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孫子們紛紛點頭如蒜,拍胸脯保證若是下次上山能夠找到好吃的東西的話絕對會給葉八妹帶一份。
十一點半左右,葉八妹帶着葉國民等人去送午飯。葉國民負責挑裝午飯的籮筐;二孫子葉國泰負責拿鋤頭;剩下幾個小的有人拿木桶,有人拿鐮刀,有人拿水壺。
一群人浩浩蕩蕩前往自家水田,路上,每當遇到村裏人都會被行注目禮,不過,葉八妹自從生了七個兒子,七個兒子又生了十幾個孫子之後,早就慢慢習慣了村裏人的豔羨目光。
整個徐水村,不,應該說整個徐水鎮中像她一樣能生兒子的女人不多,或者說沒有。
到達自家水田,葉國民放下扁擔,沖着水田的位置喊:“爹,六叔,六嬸,七叔,七嬸,文文吃午飯了。”
“來了。”
葉大壯扯開嗓子回複,他放下鋤頭,拐到田邊的小溪裏洗幹淨手和腳,轉身抱起葉國文往葉八妹等人的方向走。
葉八妹在地上鋪了一層幹草,鋪好後将扁擔放下,坐在扁擔上。
不一會,葉大壯等人到了。春秀喊了一聲“娘”後上前打開籮筐的蓋子,拿起空碗和勺子開始分午飯。
裝好第一碗,她将碗遞給葉國民,葉國民轉手将碗送到葉八妹手上。
葉八妹接過碗,看着滿滿的豬雜,夾了幾筷子豬雜到葉國民的碗裏。
一家人随地而坐,有說有笑地在吃午飯。
葉八妹夾起一塊木薯,咬了一小口,木薯口感粉糯,因為用豬雜和韭菜炒的關系,細細咀嚼之下,舌頭被濃郁的香味侵/襲。
葉八妹分幾口吃完一塊木薯,随後将小白龍從懷裏拿了出來。小白龍用鼻子頂了頂碗沿,嗅到香味後張大嘴巴等投喂。
葉八妹夾起一塊豬腸送到他嘴裏,小白龍吧唧嘴咀嚼着嘴裏的豬腸,但豬腸因為長時間的炖煮,變得更加的有韌勁,不管他怎麽咬,死活咬不碎。
他張開嘴,硬生生地将嘴裏半碎的豬腸咽下肚子,扭頭蹭了蹭葉八妹的大腿。
葉八妹拿他沒辦法,又夾了一塊豬肝到他嘴裏,暗想:豬肝沒那麽難咬,他應該能咬得開。
小白龍合上嘴巴,慢吞吞咀嚼幾下後露出陶醉的表情,爪子做出舉杯的動作,擡起頭目光幽幽地盯着葉八妹看。
他這是饞酒了。
葉八妹敲了敲他的腦門小聲道:“安分點,不然沒晚飯吃。”
聞言,小白龍舔了舔嘴角,移開視線,轉為看向她碗裏的木薯。葉八妹沒搭理他,夾了一塊木薯放進自己嘴裏,咽下後才道:“木薯吃多了脹氣,你不能吃。”
小白龍跳上她的大腿,讨好地用爪子拍了拍她的大腿,又用爪子點了點自己的嘴巴,似乎在說:沒事的,我身體強悍,吃什麽都可以消化。
葉八妹半信半疑,但還是夾了一塊木薯到他的嘴裏,倆個人你一塊我一塊地将整碗炒木薯吃完。
葉八妹将小白龍抓起來放到脖子上,站起來走到籮筐前裝了小半碗炒木薯,轉身到另一個籮筐前盛了一勺酸辣豆腐湯。
葉大壯跟在他身後,他裝了滿滿一碗酸辣豆腐湯,豎起大拇指道:“在村裏,我娘的廚藝是這個,沒人比得上。”
春秀敲了他一筷子,扭頭看向葉八妹道:“小點聲。”
葉大壯不以為然道:“我說的事實,無可争辯的事實。”
聽了他的話,旁邊的葉愛山一家人笑了起來,葉愛山一家和葉八妹一家有點關系,算是隔了幾代的親戚。
葉愛山捧着碗走了過去,先對着葉八妹喊了一聲‘八嫂子’,随後看向葉大壯道:“喲,大壯口氣不小哈,嬸子做飯真那麽厲害?”
