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其樂融融

淩晨五點，雞鳴叫了兩輪，天還沒亮，屋頂上的茅草被冬風刮得簌簌作響。葉八妹睜開雙眼，起床穿衣服。

昨晚一家人忙到半夜才把酸辣菜的前期工作做完。在葉八妹的指導下，幾個兒子和媳婦将白菜和芥菜過水後放到冷水中浸泡，而冬蘿蔔則是洗幹淨後直接放進冷水中浸泡。

白菜大多數是菜心，每根菜心有兩根手指大小，過水之前需要将較為粗/大的菜心切成兩半，然後放進沸水中過一遍。

沸水中放有些許的鹽，因為芥菜味苦的關系，過水時要先放白菜再放芥菜，以免白菜沾到芥菜的苦味。

葉八妹穿上褐色的襖子，拿出針織帽戴上。村裏的老人會在冬天戴上這樣的帽子，據說老人體弱，如果冬天不戴帽子的話會腦子進風，等到來年容易染上頭疾，常年頭痛。

穿戴整齊後，她伸手進被窩拿出蜷縮成一團的小白龍，揉了揉他的頭頂将他放進靠近胸口的暗袋裏。

她掀起落到地上的蚊帳到床上，蹲下、彎腰從床底下拿出一個五斤裝的瓦罐，瓦罐裏面裝的是酸辣菜的另一味調料——酸梅。

酸梅是前年做的陳梅，在梅子成熟的季節，将梅子摘下來，挑出完整無損壞的梅子過水，然後放進瓦罐裏，撒上些許鹽巴和黃糖，放上一兩年就可以吃了。

這些酸梅很酸，夏天的時候可以用來就白粥吃，也可以放進番薯湯中做成酸梅番薯湯吃，非常解暑。

葉八妹抱着瓦罐站起來，拉了拉帽子走到門口，拉開門。打開門的瞬間，呼呼的北風迎面撲來，凜冽的北風像一把刀，毫不留情地将裸/露/在外的肌膚割一遍。

她忍不住吸了一口氣，呼出的氣體冒出白煙。

當她準備往外走的時候，黑暗中走出來一個人，他小聲喊：“娘，您起來了？”

昏黃的燈光下，葉八妹凝神看了很久才看清楚說話的人是葉大壯：“大壯，你怎麽過來了。”

葉大壯裂開嘴憨笑道：“我想您應該起床了，就過來看看。娘，今天下霜了，冷得很，要不您将酸辣菜的方法告訴我，您就別出門了。”

她擺了擺手，走出門道：“我不看着怕你們做不來，大壯啊，我知道你們兄弟幾個心疼我，你們的孝心，娘心領了。這樣吧，今天娘将酸辣菜的做法教你們一遍，等你們學會了，以後就交給你們做怎麽樣？”

葉大壯見說不過葉八妹，只好上前接過她手上的瓦罐，扶着她慢慢往第一個院子走。

“娘，路滑，我扶着您走。”

葉八妹不吱聲，任由葉大壯緊緊揣着她的手，倆人緩慢地向前移動。走到第二個院子門口，遠遠看見天井邊堆了一堆火，幾個兒子和媳婦圍着火堆小聲說着什麽。

見葉八妹來了，他們紛紛上前攙扶葉八妹。

葉八妹被扶着坐下，她伸手烤了烤火，等身體暖和後指向葉大壯手上的瓦罐開始分配任務，時間不早了，他們得趕緊工作。

她看向春秀，說道：“春秀，你去将酸梅煮成酸梅醬，注意要用文火慢煮，不要煮糊了。”

三個媳婦中，春秀的廚藝是最好的，冬蘭次之，紅梅的廚藝勉強能吃，但要說好吃，就不好說了。

春秀哎了一聲，從葉大壯手上拿過瓦罐，快步走向廚房。

葉八妹扭頭看向剩下的人，吩咐道：“你們辛苦點，負責将白菜、芥菜和冬蘿蔔洗三遍，記住要從頭到尾慢慢清洗，确保将菜葉上面的蟲子都洗幹淨了。”

自己吃的菜都不噴農藥，雖然現在是冬天了，但是菜葉上面還是會有一些蟲子。普通的蟲子用鹽水浸泡後會自然脫落，但是有一種蟲子帶有粘性，不管沖多少遍水，仍舊會緊緊地粘着菜葉。

冬蘭走到葉八妹旁邊，彎腰問道：“娘，今天早飯還吃嗎？”

今天輪到她做早飯，而她七點多的時候要跟着葉八妹去賣酸辣菜，她不知道酸辣菜要做多久，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吃早飯，故而下意識問了葉八妹一句。

葉八妹想了想道：“大家都忙了一晚上，早飯就我來做吧，你先去幫忙洗菜，快七點了就去村長家借自行車。我昨晚和他說好了的，你直接去騎回來就可以了，不用多說什麽。”

