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四十二

四十二

緋月的淚水一下就止住了，她擡手擦掉了眼淚，揚起一抹笑，目光灼灼地望向空青：“你說，我都聽你的。”

空青沉吟片刻，舉起了一根手指，很是嚴肅道：“一，我在妙音城這段時日，你不得如今日這般，随意出現在我面前。”

緋月一下就癟起嘴角，十分不開懷：“可是我想你啊……”

空青眼神一下就冷了下來：“你每日都會讓白潋用留影石暗地裏偷偷記錄我的樣貌，日日見我，還要怎樣？”

空青顯然不高興了，有些怒氣道：“你再這麽纏上來，我真的不會和你說一句話。”

緋月一瞬變得極為乖巧：“嗯嗯嗯……不纏了，不纏了。”

空青見她肯聽，松了一口氣，舉起了第二根手指：“二，我願意和你交換傳音符口令，你可以每日發消息給我，但我至多會回你三條。”

緋月立即不滿地嘟囔了起來：“三條也太少了！”

空青掃了她一眼，她便拉起小臉，小小聲抱怨：“三條就三條吧……”

空青嘆了一口氣，舉起了第三根手指：“三，解開白潋和你的妖寵契約，我會把小白帶回合歡宗山門。”

“以後你不用通過她來給我送什麽東西，你可以直接過來見我。”

緋月雙眼一下就亮了起來：“真的嗎？”

空青點點頭，很是誠懇道：“真的。只要你不是一副逼良為娼的模樣，我願意與道君試着做朋友。”

緋月立即高興了起來，彎着眉眼，臉頰旁浮現了兩個小小的梨渦，萬分歡喜道：“好，我答應你！”

空青眼裏也浮起了一抹笑意，她伸出手隔着水幕貼在緋月的掌心上，溫聲道：“那就發下天道誓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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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所謂的“天道契約”，則是修真界修士雙方之間做下的約定。通常來說，并沒有什麽真實效力，卻極為考驗雙方的誠信成本。

緋月與空青各自發下契約後，空青便将自己的傳音符口令告訴了緋月。

緋月認證了之後，摸着自己的傳音符，興致勃勃地望向空青：“那姐姐今日得空嗎？我帶姐姐回妙音閣吃好吃的好不好？”

“妙音城中的東西，其實都還沒有我做的好吃呢！我給姐姐做，一定會是最好吃的。”

抱着空青的沐朝顏，一言不發地看完了空青馴化緋月的過程。聽到緋月這般說，實在是忍不住開了口：“你方才若不是非要彈首曲子，空青吃得也挺好的。”

好好的天氣，好好的風景，這瘋丫頭非得要出來攪合一場，弄得誰都不開心。

緋月自覺理虧，瞥了眼沐朝顏，沒好氣地說：“鼓浪樓的東西有什麽好吃的！”

“你就只會帶姐姐去吃這些不入流的玩意。”

沐朝顏被這死丫頭給噎住了：“你……”

眼見兩人又要起争端，空青連忙出言打了個圓場：“好啦好啦，鼓浪樓的東西夠好吃了。”

“我是個不入流的人，不如緋月道君有排場，吃點普通修士都吃不起的珍馐怎麽了？”

緋月一下就漲紅了臉，磕磕巴巴地解釋：“姐姐我不是這個意思……”

空青出言安撫：“我知道你不是。”

她嘆了一口氣，望着水牢中的緋月悠哉道：“我今日沒空與你吃東西，更何況你的确是攪了我和宗主的午飯，作為懲戒，我把你關在這水牢中困上一日，不算過分吧？”

緋月眨眨眼，搖搖頭又點點頭：“不過分。”

空青彎唇笑了一下，哄小孩一般道：“那道君就乖乖的，在此處呆上一日吧。”

“我與小宗主就先走了，再會！”

說完也不管緋月怎麽大聲喊叫，空青燃起傳送符，帶着沐朝顏幾番跳躍，回到了原先的鼓浪樓。

習習海風中，沐朝顏與空青一同落在了鼓浪樓頂璀璨灼目的琉璃瓦上。

陣陣海浪聲入耳，間或夾雜着幾許海鳥引吭高歌聲。沐朝顏将空青放下來，垂眸望向她稍稍長開的面容，神色複雜。

海風吹開空青的發，将鹹濕的海水與黑發一同吹到了她的嘴角。

空青擡手，将黏在嘴邊的發絲撥開，擡首望向沐朝顏，見她欲言又止地望向自己，了然道：“小宗主可是覺得我方才的行事很不妥？”

