經跟你作對的人,現在都變成這樣,你滿意了吧?”
蘭頌盯着他,勾起唇,懶散地應着:“我當然滿意了。所以你現在知道了,我就是這種人,心如蛇蠍、不擇手段……”
“那蘭建國呢?你為什麽要勾引他?”藺希始終不解,蘭頌就算再喪心病狂,也不至于罔顧人倫。
“他呀……”青年仿佛在回憶一些無關緊要的事,随意就道:“忘記了。反正那種事也無所謂,人都死透了,你還來問這些有意義嗎?”
藺希正想繼續追問,可白皙的手突然就撫上他的臉。溫熱的身子貼了上來,瞬間帶來某些旖旎的回憶。身體是有記憶的,他曾無數次抱着這具清瘦動人的身子。
“喂,這麽久了,你很想我吧?”蘭頌合上眼,貼在男人的胸前,甕聲甕氣地說話,仿佛在撒嬌一樣。
這一刻,藺希所有的震驚與怒意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的手停留在半空,猶豫不定。
“阿希。”懷裏的人軟軟叫了他一句,藺希全身宛如過了電似的,他頓時無法動彈。
“這麽晚了,送我回房裏吧,嗯?”
理智告訴他,他應該狠狠推開這個妖精,然後問清楚所有的事,還有訓斥對方……
然而,當那雙手環上他的腰時,藺希不由自主地将人打橫抱起……
藺希感到久違的餍足。
仿佛靈魂找到缺失的另一半,全身每處都無比舒暢,手心底下溫熱的肌膚,那觸感無比熟悉,令人安心。
他将頭伏在微卷的栗色半長發中,深深沉浸在極淡的蘭花香中,心中浮現各種想法。
他的小蘭還是沒變,或許這個可憐的人有說不出的苦衷。對,他應該更寬容些,而且,他也說了過份的話,蘭頌只是氣不過才會……
兩相纏綿,沒有比身體緊密結合更能撫慰不安的心。藺希緊緊擁着這具溫熱的軀體,近日起伏不定的情緒平複下來,整個人異常寧靜。
就好像,他與蘭頌天生就應該是這種狀态,親密無間,不分彼此。
這時,床頭櫃上手機鈴聲打破了這片寧靜。
懷裏人蹙眉,然後緩緩擡起眼簾。
藺希單手撫過他的發,目光又輕又柔,像在等待一朵花盛開。
終于,琥珀色的眼由迷蒙到清明,蘭頌看着他,面上無悲無喜。
藺希第一次發自內心露出笑:“早。”
“早,”蘭頌目光動了動,随後他拉開男人的手,起身撈過電話。
“喂……嗯,等會,我下去。”
說罷,他挂上電話,掀開被子,就這麽赤/裸着身體走到前面的衣櫃。
藺希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就有些不是滋味。他撈過昨夜因為情動而随意扔在地上的衣服,套上褲子後走到蘭頌身邊,“你趕時間嗎?不如先休息,昨夜你也累了……”
“藺希,”蘭頌平靜地叫他的名,打開衣櫃的動作卻沒停,“我還有事,你自己走吧。”
藺希頓時不悅,蘭頌的态度與昨晚簡直天差地別。“大清早的你還有什麽事?你昨晚喝了那麽多酒,應該休息。”
修長的手指從衣櫃挑了件墨綠色的襯衫,還有內褲以及黑色長褲,蘭頌連半個眼神都沒給旁邊的男人,只道:“這些跟你沒關系。既然已經爽完了,你也可以滾了。下次要是我還有心情,會叫你過來的。”
猛地扯住往衛生間走去的人,藺希面色極為難看,他不能相信自己聽到的,“蘭頌!你在說什麽?你把我當成什麽?”
光着身子,蘭頌絲毫沒有半分窘迫,他微微勾起唇,仿佛男人問了個愚蠢的問題。
“炮/友?床伴?随你怎麽定義。”
剛才藺希的心有多雀躍,此刻就有多憤怒,他死死握緊蘭頌的手腕,脫口就道:“你本來就是我的!我們是……是……”
一個“是”字後面,他雙唇張開又合,卻無法繼續說下去。
蘭頌挑了挑眉,“是金主沒付錢的包養關系,對嗎?”