冬蘭點了點頭，轉身去天井邊洗菜。

葉八妹靜靜地烤了一會火，眼見着一根完好的木柴被火星子點燃，随後慢慢冒出煙霧，然後燒成木炭，最後化成灰。

她站起來，走到廚房拿了一個木桶，慢悠悠地去儲物房拿糧食。天寒地凍的，總得吃口熱乎的早飯暖身子。

她拿了五個幾斤重的大薯，準備煮一鍋大薯湯當早飯。

大薯有兩個品種，一個是紅大薯，一個是白大薯。紅大薯肉質比較滑，汁/液/粘稠,吃起來軟綿，而白大薯肉質偏硬，汁/液/偏稀，吃起來帶有顆粒感。

她拿的是白大薯，削皮後将大薯切成厚度一致的塊狀，加水放進鐵鍋裏。等着鍋裏的水滾了幾滾後，她打開鍋蓋，拿一根筷子戳向鍋裏的大薯。

不過是輕輕一碰，立刻将那塊大薯一分為二。如果筷子能沒輕松入大薯裏面證明大薯煮熟了，如果不能則說明還沒熟，需要在滾上幾滾。

葉八妹将筷子放到一邊，蓋上蓋子，走到天井邊抓了一把白菜，大概五六斤，拿着白菜回到廚房，拿出砧板和菜刀将白菜切成塊狀，放進鍋裏。

往鍋裏添了幾根木柴，她洗了洗手，轉身拿出昨晚舂好的配料，盛了一碗出來，打開鍋蓋倒進鍋裏，随後拿出鹽罐灑下幾勺鹽，滾上一滾就能吃了。

蓋上蓋子，她将竈臺上的木柴往裏面推進幾厘米，弄好後站起來走到門口。

天邊露出幾許白光，雞叫聲你家唱罷我家登場，響成一片，天亮了。

她面向天井邊高聲問：“大壯，菜洗好了沒？”

大壯沉聲道：“還有一點，就快了。”

葉八妹聞言走了過去，見還剩下一扁擔的白菜心沒洗，她看向冬蘭道：“時間不早了，冬蘭，你別忙了，先去借車。”

冬蘭嗯了一聲，往盆子裏洗了洗手，站起來撩開耳尖的碎發，嘴角微微顫抖。

“娘，我這就去。”

葉八妹點了點頭，然後低聲嘆了口氣，看着幾個兒子和媳婦被凍得通紅的手，心裏十分不好受。

過了一會，冬蘭推着自行車回來，她将自行車停在院子邊上，綁上繩子。葉大壯洗完手上最後一根白菜心，伸手拍了拍僵硬的後背。春秀将煮好的酸梅醬裝進木盆裏，蓋上蓋子。

前期準備工作暫時完成。

葉八妹拍了拍手道：“先這樣吧，咱們去吃早飯，剩下的事情，吃完早飯再做。”

她□□秀去将煮大薯湯的鐵鍋提到火堆邊，拿上所有人的碗筷分早飯。

分好大薯湯，一家人圍着火堆，開始吃早飯。

吃完早飯，葉八妹将酸梅醬和配料粉攪拌成酸辣醬，手把手教幾個兒子和媳婦将酸辣醬塗抹到白菜、芥菜和冬蘿蔔上。

酸辣白菜一共做了一百來斤，單獨用一個木桶裝着，酸辣芥菜有六十多斤，和酸辣冬蘿蔔裝在同一個木桶裏，酸辣芥菜放在上面，酸辣冬蘿蔔放在下面。

葉大壯在自行車後座上綁上兩根扁擔，一邊放一個木桶。

臨近七點半，葉八妹拿出挎包，準備和冬蘭去賣酸辣菜。

葉大壯看着葉八妹欲言又止，猶豫了一分來鐘後道：“娘，要不我和你去吧，冬蘭騎上自行車後腳都夠不到地。”

冬蘭聞言低下頭，葉六壯摟住冬蘭的肩膀，笑嘻嘻道：“大哥說的對，要不還是讓大哥去吧。”

葉八妹看了眼冬蘭，又看了眼葉大壯，搖了搖頭道：“不用了，家裏的水田還有一大半沒開完，耽誤不得。”

她走過去拍了拍冬蘭的肩膀，哄她道：“別看冬蘭個子小，論力氣，你們兄弟幾個都不是她的對手。放心吧，以往都是冬蘭載着我去鎮上買年貨，她騎車很穩，沒事的。”

葉大壯張了張嘴，想要再說幾句，但是看到葉八妹笑眯眯的眼神，嘴裏反對的話頓時順着嗓子眼咽下肚子。

“那行吧，冬蘭，你騎慢點，早上車多，要注意安全。”

冬蘭小聲嗯了一聲，扭頭看向葉八妹傻笑。她像所有的媳婦一樣，都希望得到婆婆的肯定，這次能當着大伯和自己丈夫的面得到葉八妹的肯定，她十分高興。

葉六壯湊近冬蘭耳邊小聲囑咐了幾句，說完後拉着葉大壯離開。

冬蘭上前挽起葉八妹的手臂，小聲道：“娘，咱們出發吧？”

葉八妹嗯了一聲，娘倆走到自行車旁邊。冬蘭解開自行車上的繩子，将自行車推出院子門口。

她踢開自行車的車剎，等葉八妹坐上車後座後左腳蹬上自行車的腳踏，右腳大跨步到另一邊快速蹬上另一個腳踏，左右腳輪流蹬腳踏，騎着自行車穩穩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