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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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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清晨。
朝弋打着哈欠下樓的時候,發現除了孟蘭淳和自己,這一家子的人都已經到齊了。
他随便挑了個位置坐下,一旁的楊姨很快便為他準備了一套餐具,朝弋目光一擡,看向那個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人:“孟阿姨呢?”
朝文斌偏頭吩咐楊姨去廚房給他準備一碗小米粥,然後才回答了他的問題:“你孟阿姨今天有些不舒服,就不下來吃了。”
朝弋眉輕挑:“我不喝粥。”
“聽話,”朝文斌很自然地說,“冬天喝粥暖胃。”
他的語氣聽起來甚至帶着幾分慈愛,像是真對他有多關心似的,可朝弋知道,這虛僞的關懷不過只是為了滿足他自己的控制欲。
每次只要他一出現在霍佳瑛的小別墅裏,早餐就總是稀粥和一些朝弋吃不習慣的配菜。
他總認為作為他的兒子,朝弋也該和他有一樣的口味,就像朝冶生前那樣。
一碗溫熱的粥很快便不由分說地被送到了朝弋面前,朝弋沒碰,也壓根不打算碰,他看了眼楊姨,然後道:“姨,我要一份和琰哥一樣的。”
朝文斌臉上不見喜怒,只是停下筷子看向他:“嘴邊上那是怎麽弄的,昨天回來我記得還沒有吧?”
“不小心磕到了。”朝弋随口答了一句。
朝文斌也并沒有追問他究竟是怎麽才能磕到這麽刁鑽的角度上的,只是叮囑說:“下次小心點,別總是這麽毛手毛腳的——等會兒你去外邊挑幾個保镖帶上,這回算你小子命大,砸到身上的零件不重,所以才沒傷到根本。”
“這次的意外可大可小,最近集團裏也忙,我就不往深的地方去追究了,”說到這裏他稍一頓,随即又道,“再有下次,我絕對不會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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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時候他也沒特意看誰,但朝钰薇卻總覺得他似乎已經把自己看穿了,心裏浮上一層莫名的心虛感。
說話間,朝文斌又夾了顆煎蛋放在了小外孫女的飯盤裏,他話鋒一轉:“彤彤怎麽不吃雞蛋?”
樂彤一撇嘴:“我不愛吃雞蛋。”
“不聽話的小朋友會長不高的。”朝文斌随口吓唬她。
沒想到樂彤壓根不杵,用勺子很嫌棄地戳了戳那顆煎蛋:“那我就不要長高了。”
朝钰薇看了眼女兒,忽然很嚴厲地:“外公給你夾你就吃,怎麽這麽不懂事?”
突然被訓斥,樂彤有些被吓住了,但經驗告訴她,如果她這會兒在餐桌上哭起來,老媽只會更生氣。
因此她只好眼含淚花,慢吞吞用手裏那只勺子去扒拉碗裏那顆煎蛋。
“大姐,”郁琰忽然輕飄飄地開了口,“樂彤還小。”
朝冶一直都很喜歡小孩,對這個親外甥女,那更是有求必應,寵得跟親閨女似的,如果他還在,想必這會兒就要為此訓斥起自己的親姐了。
但郁琰不是,他對所有年齡層的人都是一視同仁的冷漠,只有那些被他劃進“熟人”圈子裏的人,才能比其他的“陌生人”多吸引一點他的注意力。
他一貫認為“疏不間親”,一個母親教訓自己的孩子,教育的對錯,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但郁琰覺得如果朝冶還在,他一定會為樂彤打抱不平,所以他就下意識脫口說了。
主位上的朝文斌慢慢地把目光挪到了郁琰身上,他今天穿了一件冷白色的高領內搭,外邊套了件粉顏色的襯衫,明度很低,穿在他身上倒是一點也不顯得突兀。
“話說起來,朝弋,”朝文斌看上去有些漫不經心的,仿佛只是想和小兒子唠一唠家常,“你什麽時候和小郁這麽要好了?”
“當時那麽危險的情況,聽說你想都沒想,就把郁琰擋在身下了。”
朝弋笑一笑,很自然地接道:“爸是不知道我,我這人從小就是一副熱心腸,當時哪裏想得到危險兩個字,下意識人就過去了。”
“再說了,”他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對面那人,“琰哥也不是別人,都是一家人,我怎麽能坐視不管呢?”