葉大壯喝了一口湯,嘚瑟道:“山叔,不是我吹牛,我娘做飯真的特別好吃,不信你嘗嘗。”
他拿起勺子遞給葉愛山,葉愛山低頭看了看兩個籮筐的食物,見一個籮筐裏裝着美味的豬雜韭菜炒木薯,一個籮筐裏裝着紅豔豔的豆腐湯,忙咽了咽口水。
他拿過勺子舀了一勺豆腐湯,呼嚕着嘗了一口,豆腐湯剛入嘴便露出驚詫的神色,口齒不清道:“看來大壯沒吹牛啊,八嫂子的廚藝真不得了。”
葉八妹笑了笑,朝葉大壯使了個眼色。葉大壯接受了她的暗示後忙舀了一勺炒木薯到葉愛山的碗裏。
葉愛山臉色微紅,心裏有點別扭,他只是想過來打趣葉大壯而已,沒想到一分鐘沒到,他把自己整成蹭飯的了。
他看着碗裏的炒木薯,內心很矛盾,一方面叫嚷着快嘗嘗炒木薯的滋味,一方面叫嚷着快離開,在別人家蹭飯好不要臉。
最後,好吃戰勝了理智,他夾了一筷子炒木薯放進嘴裏,咀嚼三兩下便将嘴裏的食物咽下肚子。
他走到葉八妹跟前,彎下腰,神色激動道:“八嫂子,我家妞妞下個星期嫁人,您可不可以來我家當掌勺的?”
掌勺的指的是給他們家做婚席的廚娘,要給他們家管飯,管菜和管酒席。
葉大壯聽他這麽說,立刻接話道:“不行,我娘都一把年紀了,掌勺這麽辛苦的事情,山叔還是找別人吧。”
葉愛山根本不搭理葉大壯,目光炯炯地凝視着葉八妹。
葉八妹被他看得頭皮發麻,想了想道:“可以啊。”
葉七壯走過去道:“娘,不行,你不能答應。”
葉八妹掃了他們一眼,面向葉愛山笑眯眯道:“愛山啊,你這幾個侄子只是太關心我罷了,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放在心裏啊。”
葉七壯還想說些什麽,葉六壯急忙拉住他的手臂,湊近他的耳邊小聲道:“先別說話,聽娘怎麽說。”
葉七壯暫時被安撫,他豎起耳朵看向葉八妹。
葉八妹笑眯眯問葉愛山:“妞妞什麽定的親,沒聽你們家說過啊?”
葉愛山嘿嘿傻笑,吱吱嗚嗚道:“嗨,女婿是黃花托人介紹的,人老大不小了,說要趁年前清閑,先把婚給結了。”
他這話半真半假,女婿是托人介紹的不假,女婿老大不小了不假,女婿急着結婚也不假,但他沒說的是他媳婦找的女婿是個二婚的,年紀比她閨女的年紀大了一輪。
葉八妹只當沒看到他臉上的尴尬神色,倆家雖有親戚關系,但是關系疏遠得很,實在沒道理去管別人家的家事。
“恭喜啊愛山,看來你明年就能當姥爺了。”
葉八妹轉移了話題,葉愛山擺了擺手,神色不自然道:“八嫂子,說回正題,您真的能來幫忙當掌勺的?”
他怕葉八妹臨時反悔,下意識再次詢問。
葉八妹點頭道:“行啊,不過你也知道我年紀一大把了,掌勺的活不輕松,我怕是撐不起,這樣吧,到時候我把春秀帶上,由她掌勺,我在一旁指點,你看怎麽樣?”