藺希心中一緊。
蘭頌仿佛在談論別人的事,語氣極為輕松,“因為你欺騙了我,所以我以為是跟你談戀愛,所以連半分錢都不敢跟你拿。而你不過是把我當成初戀情人的替身,要我成天在家為你做飯,給你纡解性/欲。你不用露出這樣的表情。”
“反正你後來也付了八千萬,這樣也算兩清了。”蘭頌從男人僵住的手裏抽回自己的手,揉捏着發紅的位置,他看着藺希的眼神,完全是在責備對方的不懂事。
“雖然你很混蛋,但起碼有一點我還是很滿意的,你在床上的表現不錯。以後要是等我心情不錯,或許會再找你。現在你自便吧。”
藺希站在原地,各種情緒在體內翻湧着,卻只能眼睜睜看着這具漂亮性感,且布滿他痕跡的身體走進衛生間。
裏面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他呼吸變得緊促,剛才蘭頌的每句話,難聽卻又血淋淋地,揭開過往他倆的關系。
他找不到任何話來反駁他。
蘭頌……他說的是事實。只是,這個事實被他用極其難堪的詞語複述出來,難受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他已經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為自己所做過的事,還是因為蘭頌這種無所謂的态度而難過。
沒過一會兒,人已經從衛生間裏出來,精良的剪裁勾勒出青年姣好身段,蘭頌對于一夜情的對象還杵在他房內感到不滿。
“我要出門了。”
藺希回過神,只好穿上衣服,跟着他走出去。
這座宅子是原來蘭康年跟他母親住的,也是原來蘭建國一家子的。如今,蘭康年他們被趕了出來,蘭頌住在這樣的房子裏,卻是悠然自得。
藺希走到門口,前方早已停着輛黑色賓士,一道高大的身影倚在車門旁。
是陸白。
藺希微眯起眼,又隐約覺得呼吸有些難受。
精明幹練的男人推了下眼鏡,看到藺希跟在蘭頌後面,眼底掠過訝色後,卻是露出別有深意的笑。
“早。”他這話是朝蘭頌說的,同時,他側過身子,彎腰打開車後座的門。如同恭迎皇帝般,禮貌而又謙卑。
蘭頌彎腰上車,不過,臨上車前,他瞥過旁邊一言不發的男人,只是嗤笑一聲。
随後,車門被關上。
車子絕塵而去。
藺希悄然握緊手,面色變得難看至極。
“曾經的愛會消失,因為我們朝着不同的方向前進,你與我将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線……”複古造型的音箱裏傳來動聽歌聲。悅耳的男中音忘情地唱着,傾訴着曾經交頸纏綿的二人如今分道揚镳。
“啪”一下,歌聲戛然而止。
男人右手端着酒杯,左手重重拍在開關鍵上,已然微紅的臉上帶着怨氣。
“你發什麽瘋?”坐在黑色真皮沙發上的男子側過半邊臉,那上面爬滿可怕的傷疤。
“這歌晦氣。”藺希喝得有點多,說話時還打了個酒嗝。
蕭青明搖了搖頭,重新起身走到音箱旁邊,重新打開開關,動聽的歌聲重新飄蕩在周圍。
已有幾分酒醉的某人感到不滿,“喂,你要聽你家大明星的歌回你家慢慢聽就好了。再說了,沒聽見他唱的嗎?分道揚镳懂不懂?他早就跟你分道揚镳了!”