沐朝顏抿着唇，好一會才悶悶地吐露了自己的心聲：“你這是在與虎謀皮。”

空青彎起唇角，往旁邊走去，在龍脊一樣的屋頂坐下。她從儲物袋中掏出了紙筆，一邊繪制符箓一邊淡淡道：“緋月道君算什麽虎啊……”

“她就是個張牙舞爪的瘋丫頭。”

空青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還是因失去未婚妻，思念成疾的瘋丫頭。”

沐朝顏跟着她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頗為不贊同道：“可她怎麽說，都是一個分神期大能，你與她打交道，很危險。”

“萬一她反悔，擄你做禁脔，你……”

還沒等沐朝顏說完，空青便擡眸打斷了她的話：“那宗主覺得這事該怎麽做？”

沐朝顏腦袋一下就卡殼了：“我……”

空青沒有放下紙筆，反而好聲好氣地與她剖析：“打嘛，你們也交過手了。殺嘛，又殺不得。”

“她如今這般，對我上心到不行，還不知道會給我們惹什麽麻煩。還不如趁着她發瘋失了智，多掌握些主動權。”

空青頓了頓，接着說道：“不是你說的嘛，能讓人庇護我，也算是一種本事。”

“我只是在學着怎麽在不危及自己生命，不折損自己與她人利益的情況下，盡量獲得最大收益。”

空青嘆了一口氣，望向身側抿唇不語的修士，頗有些無奈：“學會與人打交道，如與自然相處一般，也是一種修道。”

沐朝顏抿唇，好半晌才轉眸，望向空青，目光極為憐惜：“我只是不想你這般委曲求全。”

“我把你帶回春山，不是讓你這麽委屈地出現在世人面前的。”

她養着這些花人，不是為了讓她們如同此前一般，卑微地活在這個世間。她用自己名字和長劍做威懾，是為了給她們求一隅安穩。

而不是……而不是如今日的空青一般……

白衣修士的眸中全然是委屈，完全沒有了平日裏睿智聰明的模樣。

空青感受着身旁人的躁動，不由地想起平常沐朝顏真身在自己身旁的從容模樣，在心中暗想，為什麽她會有這麽一個稚嫩又天真的傀儡。

難道少女時期的宗主就是這般好騙的嗎？

她漫不經心地想着，一手勾勒着符箓，一邊輕輕道：“我原先也是這麽想的。”

“我想拜你為師，就是不想卑微于人下。可是我發現，避世可以，入世就太難了。”

空青抿唇，目光深沉：“當日在宗門，我問宗主為什麽要準備參加四境大會取勝，為什麽不能一人一劍，斬掉天下不平事。”

“你說現在不是打打殺殺的時候，與其去一個個堵住這些人的嘴巴，還不如自己制定規則。”

空青轉眸，望着身旁面容稚嫩的白衣修士，輕笑了一聲：“想要制定規則，就只能盡量與人為善。”

“盡量周旋，為天下安。”

“這是一種需要更為智慧的生存方式，也是一種更為遼闊的生活哲學。”

“所以在緋月未曾造成多大影響的情況下，能不動武，就不動武。”

不過是花費些許小精力去應付一個粘人的瘋丫頭，她還是對付得起。

沐朝顏被她說的啞口無言，她抱着刀坐在空青身旁，擰眉思索了片刻才道：“總之……你自己掌握分寸，別對她太過縱容就好。”

沐朝顏頓了頓，硬着頭皮補充了一句：“也別讓她欺負了你。”

空青側眸，望着沐朝顏板着臉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湊到她身前笑眯眯地問：“別讓她欺負了我，是指什麽？”

“指不能讓她近身，牽手，還是雙修？”

空青每問一句，沐朝顏的唇角就抿得越緊。小刀修輕咳了一聲，一本正經道：“門規怎麽要求的，你就怎麽做。”

空青勾唇，彎着眉眼笑起來：“可我此番出來，不知壞了幾次門規。”

“暴露了花人身份，還與人雙修了……”