葉愛山連連點頭:“行,那就這麽說定了。”
說完,他轉身快步離開,似乎有人在後邊追他似的。
葉六壯湊到葉八妹跟前,小聲道:“山叔跑得這麽快,我覺得他心裏藏着事。”
葉八妹笑了笑道:“他啊,這輩子都扣扣索索的,跑得跟兔子似的,還不是不想談工錢的事情。別管他,工錢的事情,我晚點找他娘談就好。”
吃罷了午飯,葉大壯等人歇了半個小時便重新回到田裏,離開春還有一個月左右,他們得趕緊将所有的水田開好,因為沒有牛犁地,年後還得再翻一次才能插秧,時間很趕。
目送葉大壯等人離開,葉八妹将籮筐的蓋子合上,伸手幫葉愛民挑起扁擔,一行人往小溪的源頭走去。
他們要去摸河蟹,冬天的水很冷,在摸河蟹之前,葉八妹先在小溪邊堆了一堆火。
葉愛民挽起褲腳,扛起鋤頭将山邊的泥土挖下填到小溪的上游。
葉國泰在木桶上系上繩子,把木桶斜挂在肩膀上,烤了會火後拿起另一個木桶跳下小溪裏。
溪水堵住了上游,下游的溪水變少,他彎腰,伸手往小溪的兩岸摸索,一摸一個準,有時候摸出來一把河蟹,有時候摸出來幾個沙蝦,偶爾還能摸出來幾條泥鳅、黃鳝和草魚。
一衆人忙活了一個下午,将近四點鐘,太陽西下,溫度降低了不少,冷飕飕的寒風不要錢似的直往人的身上鑽。
葉八妹往火堆裏加了一把柴火,站起來走到小溪邊喊道:“國民、國泰、國強別抓了,快上來。”
葉國民嗯了一聲,将肩膀上的木桶解下來放到岸邊,拿起邊上的鋤頭把上游用泥土堆起來的水壩從中間開了一個小口。溪水嘩啦啦從水壩中間流下,很快沒過他們幾個人的小腿肚。
葉國民跳上岸,打了個哆嗦快步走近火堆,一邊拉下褲腳和衣袖子,一邊伸手去火堆上烤火。
他們的手因為浸泡了幾個小時的溪水,被凍得變成了紅紫色,被火一烤迅速發紅,冒出白煙。
葉八妹趕緊把事先煮好的姜湯給他們一人倒了一碗。
葉國民等人一口灌下姜湯,咽下後重重吐出一口氣。姜湯裏面沒有放紅糖,喝起來口感極為辛辣,難以下咽。
不過喝完姜湯後,幾個人堵塞的鼻子一下子就通了,全身開始發熱,整個人暖和起來。
葉國文邁着小步子走過去看木桶,好奇地伸手進桶裏摸索,不一會,被他抓上來一條大拇指粗細的泥鳅。
泥鳅很滑,在他的手上不停地掙紮,很快從他的指縫溜走。
葉國文撅了撅嘴巴,轉身跑進葉八妹的懷裏,眨巴着渴望的小眼神道:“奶奶,咱們能烤魚吃嗎?”
他聽幾個哥哥說過烤魚很好吃,但他從來沒吃過。
葉八妹早就知道他們會饞烤魚,來之前多帶了一把鹽、一把刀和一塊姜出來,她點了點頭,看向葉國民道:“國民,你們要吃烤魚嗎?”
葉國民沒說話,葉國泰和葉國強喊了起來,表示他們要吃烤魚。
葉八妹摸了摸葉國文的頭發,對葉國泰道:“國泰,你去砍幾根竹子回來。”
葉國泰嗯了一聲小跑着離開。葉八妹走到木桶邊從三個木桶裏抓了十幾條黃鳝出來,開膛破肚之後挖出裏面的內髒,提水沖洗幹淨黃鳝上的血,再将黃鳝切成塊狀。
她把黃鳝放到木盆裏,往木盆裏灑下鹽、老抽和一點點酸辣醬的調料,攪拌均勻後放到一邊。
等了十來分鐘,葉國泰拖着一把竹子回來,他砍的都是竹子的枝丫,每一根都很細,一根竹子插一塊黃鳝剛剛好。
葉八妹削了十來根竹子,把黃鳝插到竹子上,再把竹子插到火堆旁邊。
等她把十幾根竹子全部插上黃鳝後,第一根竹子上的黃鳝被烤得流油,發出‘滋滋滋’的聲音。
葉國民等人虎視眈眈地盯着火堆看,時不時咽幾口口水,饞得不行。
烤了一會,第一根黃鳝開始變軟,邊沿部分往裏面彎曲,發出濃郁的香味。
葉八妹取下第一根竹子,掃視一眼幾個孫子,随手将第一根烤黃鳝給了葉國民。
她解釋道:“今天國民出力最多,這根黃鳝獎勵給他。”
葉國民受寵若驚,以前她娘給他們分糖果都是從小的分起,輪到他的時候要麽比別人少一份,要麽幹脆沒有,他只能和二弟分着吃。
她娘并不是偏心,只是家裏孩子多,買的糖果又特別少,一輪分下來,每個人分到的都不多。
他底下的弟弟們年齡分差很大,他比最小的弟弟足足大了十二歲,實在不太好意思和他們搶糖吃。
葉國民接過竹子,吹了一口氣後立刻咬了一口,黃鳝肉很有韌勁,入口彈牙,滋味香辣,慢慢品嘗,滿嘴留香。
其他人全部盯着葉國民看,看他三兩口将一塊黃鳝吃完,紛紛猛咽了一口口水,等到第二根烤好後,齊齊看向葉八妹,都想成為第二個吃黃鳝的人。
葉八妹假裝沒看到他們期待的小眼神,自顧自地翻着其他沒烤好的黃鳝,直到全部烤好後,才把黃鳝一一分給其他孫子。
這回輪到葉國民盯着弟弟們,看他們吃得滋滋有味,忍不住纏着葉國泰道:“二弟,給我吃一口呗?”