他說這話時帶着淩虐的快感,也不知道是在說蕭青明,還是在說自己。
幸好,比起他,蕭青明仍是十分清醒。“令你難受的是蘭頌,不是流星,你沒必要遷怒于他。”
這把歌聲,屬于當今全球頂流——葉流星。
“呵,”藺希哂笑一聲,“說不定這種事是會傳染的,當初小蘭就是整天在家聽葉流星的歌,才會變得跟他一樣。”
蕭青明:“……”
算了,不能跟醉鬼講道理。
“我跟流星的事,一直錯的就是我,他離開我是對的。但是藺希,你呢?”蕭青明晃了晃手裏的酒杯,以審視的目光盯着友人,“我提醒過你的,為什麽你跟蘭頌還搞成這樣?”
今晚約蕭青明出來喝酒的是他,現在聽到這句話,藺希心裏像刀割一樣。
在所有能夠敞開心交談的人裏面,只有蕭青明,同樣失去一生摯愛的蕭青明,他能夠說一說這件事。
“我也不知道……”藺希猛地灌了口酒,“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變成那個樣子,青明,他變得……真的,不是我認識的小蘭……”
當日那個高傲自信的男人,如今喃喃自語着,像丢失了心愛玩具的小孩。蕭青明輕輕嘆了聲。
傲蘭集團的事早已在業內傳開。蕭青明更是知道這兩人的糾葛,應該說,他曾經看見這二人的未來。
本以為重來一次,他與葉流星之間只能是遺憾,藺希與蘭頌會有不一樣的結局。如今,命運仍是按着他既定的軌跡運轉。
誰也無法改變。
“藺希,你聽我說,”蕭青明被大火燒傷的嗓音極為粗粝沙啞 :“認清你自己的心,你愛蘭頌的話,就抛棄那些無謂的尊嚴及顧忌。勇往直前,相信他,也相信你自己。相信他值得你去追求,也相信你自己會給他幸福。”
“相信……”藺希重複這兩個字,突然就笑了,“相信什麽?你根本不知道他是個什麽貨色!他從一開始就在騙我,他騙了我八千萬,而且——”
而且他随便就能跟人上/床,甚至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
這些話他說不出來,卻也可笑至極。枉費他之前還不斷為蘭頌找借口,認為蘭康年說的都是假的。可現實卻是他被蘭頌當成按/摩/棒一樣,用過一夜後就丢了。
他沒見過比蘭頌更加無情、更加冷酷的人了。
杯子被重重放在茶幾上,藺希坐在沙發裏,雙手抱着頭,悶聲道:“他根本就是個騙子。”
不是嗎?用那副純良小白兔的模樣騙了他足足三年。
“可是你這個樣子,真的很像女朋友明天要結婚新郎卻不是你的主角。”蕭青明難得說了個冷笑話。
他想提醒藺希,別強撐了。
藺希擡起頭,忿忿反駁:“你不用取笑我了。我跟你不一樣!”
“哦?”蕭青明挑了挑眉。
“像他那種貨色,我不會再留戀了!你喜歡追着葉流星,丢棄你的尊嚴,但我不同。”
思路越來越清晰,連帶着,他的眼神也愈發變得淩厲,“那八千萬就當是分手費,我跟他從此一刀兩斷。”
“這樣啊……”半邊臉被燒毀,另外半臉卻俊美無俦的男人用着意味深長的目光看他,“那就祝你初心不改。”
喝過這輪酒,蕭青明離開時,藺希非但沒醉得徹底,神識反而清明了幾分。連日來的怨氣怒意,在好友與酒的陪伴下消散了不少。
所以,當他在走廊遇見陸白時,心情竟然異常地平和。
“哦,還是真巧呀。”陸白正與人揮手,顯然也是剛準備離開。
兩個前些天打得進了派出所的男人,此刻在俱樂部并不算寬敞的走廊相遇,氣氛卻一改往常,平靜得很。
“相逢即是緣,不如我請藺總喝一杯,嗯?”金絲眼鏡背後,狹長的眼透着玩味。
藺希上下打量他,卻也沉着聲應了句“行呀”。
他倆轉戰到大廳的卡座,兩杯威士忌放在面前,誰也沒動。
陸白從胸前兜裏摸出煙,“不介意吧?”