空青眨眨眼，一派無辜道：“再犯幾次都一樣吧。”

沐朝顏聽懂了她的話，抱着雙膝，紅着耳尖趴在手臂上，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不一樣……”

空青湊到她面前，輕聲問：“怎麽就不一樣了？”

空青微眯着眼，話語很是惡劣：“宗主和緋月道君之間，有什麽區別嗎？”

沐朝顏望着她湊到面前的精致面容，視線落在她粉嫩的唇上，神識略有些飄忽。

她望着少女粉嫩的唇瓣，好一會才開口：“有，我是渡劫，她是分神，中間差了三個境界。”

空青莞爾，輕哼了一聲轉身：“可是對我這樣的練氣修士來說，你們無論哪一個，都很厲害。”

沐朝顏聽懂了她的意思，言下之意就是說，要是雙修的話，和她們之間無論是哪一個都差不多的。

沐朝顏心口一下就疼了起來，她伸手輕輕抓住空青的手臂，将她的身體轉過來，注視着她的眼眸深深道：“可我比她安全。”

“無論什麽時候，我都不會傷着你，空青。”

若她們之間相差不多，空青都得承認這是一句極為動聽的情話了。

少年劍修的眼眸純粹又幹淨，滿懷真摯，與年長的宗主有着很明顯的區別。

空青不會去過多的在意宗主的眼神，卻會為白衣修士的眼神而心生憐惜。

徐徐海風中，少女揚唇，輕笑了一聲，極為明媚道：“我知道。”

空青伸手，撥開沐朝顏垂落在唇邊的額發，目光軟了幾分：“小宗主比起任何人都讓人心安。”

面對她這樣弱小之人，還願意捧出滿腔真心，為之死去的人，怎麽不令人心安呢？

空青笑了一下，伸手抓住沐朝顏的手，湊到她面前，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

這吻轉瞬即逝，還沒等沐朝顏反應過來就抽離了。

沐朝顏擡眸，紅着耳尖望向身前的少女。卻見那少女已經轉身，提筆落在符紙上，十分平靜道：“你放心，我不會和她雙修的。”

海風揚起少女的發，露出了她線條淩厲的側臉，與白皙的肌膚。

沐朝顏側身望着少女專注的眸光，視線落在她粉嫩的唇上，思緒一陣飄忽。

她看了少女好一會，才轉眸望向遠處的天際，只見海天一色間，浮雲在碧藍的空中游走，海鷗陣陣飛起，飛魚驚空，目光悠遠。

這人世間的歡喜，一如天上的浮雲，合合分分，變幻莫測。

她清楚地知道，幻夢非真，可當心跳快起來的那一刻，她還是忍不住癡迷了。

要悟道的人是本尊，不是她這樣的一個傀儡分/身。

所以這些煩擾，就交由她去想吧。

沐朝顏這麽想着，稍稍伸出了手，抓住了空青放在一旁的手，握在手中，與她十指相扣。

掌心相貼的那一刻，被白衣修士體溫燙到的空青回眸，看了她一眼，略有些不解道：“怎麽了小宗主？”

沐朝顏沒有看她，仍舊托着腮幫子，望着遠方的天空，堅定地拉着她的手道：“沒什麽，就這樣吧。”

“我也會覺得心安。”

眼尖的空青望着她微紅的耳尖，莞爾一笑道：“好，小宗主今日辛苦了，那就讓小宗主撒撒嬌吧~”

沐朝顏想反駁說自己不是撒嬌，可她也明白空青伶牙俐齒，就算是本尊來了加上自己也說不過她，只好由她去了。

空青笑笑，一手牽着沐朝顏，一手提筆繪制符箓，當海風吹來身側人的曼殊沙華香味時，空青不由得想起了另外一張清冷高貴的臉。

她無意識地在複制上勾勒出沐朝顏的輪廓，難得分了一絲神去想：也不知道大宗主此刻在做什麽。

大宗主也會像小宗主一樣記挂她嗎？

當符紙上出現沐朝顏的輪廓上，空青擡手一筆劃掉，收回了儲物袋後，又拿了一張符紙出來，笑笑想：記挂不記挂的，又有什麽關系呢？

反正至多也不過是一道渡劫的坎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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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大家今天能多評論一點，等一個二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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