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道觀往事

道觀往事

七十多年前,靈新山道觀來了一對雙胞胎姐妹。

她們大概十三四歲的樣子,衣衫褴褛,腳下的鞋子都破了洞。

兩人父母剛剛去世,家中的田地又被人侵占,走投無路才上山來讨口飯吃。

道觀裏的人見兩人實在可憐,就将她們暫時留在山上,準備有機會再将兩人送下山,讓她們找個能養活自己的工作。

可在山上住了幾天之後,雙胞胎中的姐姐卻喜歡上了這些道士們的生活,每天晨起和他們一起練功,打掃殿堂,學習經法……

她的這一舉動逐漸引起了張沉年的注意。

一次,他撞見女孩兒和道觀中的幾個小弟子争論道法,閑來無事便倚在樹旁聽了一陣兒。

結果越聽越入神,最後自己竟也被女孩兒獨到的思維給繞進去了。

末了,他就找上女孩兒,問她要不要留在道觀當自己的徒弟。

女孩兒一聽可以留在道觀自然是很高興的,但自己的妹妹卻一直念叨着要下山,她想去大城市,不想留在道觀裏浪費自己的青春年華。

後來姐姐如願留了下來,妹妹則在道觀裏的人幫助下,去了縣城的一家制衣廠工作。

張沉年收了姐姐為徒後,給她改了法名為朝聞道。

五年後,山腳下鬧饑荒,不少人流離失所,連口飯都吃不上。

靈新山道觀開門布施,朝聞道則在那些來乞粥的人群中看到了長高一大截,也瘦了好幾圈的妹妹。

自那以後,妹妹就留在了道觀,學着姐姐給自己取了個名字——朝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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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名字無論是寫法還是叫法都很相近,再加上她們長相又很相似,觀裏總有幾個眼睛不太好使的把她們喊錯。

可朝問道樂在其中。

她甚至很享受別人把她當姐姐對待。

那種親切的玩笑,那種平等的交流,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因為無依無靠又沒有經驗,她在縣城做工時沒少被欺負。

工錢總是被拖欠着不給,時不時被老板占便宜,工友見她長得好看也在背後裏罵她狐貍精。

有一次她甚至因為多舀了一勺食堂的飯,就被一些工友堵到牆角打了一頓。

衣服被撕扯得包裹不住身體,臉色青腫不堪,然而就在這種時候,她卻被一幫醉漢當成了煙街柳巷出來的,沒有逃脫再次遭受一番侮辱的命運。

她醒過來時是想過去死的,可心裏卻又實在不甘。

自己死了,害自己的那幫人卻能活得好好的,憑什麽?

她想要強大起來,想要報仇……

然而,報仇的機會還沒來到,饑荒就開始了,她便想到了上山去道觀暫避。

道觀和外面簡直是兩個世界,那些兵荒馬亂似乎到這裏就終止了,她喜歡這裏的人們的相處方式,喜歡這裏不經污染的一花一草。

時隔幾年後,她終于知道了這裏的好。

然而,自卑也是免不了的。

僅僅五年的時間,朝聞道就從那個面黃肌瘦的女孩兒長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面色白皙,眉眼間帶着些英氣,舉手投足間也落落大方。

而自己呢,不管是行動還是說話總透着一股鄉野世俗的味道。

她嘗試着模仿着姐姐的一言一行,可發現太難了,比餓着肚子在工廠連做一天一夜的工都難。

就是在這種境況下,她發現了張沉年的一些秘密。

他對自己的姐姐的情感,好像已經超出了師徒的範圍……

手把手教她練劍,和她面對面讨論經法,兩人常常說着說着就笑了起來。

這種畫面她不是沒有幻想過,小時候撿到的那些畫本裏講的就是這種故事。

所以之後每次張沉年和朝聞道待在一起的時候,她都喜歡假裝路過,随後加入其中。

如果一開始她只是想體會這種美好感情的話,後來性質就完全變了。

她從張沉年的眼神裏看出了他對自己的不喜,也從姐姐略顯尴尬的神色中知道自己又壞了他們的好事。

可她依舊不想改。

既然張沉年可以喜歡朝聞道,為什麽不能喜歡自己?

她看到了朝聞道好幾次的欲言又止,知道她不會阻攔自己,便越來越過分起來。

心中的不平衡和對被愛的渴望一點點将她吞噬。

她靈根不足,不能像朝聞道那般輕松修習,苦練許久,終于在一次下山游歷中得到了機會。

一個湘西養蠱人說她适合跟着他學習蠱術,而朝問道也覺得有趣,自此便走上了不歸路。

學成歸來時,她先是把之前害過自己的人一個個解決,後又隐瞞自己的行蹤,回到山上執意要拜張沉年為師。

無論走到哪裏,她最想回到的還是靈新山的道觀。

張沉年一開始并沒有同意,她便拿出了下山兩年積攢出來的錢作為學費。

有錢不掙是傻子。

張沉年想着只是挂了個徒弟的名字,收就收吧。

結果沒想到,就是這一舉動釀成了最後的悲劇。

收了朝問道之後,他發現對方似乎變了許多,不僅對修習有了自己的見解,也比之前勤奮刻苦多了,經常躲在屋子裏偷偷練習。

見張沉年對自己在意多了些,朝問道心裏也偷偷得意,故而去纏着他的時間也更多了些。

張沉年越是回避,她就越是喜歡糾纏,即使姐姐親自來找她談話之後她也毫不收斂。

沒過多久,她背着人學習巫蠱之術這件事就被朝聞道給發現了。

朝聞道一開始只是驚訝于她的的經歷,随後便勸她放棄修習此法,可她卻只是冷笑一聲。

“你有什麽資格對我指指點點?你修習的就是正道,我就不是?”

