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杖責

杖責

蕭明佑深邃的眸光循着雲竹宮掃了一圈,問:“他在做什麽?”

“方才過去時,他坐在石椅上,賞玩着一只金桂。”話音剛落,帛桦就感受到了一股比朔風還要凜冽的寒意,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如實禀報:“的确如此。”

“膽大妄為!”蕭明佑沉着臉,“傳令下去,方黎沖撞瑞陽公主,當衆杖責二十大板。”

“是。”

“還有,”蕭明佑看着帛桦,“你也自己去領罰。”

“是!”

帛桦輕車熟路朝着方黎所在的方向走去,越走越輕快。他跟在太子殿下身邊已有好幾年,太子對公主的好他看在眼裏,公主對方黎的好他也有看在眼裏,而方黎對公主的若即若離,他自然也有所耳聞。但這一回,太子殿下竟直接下令責罰,想來定已得到了公主的點頭,方黎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雖說帛桦在向蕭明佑禀報時是夾了點私心,卻沒有歪曲事實。此時另一頭的方黎,的确是倚着石椅,望着手裏的金桂,不過,不是在賞玩,而是發呆。他看着這宮裏的丫鬟進進出出,個個面色凝重,心裏不自覺湧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竟還忽然跳出一個念頭:她的傷情如何了?是不是很嚴重?

怎麽會這樣?!他被自己的這個念頭給吓一跳,一用力,手裏的金桂就給拗成了兩半,樹枝紮進掌心而不自知。

“方世子。”

身側傳來一道聽起來并不怎麽友好的聲音,方黎尋聲看去,起身打了招呼,“帛侍衛。”

“我來傳達太子殿下的口谕。”帛桦的态度生分疏離,雖然一會他也要去領罰,但不管怎麽樣,他都是站在蕭明佑這一邊的。

“公主醒了?她……”

“太子殿下說這你無需知道。”帛桦直接打斷了方黎的話,“世子爺,太子殿下有令,你沖撞瑞陽公主,當衆杖責二十大板。”

“你說什麽?”方黎一度懷疑是自己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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帛桦能伴在蕭明佑身側,靠得可不僅僅只是一身好功夫,他對方黎此時的心思一目了然,直接肯定道:“你沒聽錯,就是當衆杖責二十大板。”

不可能!

方黎眼中的陰鸷一閃而逝,雖然他極力掩飾,但脖子上暴起的青筋還是出賣了他。他從小習武,杖責二十對于他來說,也不過是修養幾日的事情,可這“當衆”二字,卻猶如一根毒針,直直刺在了他的心上。平日裏他一個皺眉,蕭明湘都要小心翼翼揣度半日,現在又怎麽可能會願意讓他受這般屈辱?!肯定是蕭明佑!一定是他,想趁着蕭明湘昏迷未醒,公報私仇!

“請随我來吧。”帛桦無意糾纏,正準備越過方黎走到了前邊時,被一把攔了下來。

“等等!”

帛桦回頭,“世子爺還有何吩咐?”

“公主,公主她醒了嗎?”

“公主已經醒了,世子爺不用擔心。”

可帛桦說得越肯定,方黎就越是疑慮重重,懷疑他話裏有話。“我想去見見她。”

“太子殿下交代過了,公主重傷未愈,需要靜養,痊愈之前禁止任何人探訪。”帛桦脫口而出,像是早就料到方黎會有此一問。而不等方黎開口,他又繼續說:“你若不相信,可以随着我一同去找太子殿下,但他政務纏身,你這過去一攪擾,怕是要罰上加罰。”

“你!”方黎強壓怒火,一拂袖子,率先走了出去。

這一路,宮人來來往往,方黎始終低着頭,他感覺所經之處,所路過的每一個人,都在竊竊私語,指手畫腳,比杖責還要讓他更痛苦難堪。

“世子爺,我們到了。”帛桦出聲提醒。

方黎聞聲擡起頭,目光觸及擺在前方的長條刑凳,突兀且冷冽,似乎還隐隐飄散着些血腥味,再一想到他自己躺在上面,承受那樣的恥辱……太不堪了!