葉國泰內心掙紮了很久才将黃鳝送到他嘴邊,嚴肅道:“只能咬一小口,你不能咬多了。”
葉國民欣喜不已,張嘴咬下一大半,咬完後被葉國泰追了一圈,倆人玩鬧着扭打成一團,随後默契地對視一眼,臉上均露出壞笑,倆人以‘只咬一口’的借口開始哄弟弟的黃鳝吃。
葉八妹被他們逗笑,拿起自己的烤黃鳝走到一邊。
等她坐下後,小白龍從他的脖子上滑下,沿着她的衣服爬到她的腿上。
他先是嗅了嗅黃鳝的味道,然後用爪子戳了戳黃鳝的肉,他的爪子戳完黃鳝後沾上油漬。他甩了甩爪子,見爪子上的油漬甩不掉,便将爪子伸進嘴裏舔了舔。
只是黃鳝吃着香,但是香味過後卻帶着淡淡的腥味,不管他怎麽舔,爪子依然殘留着腥味。
他聞了聞爪子,扭頭伸長爪子給葉八妹看,水潤潤的雙眸眨巴着,無辜又茫然。
葉八妹推開他的爪子,小聲道:“黃鳝還吃不吃了?”
小白龍低頭想了想,比起美食,手上的腥味好像不太重要了。他張開嘴巴,等着葉八妹投喂。
葉八妹撕下黃鳝骨刺,撕下黃鳝肉送到小白龍的嘴裏。小白龍沒急着将黃鳝肉吸進嘴裏,他先舔了舔葉八妹的手指頭,讨好地蹭了蹭她的手背才張嘴含下黃鳝肉。
給小白龍喂完一塊黃鳝肉,葉八妹掏出手絹擦了擦他的嘴角。
小白龍擡起下巴任由她動作,等她擦完下巴便自覺地擡起爪子。
葉八妹又給他擦了擦爪子,然後拿着手絹走到小溪邊用泥沙洗手和洗手帕。
洗手帕的時候她走神想,小白龍好像很久沒洗澡了,她也許該給他洗個澡。
吃完烤黃鳝,葉國民等人意猶未盡地看着葉八妹,似乎還想再吃,只是天色已晚,葉八妹開口道:“收拾東西回家。”
葉國文耷拉下脖子,打了霜似的頹了。葉國民走過去摸了摸他的後腦勺,抱起他道:“下回再帶文文去烤魚吃。”
葉國文瞬間擡起頭,抱着葉國民的脖子奶聲奶氣道:“哥哥真好。”
以前葉國民等人上山打獵、下河摸魚從來都不帶葉國文去,一來他年紀小,走路不穩,要帶他上山就得做好時刻抱着他的準備。哥幾個都不想帶着個累贅玩,故而都不帶他去。
二來葉國文在幾個兄弟中最文靜,別的哥哥都愛玩打游/擊、打泥巴/戰/的游戲,可葉國文不愛玩,他喜歡跟着隔壁家的小姐姐玩撲蜻蜓和過家家。
葉國民放下葉國文,有點後悔一時沖動答應葉國文下回帶他上山。
他轉身挑起扁擔,牽着葉國文走在前面,其他人跟在他身後,葉八妹走在最後,一行人有說有笑地往家裏走。
星期天早上,葉國民等人吃過早飯後拿着葉八妹給他們做的豬臉肉炒蘿蔔幹上山砍柴。
學校要求每個住宿生都要交幾百斤的木柴給學校,他們每個星期都要背一捆柴回學校。葉國民、葉國泰和葉國強幾個年紀比較大的哥哥每個人挑一擔一百來斤的柴,幾個小的弟弟每人扛一捆二十來斤的木柴。
他們是走山路回學校,一路走一路撿木柴,大概一個多小時能回到學校。