他這話要是放在別人身上,那可能是沒挑的,可知子莫若父,雖然在過去的二十多裏年,朝文斌對這個小兒子都沒有過多的關注,但這小子怎麽看都不像是會無緣無故“見義勇為”的人。
不過不管朝弋是出于什麽目的,至少這次他并沒有被傷到要害,這倒是不幸之中的萬幸。
但他還是稍微提醒了一句:“一家人互相扶持是很好,但是你年紀也不小了,以後犯險的事還是得經過深思熟慮,爸爸現在就剩下你這一個兒子了。”
最後一句話他說得很輕,像是在嘆息。
同在桌上朝钰薇聽着心裏膈應得慌,她也姓朝,身上同樣留着朝文斌的血,從小到大,父母都不曾苛待過她,朝冶有的東西她也會有。
她甚至都說不出父母有哪裏偏心,小時候朝冶要是惹她生氣了,她照揍不誤,甚至朝文斌還會對朝冶說:“阿冶,讓着點你姐。”
她是這個家裏千嬌萬寵長大的女兒,她可以開口管朝文斌要錢、要車、要房産,只要不是過分的要求,朝文斌都會盡力滿足她,但是朝文斌從來不會把她放在繼承人的備選項裏。
就因為她是個女人。
“吃飽了嗎彤彤?”朝钰薇一刻也不想在這個家裏多待,催着女兒趕快從餐椅上下來,“今天上午還有兩個興趣班,別遲到了。”
朝文斌看了她和樂彤一眼:“我讓老徐送你們去。”
“不用了,”朝钰薇态度冷硬地說,“我自己開車過去。”
*
早飯後。
郁琰轉身上了樓,似乎要回房去拿什麽東西,朝弋見狀立即跟了上去。
在郁琰踏進房間後,朝弋也緊跟着一道側身擠了進去,卧室裏窗簾半開,拉開的那半邊窗戶上披着一層半透光的紗簾,導致透進室內的日光帶着幾分不真切的朦胧意味。
“很少見你穿成這樣。”他看着郁琰說。
郁琰沒心思和他掰扯,只是伸出手,冷冰冰的語氣:“把東西還我。”
他一開口,那種因為襯衣色彩托出來的幾分柔和感就陡然消失了。
朝弋面上露出幾分疑惑神色,揣着明白裝糊塗道:“吹風筒嗎?昨晚我不是放回去了?”
“戒指。”郁琰冷眼睨着他,直白地追問。
今天早上起來時他才發現,自己昨晚睡前褪在床頭櫃上的那枚婚戒忽然消失不見了,早飯前他把床頭櫃附近仔仔細細地翻看了一遍,也沒有找到半片婚戒的影子。
他并不是愛忘事的人,也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習慣,戒指絕不可能是他自己弄丢的。
昨天半夜只有朝弋到過他的房間,除了他,郁琰想不到這個家裏還會有第二個人會不問自取地拿走他的東西。
“什麽戒指?”意料之中的回答。
郁琰又露出了那種不耐煩的神情:“別裝蒜,昨晚只有你來過。”
“哥不是也在屋子裏嗎?”朝弋說,“說不定是哥監守自盜,故意誣陷我呢?”
“我有病嗎?”
朝弋幹脆露出了一副委屈模樣:“誰知道?我拿你的戒指幹嘛?”
“朝、弋。”
朝弋看見他唇角微微向下壓,滿眼的寒意,顯然是極不高興的樣子。
前世他從未在郁琰臉上看見過這般神色,這人總是冰冷得不像話,像一樽沒有悲喜的瓷像,因此他幾乎是帶着幾分稀奇似的,饒有趣味地欣賞着郁琰的神情。
像是無瑕白瓷上的裂痕。
“如果你非覺得是我拿的,”朝弋盯着他微微笑,“那就拿出證據來,我不接受這種無憑無據的誣陷,或者……”
他忽然擡起手:“你可以自己來搜,搜出來我就還給你。”
郁琰并沒有動。
“篤篤篤”,隔壁的房門忽然被敲響,緊接着傳來的是楊姨的聲音:“您好,先生要您下去親自挑選幾位随行特衛。”
朝弋并沒有立即回應。
楊姨有些疑惑,她記得自己剛剛明明看見朝弋是上樓來了,頓了頓,她又試探性地問了聲:“您在屋裏嗎朝先生?”
朝弋直接打開了門。
楊姨看上去像是吓了一跳,顯然是沒想到他會從郁琰的房間裏出來,她記得除了每日例行的清掃和整理,郁琰和朝冶的卧室是從不讓別人進的。
就像是對面郁琰的那間書房,郁琰甚至不會允許除了她以外的傭者入內清掃。
“麻煩告訴我爸,讓他随便挑兩個就好了,”朝弋對她笑笑,“我無所謂。”
“好,”楊姨往他屋裏掃了眼,沒看見郁琰的身影,“郁先生是提前去上班了嗎?”
她怕這人是私自闖進了郁琰的房間,并沒有獲得他的允許。
朝弋仿佛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聞言稍稍讓開一步:“我和琰哥還有些事情要談,過一會兒再一起去公司。”
說完他轉過頭,看向郁琰:“是吧哥?”
郁琰冷着臉沒發話,楊姨看見他人也在,總算松了口氣,笑着說道:“剛沒仔細往裏邊看,還以為您不在呢。小劉那孩子已經在樓下等着了,剛還向我問您下來沒,那我就先下樓回話了,就不耽誤兩位先生談正事了。”
郁琰看向楊阿姨離開的背影,他知道楊姨不是個多嘴的人,但他不想讓這個家裏的任何人覺得自己和朝弋私下裏有過多的接觸。
“你可以出去了。”郁琰冷漠地握住門把手。
朝弋:“不找戒指了麽?”
“不要了。”
朝弋笑起來:“那麽珍貴的東西,說不要就不要了,我大哥泉下有知,該多傷心?”
郁琰很重地把門往外一推,可卻被朝弋故意用半邊身子擋住了。
“別這麽兇嘛,我又沒有惡意。”
朝弋突然伸手扯住他的內搭領口,然後猛地向下一拉,他看見郁琰的喉結上躺着一排牙印,還紅腫着,看起來很疼。
緊接着他的目光往下,輕輕拽出了那條被他貼身帶着的細鏈,可沒等他仔細端詳過挂在上面的那枚戒指,郁琰便打開了他的手。
“滾出去。”
“脾氣這麽差,”朝弋退出去半步,面上笑意不減,“不過我一向是以德報怨的好人,你弄丢的戒指,我會替你注意一下的。”
不等他說完,房門便“砰”地一聲被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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