就因為被張沉年喜歡,她就可以覺得比自己高一等嗎?

朝聞道以前從未對她發過脾氣,可這次不同,她不願讓自己的妹妹走上這條不歸路。

她滿臉怒氣地想要把那些裝着毒蟲的瓶子給扔了,可在搶奪過程中卻與朝問道發生了沖突。

瓶蓋滑落,一個身上帶刺的黑色蟲子趁機飛了出來,落到了她的胳膊上。

朝問道有解藥,原本是可以救她的。

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看着朝聞道臉色由青變白,她也只是站在原地惡狠狠地看着而已。

朝聞道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但她還是強撐着給門上了鎖,為的就是不讓外面的人發現屋內的異樣。

“我不怪你,”她虛弱道,“你不是一直想和我一樣可以修習嗎?我把靈根給你,放棄那些巫蠱之術吧……”

“把這些蟲子帶走,從後門逃出去,別讓別人知道……”

朝問道拳頭緊握,眼睛紅得都要滴出血來。

看着眼前的人一點點斷氣,她收拾行囊翻窗逃走,到山下開始了逃亡生活。

可最終,她還是被張沉年給找到了。

在她的印象裏,張沉年一直都是俊朗愛笑,對什麽都一副很看得開的樣子。

可那次,她從他的眼裏看到了從未有過的濃重殺氣。

她被抓走,關在了一個不見天日的房間裏,四天四夜沒吃一口飯,沒喝一口水。

張沉年終于來看她了。

不過帶來的卻是一陣陣殘酷的折磨。

第七天,滿身是傷的她終于覺得自己快死了,反倒是露出一抹釋然的笑來。

張沉年看着那個笑容出了神。

她怎麽配擁有和朝聞道一樣的笑容?她不配……

可真的好像……

張沉年在房間裏坐了很久,樣子前所未有的頹廢。

最終,綁在朝問道身上的繩子被砍斷,張沉年看着癱倒在地上如同一灘爛泥的女人,自始至終沒說過一個字。

他發現朝聞道的靈根在那女人身上時已經是幾年之後的事情了,也不是沒想過找到那女人毀了靈根,可他卻意識到,那靈根時唯一能證明朝聞道存在過的證據了。

他以為朝問道會帶着愧疚孤獨終老,可沒想到,她竟然改頭換面活了這麽多年……

聽完故事,江鹹原本吃瓜時期待的表情早就變了。

檀霄:“張沉年自己都釋懷了,你倒是陷進去了。”

江鹹不以為然:“你怎麽知道他釋懷了?”

檀霄無所謂地翻開了書:“時間能讓人忘掉很多事情的。”

江鹹:“可張沉年的恨意好像絲毫沒有減少。”

“他恨的是朝問道害他失了很多功德。”

見他是這種思維模式,江鹹無奈搖了搖頭:“怪不得你會是千年寡王。”

檀霄:“……”

這次江鹹看到他臉色變了也沒有道歉。

雖然自己也沒談過戀愛,但他至少知道這世間有的愛是至死不渝的,怎麽會幾十年就全都忘記呢?

他看着檀霄嘆息道:“你可能永遠都不會懂愛一個人是什麽感受了吧……”

見江鹹搬着板凳離開,檀霄有點坐不住了。

他合上書,想喊住他,卻發現自己也沒什麽能解釋的。

不對,自己為什麽要向他解釋?

人果然還是不能太閑!

他翻開書本,一行一行仔細看起來。

可看着看着,江鹹話就又突然浮現在腦海裏,最終他還是把書扔到了一邊。

回到卧室後的江鹹則仍然沉浸在張沉年的故事中唏噓不已,沒想到看起來這麽吊兒郎當的一個人,談起戀愛來也會這麽認真。

不像某人……

想到這兒,另一個疑惑又出現了。

那方面冷淡……的确是不容易喜歡上別人吧?

單就從他這個寡王室友來看,答案似乎是很明顯了。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冷淡室友叫出了房間。

客廳的燈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被關上的,天色本來就已經黑了,屋裏看起來十分昏暗。

小骷髅醒了過來,揉了揉肉眼睛問檀霄道:“主人,你這是幹嘛?”

檀霄:“讨論學術,你去找曲昭昭她們,暫時不用回來。”

小骷髅“哦”了一聲,麻利地直接從窗子一躍而下。

檀霄拉上厚重的黑色窗簾,江鹹瞬間什麽也看不到了。

就在他好奇自己室友要和自己讨論什麽學術時,客廳的電視就亮了起來。

檀霄讓江鹹坐在沙發上,自己也拿着筆記本坐在了他的旁邊。

他拿着遙控器找了個“戀愛專場”,随後便點開了一個熱播的偶像劇。

江鹹徹底迷惑了。

檀霄卻道:“演到浪漫的地方你就告訴我,我記下來。”

江鹹大為震驚。

這哥一定是受到什麽刺激了!

而且他從沒見過,誰家好人學個談戀愛還要用筆記本記下來的。

看來他這寡王之路還有很長時間要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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