冬蘭早早騎着自行車去了鎮上賣酸辣菜,葉八妹見家裏沒什麽事幹,便帶着葉國文到葉愛山家商量給妞妞掌勺的事情。
本來她是不該上門的,因為葉大壯等人還在孝期,只是葉愛山夫妻倆整日忙得不行,她要是不上門的話,掌勺的事情怕是得拖到妞妞出嫁那天才能談。
臨時臨了的,再談掌勺的事情不好說工錢,她也算是村裏的老人了,稱得上半只腳踏進土裏的人。
村裏所說的發生過白事的人家一個月內不許到別人家做客的規定,對她這種老年人來說要求沒那麽嚴,一般一個星期就可以結束。
葉愛山家住在村頭,他家住的是那種茅草院子,占地面積約莫一百來平方米,因為院子小,在幾個大兒子結婚後,夫妻倆商量着在主屋上開了隔層,上一層給小兒子睡,下層夫妻倆睡。
到達他家,葉八妹松開拉着葉國文的手,上前敲了敲門,随後喊道:“翠玉嬸子,你在家嗎?”
她喊的翠玉嬸子是葉愛山的娘,因為葉愛山的爹比葉愛國的爹小,所以叫她一聲嬸子。
翠玉今年八十多歲,駝背耳半聾,一般情況下聽不清楚院子外的聲音。
老太太常年在家,他家的們常年不鎖。
葉八妹喊了幾聲,見沒人應聲便自己推開門進去。他家的院子門口堆着幾堆還沒曬幹的木柴,往裏走是一個小菜園,小菜園旁邊搭着一個茅草雞舍,雞舍裏面養着四只母雞兩只公雞。
看到他們家的母雞,葉八妹忽然想起自家似乎該買小雞崽了,上回做白事把家裏的雞都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兩只老母雞生蛋。
只是老母雞一到了冬天就開始坐窩,從一天一個蛋變為幾個月才生一個蛋。
村裏人很少養老母雞,一般母雞不生蛋就會把母雞殺了,買新的小雞。
葉八妹收回視線,心裏默默計算着,她家只有兩只老母雞和一頭豬,豬是留着過年的,兩只母雞可以在年後宰了,這麽一來,她得在開春的時候去鎮上買幾只小雞崽,小鴨子和小乳豬。
她慢慢往葉愛山家的主屋走,到達主屋門口,葉愛文小跑着走進他們家的主屋,一邊跑一邊喊:“翠玉曾奶奶,文文來看你了。”
他的聲音又脆又響亮,響徹整個院子。
翠玉是半聾,聽不清楚遠距離的聲音,但是走到她邊上說話的話,她勉強能聽清楚。
聽到葉愛文的聲音,她哎了一聲,拄着拐杖從主屋走了出來。
葉八妹趕緊上前,攙扶着老太太喊道:“翠玉嬸子,還看得清我不,我是葉愛國的媳婦葉八妹。”
翠玉伸手摸了摸葉八妹的臉,笑眯了眼道:“沒錯,摸着像葉愛國的媳婦。”
葉八妹笑了笑,扶着老太太走進主屋。主屋很暖和,主屋中間放着一個火盆,火盆裏放着燒着的木炭,火很旺。
葉八妹扶着老太太坐下,老太太抓着她的手不放,語氣親昵道:“八妹,你來我家是有什麽事嗎?”