藺希沒說話。
陸白權當對方默許了,他打開煙盒,從裏面摸出一根點燃,尼古丁的氣味缭繞在空氣中。
“蘭頌不喜歡煙味,所以我可是憋了很久,偶爾才能來一根。”
這句話變相就是說他成天在蘭頌面前。
藺希只覺得對方這把戲實在拙劣,“我原來以為,你是個喜歡撬牆角的小人,沒想到,你還是只聽話的狗。”
這嘲諷犀利又尖銳,陸白卻沒生氣,他聳了聳肩,又是吐了口煙,“藺總,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在你心目中,是我引誘了你單純善良的小蘭,害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是我既然跟他在一起,又為什麽看着他抱着其他人,甚至還能容忍他跟你上/床?”
藺希冷冷看着他。
伸手解開胸前襯衫扣子,陸白将煙撚熄在水晶煙灰缸裏,整個人倚在沙發靠背上,整個人放松至極,“坦白講,你不覺得這樣的蘭頌太迷人了嗎?”
“你有病。”藺希言簡意赅。
“呵,”陸白笑出聲,“對,我有病。但是我告訴你,從過去到現在,迷上蘭頌的那些人都是這樣的。打從我第一次見到他開始,他就從來不屬于任何人。”
他微眯起眼,沉浸在回憶當中,“當年在學校裏,那些男的、女的,個個都臣服在蘭頌的魅力下。你也有察覺吧?他就像妖精一樣,啊不,我們當時都叫他‘東方塞壬’,他甚至不用唱歌,就需要站在那裏,就能迷倒所有人。沒有人能獨占他,他是屬于所有人的。”
藺希只覺得陸白是真的有病,“你的喜歡,就是跟其他人一起分享他?”
“不然呢,”陸白嘴角噙着笑,“藺希,你以為你能改變蘭頌嗎?他天生就是這樣,他喜歡漂亮的男人和女人,他跟任何人在一起,只要開心就行。過去那些試圖希望他專一的,不過提了一句,就被他甩了。”
“所以,你就下/賤到只要他願意低頭看你一眼,你就高興到搖起尾巴?”藺希冷哼道。
可沒想到,男人倒是坦然承認:“是啊……我喜歡、不,我愛他。我就愛他這個樣子,他天生就是塞壬,放蕩又無情。之前不過是你一時走運,但是現在他發現你也不過在騙他,所以他還是選擇了原來的樣子。”
藺希呼吸變得急促,陸白如同在嘲笑他。猛地站起身,居高臨下俯視着這個精明又低微的男人,他眼底掠過陰翳:“說到底,你們就是一丘之貉。你們聯手騙了我八千萬,別說得好像是我對不起你們一起。”
“騙?卡可是你自願給的,更何況,你占有了蘭頌三年,花這八千萬也不虧。”陸白也站起身,迎上藺希陰沉的視線,輕笑道:“我看得出來,你根本就舍不得他。不過也正常,只要沾上他的,沒人能逃得掉。但是藺總,我提醒你一句,蘭頌他脾氣其實很壞。你最好別惹他生氣,不然的話,他連看都不會再看你一眼了。”
“相反,”他微微往前傾,壓低聲音,“要是你跟我一樣,他會喜歡你的。”
下一秒,他猛地被推開。藺希微擡下颌,眼底帶着高傲:“別拿我跟你這種神經病混為一談。你想當他的狗,就盡管去跪舔他。不過你們最好給我夾緊尾巴,我随時随地都會找你算賬。”
說罷,他從錢包裏摸出幾張錢拍在桌上,輕哼:“別用你們騙來的髒錢惡心我。”
陸白目送男人離開,整個人又坐回沙發,端起茶幾上的酒慢慢抿着。
藺希不想他付錢,還嘲諷他和蘭頌用的是從他手裏騙來的錢。但,那又怎樣呢?
他往後仰着頭,發出舒服的喟嘆。
藺希呀……不過會是他的另一個同類罷了。一個臣服在蘭頌身下,同樣乞求對方垂憐的卑微男人。
請欣賞藺總的表演:我跟你們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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