他頓住腳步,躊躇不前。“公主她……我要見見她。”

帛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世子爺,太子殿下向來說一不二,你也是知道的吧?”

片刻後,帛桦朝着刑凳的方向伸出手,“請吧。”

執杖的太監目不斜視地看着漸行漸近的兩個人,不由自主握緊了手裏的朱漆木杖,明明身處寒涼的深秋,他們的額角卻不斷滲出細碎虛汗。一個是太子殿下身邊的紅人,一個是瑞陽公主的心上人——哪一個都得罪不起!

“傳太子殿下口谕,方黎世子魯莽沖撞了瑞陽公主,今杖責二十。”帛桦又重複了一遍,“行刑吧。”

太監不敢馬上動手,只是擡眼瞥了一下,只見方黎已經自己躺了上去。

“來吧。”他面無表情道了一聲。心裏想着,既然蕭明佑鐵了心要趁着蕭明湘昏睡對他下手,那這一頓責罰是如何都避免不了了,倒不如就大大方方受了罰,之後再放出他為此受了重傷的消息,他就不信蕭明湘會坐視不管。以一頓責罰,換來他們兄妹二人的間隙橫生,也不是劃不來。

太監們在得到帛桦的點頭示意後,高高揚起了手中的朱漆木杖,又重重落下,現場響起一片整齊劃一的響亮聲音,此起彼落,讓人心驚膽顫。

方黎咬緊牙關一聲不吭,随風而起的血腥氣息充斥着他的口鼻,不斷羞辱、刺激着他。慢慢地,額頭上冒出的豆大汗珠滑到他的眼睛裏,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再睜開時,不僅身前的一切看得清楚,就連不遠處宮人們的紛紛議論聲落在他的耳裏也逐漸變得清晰起來,他似乎能感覺到他們在說:

“诶?那不是把瑞陽公主迷得神魂颠倒的世子方黎嗎?”

“什麽神魂颠倒?不過是長了一身好皮相罷了。”

“就是就是,雖說在京都也曾為一時之冠,可瑞陽公主擁有着萬般寵愛,随心随性,再遇着更出色的,哪還管什麽方世子元世子的。”

……

不出半盞茶的功夫,太監們就收起了木棍。

帛桦按着蕭明佑的意思,揮手招來幾個內侍,安排道:“你們幾個,将世子爺送回府去吧。”

“是!”

方黎倒是想自己回去,但這二十大杖落下,他渾身漫着痙攣的疼痛,身不由己,只能雙目緊閉任由安排。

而這邊前腳方黎剛被送回出宮,那一邊一處名為的“玲珑閣”的秦樓楚館就已炸開了鍋,一片愕然。

“我就說吧,太子殿下将瑞陽公主奉若珍寶,方黎此番魯莽沖撞,怎麽可能就這麽輕易了呢?”王家小公子眉頭深鎖,甚是不安,害怕他們會因此被連坐。

“還真是奇怪了,你們說瑞陽公主這性子怎麽說變就變了?之前方黎也不是沒有沖撞過她,這會兒反倒真狠下了心?”之前還老神在在的張家公子也有了一絲不确定。

陳家公子點頭附和:“是啊,再皇宮裏當衆杖責,可是一點面子都不給留了。”

“你們先不要自亂了陣腳。”趙家公子接過清倌遞來的醇酒,閑然飲了一口,才接着說:“我收到消息,說是瑞陽公主昏迷未醒,太子殿下直接下令責罰的。”

“那這麽說只要公主醒來不就沒事了?方黎還是有機會的?”王家公子眼裏的霾雲一掃而散。

“當然,機會更大了。”

“那可不一定,他得罪了太子殿下,公主又不能一直護着。”長桌尾端一直沉默不語的蔡家公子不滿嘀咕了一聲,他一直看不慣方黎的的傲慢,若不是仗着瑞陽公主喜歡,能有今日這般地位?

“你這話說得就有點落井下石了吧?”

“是啊,我們知道你仰慕瑞陽公主,但你也不能因為她只傾心于方黎就對他心存怨念吧?”

“別妄想了,公主這般天姿,仰慕她的多了去了,你都叫不上名字。”

……

一時之間,廂房裏由讨論變成了争執,各種聲音不絕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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