葉八妹開門見山道:“昨天在田裏遇到愛山,他說你們家的妞妞這個星期要結婚了,叫我給你們家掌勺。只是他只提了個頭,妞妞具體哪天出嫁,幾點開始開席,要做幾大碗菜他沒說。”
說到妞妞,翠玉老太太哼了一聲,表情生氣道:“愛山倆夫妻見錢眼開,聽說對方家裏有錢,給的禮金多,就把自己的閨女給賣了。”
葉八妹沒搭腔,嫁閨女是別人家的私事,她管不着,她今天來主要是問婚期和工錢的事情。
雖然翠玉老太太一把年紀了,但是家裏的大事還是由她做主。葉愛山夫妻倆平時想要做點什麽事,都得瞞着她進行。葉八妹找她談掌勺的事情比找葉愛山夫妻倆談有用。
見葉八妹不說話,翠玉老太太仿佛不在意似的繼續說道:“我們家妞妞長得好看,在村裏算得上咱們的村花。”
說到村花,她忽然看向葉八妹,伸手摸了摸她的臉,笑道:“八妹以前也是咱們村的村花,你年輕那會長得好看,又一個人來到我們村,當時我們村的小夥子都看傻了,紛紛纏着自家爹娘要娶你。也是葉愛國膽子大,一聲不響就和你确定了關系,搶在別人前頭把你娶回家,你不知道,在你結婚那天,村裏不少小夥子都想找葉愛國打架呢。”
說起往事,葉八妹想起了年輕時候的葉愛國,當年日/寇兇殘,聽說他們家鄉就要被占/領/了,走投無路之下,她在晚上跟着村裏的人偷偷離開家鄉。
出了省會,她離開大部隊,一個人在夜晚趕路,想要找一個老實的人嫁了。
她去了好幾個村莊都沒遇到合适的人,直到來到徐水村,她才遇到葉愛國。
她拉着翠玉老太太的手,感受着她手裏的溫度,語氣懷念道:“我都不知道這事,只是記得結婚那天葉愛國騎着村裏唯一的一頭牛到村長家接我,然後我們拉着手到爹娘面前磕頭結婚。一晃眼,這事都過去四十多年了。”
翠玉老太太眨了眨眼,迷蒙的雙眸冒出水汽:“是啊,都四十多年了,你不年輕了,不過還是一樣的漂亮。”
葉八妹嘆了口氣,無來由地想要摸一摸小白龍,她的大半輩子都和一個叫葉愛國的人有關,沒有他在身邊,她便像浮萍一樣,在水裏飄飄浮浮,沒有安全感。
她是來找老太太談掌勺的事情,倆人越聊話題約扯遠。
葉八妹連忙轉回正題道:“是啊,一眨眼愛山都結婚生孩子了,現在他閨女都要嫁人了。嬸子,妞妞婚宴的事情,你怎麽想的?”
翠玉老太太扭頭,拿起棍子捅了捅火盆,語氣淡淡道:“別人家的閨女,別人會管,我都一把年紀了,哪有資格管。”
葉八妹知道她這是在說氣話,氣葉愛山兩口氣繞過她私自決定妞妞的婚事。
她挽起翠玉老太太的胳膊哄道:“嬸子別開玩笑了,徐水村的人誰不知道您才是你們家裏的主事人,愛山他們只是一時糊塗才沒找您商量妞妞的婚事。”
翠玉老太太被哄得臉色緩和,起身從櫃子裏抓了兩把番薯幹出來,一把給了葉愛文,一把塞到葉八妹的手裏。
“吃,家裏新曬幹的番薯幹,又軟又甜。”
她裂開嘴笑,露出牙龈,她的門牙掉剩下一兩顆,說話得抿着嘴巴才不漏風。
葉八妹拿起一根嘗了嘗,确實很軟很甜。她吃了一根,吃完後繼續說道:“嬸子,妞妞的婚宴,您怎麽想的?”
老太太再三嘆氣才把情況告訴葉八妹,原來妞妞婚事定在了星期五,中午十二點出嫁,婚宴在中午十二點開席。由于男方給了不少禮金,家裏決定婚席做九大碗,寓意長長久久之意。
九大碗中兩葷七素,七個素菜說是素菜卻也要沾點葷腥。
徐水村不管是白事還是喜事都要邀請村裏的人來吃席,吃席不給禮錢,說上幾句喜慶話就可以了。
婚席是家裏的一道臉面,通常吃過他家的婚席就能知道他家的三件事情,一是他家對閨女或媳婦的重視程度,二是女婿或者媳婦的家底厚不厚,三是他家的家底厚不厚。
葉愛山決定在婚席上做兩個葷菜,一個是豬肉,一個是雞肉,豬是男方家送來的整只豬,雞是自家的老母雞。
翠玉老太太看向葉八妹,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八妹啊,你知道嬸子家家底也不厚,工錢給你三塊錢成不?”
三塊錢不少,但對于一個婚席上的掌勺來說不多,村裏請掌勺的大多也是給三塊四塊,這三塊四塊不是給葉八妹一個人,是先給她,由她轉交給來幫忙的人,包括洗菜的,洗碗的,煮飯的,上菜的等等。
婚宴當天,主家是不幹活的,全部事情交由掌勺的人處理。
葉八妹答應接掌勺的活不是為了賺錢,是想要将春秀推到村裏人面前,告訴村裏人,他們家的管家重擔已經開始慢慢交給大媳婦了,村裏要是發生了什麽大事不必找她,可以直接找她大媳婦商量。
她想了想道:“三塊也可以了,到時候給來幫忙的人每人封幾毛錢紅包,這事就算妥了。”
翠玉老太太連說葉八妹好,說她重情重義,在她說離開的時候,直接将她送到門口,直到看不到她的背影了才嘆着氣回屋。
又一個虛日,葉八妹見家裏的油鹽醬醋不多了,提早一天和冬蘭說好要和她一起去賣酸辣菜。
冬蘭每天都會帶兩百斤左右的酸辣菜到鎮上買,早上八點左右出發,中午十一二點到家,一天賺兩三塊錢,比出外打工工資高兩三倍。
早上八點,冬蘭将木桶綁到自行車後邊,一個木桶放了一百斤酸辣芥菜,一個木桶放了一百斤酸辣冬蘿蔔。
這次租的是袁君家的自行車,她家的自行車比村長家的自行車小,車後座綁了木桶後不方便坐人。
葉八妹見自行車實在載不了自己,只好放棄和冬蘭一起去賣酸辣菜的想法,轉為和袁君一起走路去虛日趕集。
目送冬蘭離開後,她提着竹筐拉着葉國文到袁君家找袁君,到達袁君家,看到袁君提着東西等在門口。
葉國文跑過去抱住袁君的大腿,奶聲奶氣喊道:“小腳奶奶,今天咱們一起去趕集。”
袁君抱起葉國文,掐了掐他的臉蛋扭頭看向葉八妹道:“文文好像胖了點,比之前重了。”
聞言,葉八妹看向葉國文,她沒注意到這點,現在聽袁君這麽一說,她才發現葉國文的臉上似乎長了些肉,頭發也不像幹草那樣枯黃。
她望着葉國文的頭發想:也許她該帶葉國文去理發了,最好剃個光頭,剃了光頭,下一茬長出來的頭發發質會比較好。
想到這裏,她問葉國文:“文文,咱們去剃個光頭好不好。”
葉國文捂着腦袋直搖頭,委屈巴巴道:“奶奶,冷,不剃光頭。”
他說得有道理,葉八妹歇下了帶他去剃光頭的心思,和袁君道:“別抱他了,咱們出發吧。”
三個人并排着走,路上葉八妹和袁君倆人輪流抱葉國文,走了快兩個小時才到達徐水鎮。
到了徐水鎮,葉八妹領着袁君去找冬蘭,走到冬蘭的攤位,遠遠看見攤位前站滿了老太太和小媳婦。
葉八妹怕葉國文走丢,緊緊拉着他的手往前走,三個人擠過人群走到冬蘭身邊。
此時冬蘭正忙着稱菜和收錢,沒注意到他們。
袁君看着人來人往的客人,欣喜道:“老姐姐,你家的菜賣得真好,你看圍着這麽多人,都在搶着買呢。”
葉八妹贊同道:“是賣的不錯,對了老姐妹,你家的水豆腐沒想過來鎮上賣嗎?”
說到她家的水豆腐,袁君笑意更深:“老大說村裏都不夠賣,就不來鎮上湊熱鬧了。我們家人少,做出來的豆腐不多,在村裏賣賣就算了,等哪天村裏賣不完了,再來鎮上賣。倒是你們家,酸辣菜賣得這麽好,想過叫二壯他們回家幫忙嗎?”
葉八妹答道:“這事等他們過年回來再打算。”
說着,葉八妹将葉國文交給袁君看管,她上前給冬蘭幫忙,婆媳倆人,一個稱菜,一個收錢,速度直線上升,很快就将所有的菜都賣光了。
冬蘭往圍裙上擦了擦手,拉上錢袋的拉鏈,看向袁君喊了一聲小腳嬸子才對葉八妹道:“娘和小腳嬸子來多久了?”
袁君走過去看了看兩個木桶,見木桶裏面只剩下豔紅色的汁/液,才道:“沒來多久,咱們走得慢,走了快兩個多小時才到。”
冬蘭點頭表示明白,接着問:“酸辣菜賣完了,娘,需要等你們一起回家嗎?”
葉八妹搖頭,冬蘭早賣完可以早回家休息多一會,她每天風雨不改地出門賣菜也不容易,沒必要留她在這裏等她們浪費時間。
她幫忙收拾好東西道:“不用,你先回家,我和你小腳嬸子有伴。”
冬蘭嗯了一聲,抱起葉國文親了一口,哄他道;“文文和伯娘一起回家好不好,伯娘一個人回家害怕。”
葉國文露出糾結的表情,想了想道:“好,文文陪伯娘回家。”
冬蘭點了點他的鼻子,放下他,摸了摸他的頭道:“文文真好,不過伯娘想了想,還是不用文文陪伯娘回家,伯娘一個人騎車回去會比較快。”
聽到不用他跟着回家,葉國文立刻笑了,走到葉八妹身後,抱着她的大腿開心道:“那文文留下來陪奶奶好了。”
葉八妹回頭看了他一眼,笑道:“人看着不大,腦子轉得倒是很快。”
葉國文揚起嘴角,害羞地将頭埋入葉八妹的衣角。
冬蘭騎上自行車離開,葉八妹和袁君帶着葉國文走入徐水鎮的雜貨市場,倆人這家看看,那家瞧瞧,貨比三家後買下需要的油鹽醬醋。
買完調料後,袁君問葉八妹:“還要買什麽不?”
葉八妹想了想道:“再去買條鹹魚吧。”
葉八妹帶着她去了一家鹹魚店,走進鹹魚店,她拿起一條鹹魚問店老板:“老板,這種鹹魚多少錢一斤。”
老板慢悠悠踱步過去,看了眼她手上的鹹魚道:“這種熟的鹹魚三毛錢一斤,下面的鹹魚碎八分錢一斤。”
葉八妹看了眼鹹魚碎,所謂的鹹魚碎就是爛掉的鹹魚,看起來有點髒,肉質發黑,不知道還能不能吃。
便宜沒好貨,葉八妹收回視線,說道:“我要手上這種鹹魚,三毛錢一斤不能少了嗎?”
店老板搖頭。葉八妹見店老板神色很堅決,半點不退讓的樣子便低頭拿過旁邊的黃紙,挑了三條鹹魚放到黃紙上,交給店老板道:“就要這麽多。”
店老板手腳麻利地将黃紙折疊好,綁上繩子後稱了稱道:“一共兩斤,給我六毛錢。”
葉八妹數了六張一毛錢給他,一手交錢一手拿貨。走出鹹魚店,葉八妹問葉國文要不要買糖果吃,葉國文說不要,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看向不遠處的雲吞店。
葉八妹了然,轉身問袁君道:“老姐妹,咱們要不去吃碗雲吞吧?”
袁君點頭表示沒意見,三個拉着手往雲吞店走去。
她們去的雲吞店是徐水鎮的百年老店,坐落在徐水鎮的中心,店門口有一棵長了幾百年的老榕樹。還沒走進店裏面,遠遠能聞到麻油的香味。
走進雲吞店,店裏坐滿了人,只剩下兩三個位置不怎麽好的座位,一個靠近廚房的位置,兩個在店門口的風口位置上。
葉八妹選了靠近廚房的座位,三個人走到座位上放好東西,袁君和葉國文坐下占位置,葉八妹走到前邊喊人點餐。
她點了三碗雲吞,點完後回到座位上坐下,不一會,店裏的服務員送上一壺熱茶和三個杯子。
茶是泡過好幾泡的茶,看着顏色不錯,喝起來沒什麽滋味。
她拿過茶壺倒了三杯茶,當茶水倒進碗裏,頃刻間冒出熱氣。
三個人喝了一口茶暖身子,等了十來分鐘,服務員捧着雲吞出來。
每碗雲吞有十五六個,個個皮薄肉足,雲吞上面點綴着蔥花和麻油,吃之前最好攪拌幾下,使得麻油和蔥花與湯水充分交融。
葉國文湊過去吸了吸鼻子,雲吞的香味撲進他的鼻尖,他咽下口水,雙眼發亮地盯着碗裏的雲吞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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