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見家長

見家長

路上，只要遇上紅燈，檀霄就會停下來扭頭注視着江鹹。

紅燈多少秒，他就看多少秒，直到後面催促的喇叭聲響起

明明是同一張臉，可他卻覺得現在的江鹹比風遺還在時好看多了。

江鹹因酒精的作用臉色微紅，和檀霄對視的時候忍不住笑道：“認真開車。”

“好。”

檀霄平時大多數時候都是喜憂不形于色，這種無時無刻都帶着笑意的情況還真是少見。

“值得你這麽開心嗎？”

“嗯。”

好不容易把他盼回來了，自然開心。

“明天中秋。”

檀霄把車開進小區大門時突然道。

江鹹不解：“怎麽了？”

“我想和你去見家長。”

江鹹一時沒反應過來，随後才道：“你是說去見我外公外婆？”

檀霄點頭，把車停入車庫，随後下來幫江鹹打開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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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鹹下車後搭上了檀霄伸過來的手，因為沒有喝太多酒，他正常走路還是沒問題的，可是見到檀霄把手伸過來，他就自然而然地想牽上去。

檀霄的掌心寬厚溫暖，握着他的手時總是會讓他感覺到很安心。

江鹹也在思考檀霄的提議，自己如今已經換魂成功，也就自然沒了不可以接近木刻小人兒的約束，他也想回去看一看。

只是檀霄要以什麽樣的身份去呢？

畢竟在中國人眼裏，這種傳統節日是要各回各家吃團圓飯的，能和自己一起回家的那個人，一般都是自己的伴侶。

不過事情或許也沒這麽複雜，他和檀霄在這世上都沒什麽親人，這個節日，他們唯一能去的也就是兩位老人的家了。

不知為何，江鹹竟然生出了一絲緊張。

檀霄似乎是看出來了，于是道：“別擔心，禮物什麽的我會準備好。”

他在地府的公司群裏發了個通知。

【明日中秋佳節，員工各休假半天，等待投胎的各鬼魂每人可有三個小時的探親時間。】

消息一出，群裏立刻沸騰了。

緊接着，檀霄又在群裏發了八萬八的紅包，沒出一分鐘就被搶空了。

【老大威武！愛你！】

【啊啊啊啊謝謝老大！】

【卧槽我搶了八千！啊啊啊老大我是你的狗！】

江鹹看着群裏的盛況，笑道：“有你這樣的領導還挺幸福的。”

說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沒有工作了。

風遺辭職的時候有多潇灑，他現在就有多頭痛。

如果要回去複職的話，要怎麽跟霍明壽解釋自己當時的反常？

檀霄道：“你的領導也挺好的，你都那樣做了，他也沒簽辭職信。”

江鹹承認：“老板他是很好。”

“所以你是怎麽打算的？”檀霄問。

當然不管他怎麽做，自己都會支持他。

按理說，江鹹已經解決了人生大部分的麻煩，已經可以安心去工作了。

可風遺的做法卻恰好給了他一個考慮的機會。

如今食品廠剛剛起步，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自己之所以好好培養游黎，就是為了有一天他能接任自己。

好在這段時間游黎的進步很快，許多工作他都能直接上手了，只要再多給他一些時間，他做的不一定會比自己差。

而霍明壽給自己提供了一個這麽好的工作機會，平日裏又對自己十分關心，他貿然離職的話的确有些說不過去。

“過兩天再說吧，我盡量找機會和他說清楚。”

兩人走到樓梯處，江鹹突然發現了有些不對勁。

他問檀霄：“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麽？”

檀霄有些意外，雖然風遺消失了，但是換魂之後的江鹹似乎也擁有了某些能力。

“是有點不對勁，”檀霄道，“你現在是什麽感受？”

江鹹仔細想了想，道：“就是……能感覺到周圍有很多人正在看着我們。”

檀霄欣慰地笑了笑，手指一勾，藏在樓梯間暗處的人就不受控制地一湧而出。

足足十幾個。

江鹹認出了他們，是溪川宗的人。

“掌，掌門……”

江鹹驚訝地指着自己：“你們在喊我？”

随後他突然想到，風遺是溪川宗的創始人，他們的确應該叫一聲掌門。

可風遺已經不在了。

“你們大老遠找來，就是為了來認掌門的？”

其中一個人點了點頭：“段绮文師姐把你回來的消息告訴了我們，發翎掌門就讓我們過來找你，助你一臂之力。”

江鹹：“發翎人呢？”

“她說你已經回來了，溪川宗就不需要她了，準備隐退來着。”

他們回答江鹹問題的時候都是低着頭，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和之前在玉淨山的表現完全不一樣。

“不好意思啊，我不需要你們的幫助。”

站在前面的男人驚訝擡起頭：“怎麽會！段師姐說了，你要除掉鬼王，統領冥界，以獲得長生之法！”

江鹹：“……”

他看向檀霄，對方則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江鹹對一行人道：“可能要讓你們白跑一趟了，我已經沒有這個想法了。”

其他人卻并不相信。

“段師姐說了，你的目标很堅定，誰都阻止不了，讓我們一定要來協助你！”

“鬼王雖然聽起來很厲害，但是我們一起總會有辦法打敗他的！”

看着這些空有肌肉卻沒有多少眼力價的人，江鹹扯了扯嘴角：“真的不需要，我現在和鬼王做好朋友了。”

“啊？！”

所有人都是一副震驚的樣子。

“怎麽會……”

江鹹：“沒辦法，世界就是這麽的奇妙。”

“那，那我們……”

江鹹意識到他們大老遠找到這裏也不容易，這麽多年生活在山裏，應該對城市也不怎麽熟悉。

“今天我就先給你們找間酒店住下，明天你們就回去吧。”

一群穿着不知從哪兒找來的寬松體恤的壯漢杵在這兒，像是健身公司在搞團建，最重要的是他們此時滿臉委屈。

“發翎掌門都隐退了，我們還回去幹什麽……”

“是啊，風遺掌門，我們就是投奔您來了，您不能不要我們啊！”

江鹹一時間無話可說。

突然出來這麽多自己的“部下”，怎麽處理确實是個問題。

“要不我們還是去殺鬼王吧，來都來了。”

“是啊，聽說現代社會很複雜的，他現在當你是朋友，以後說不定還會害你！”

江鹹：“……”

“你們先別動腦子，讓我想想該怎麽辦。”

他一直以為溪川宗的人神神秘秘，個個都會高冷無比，可這兩次的見面讓他徹底打破了自己對他們的認知。

這些人是真的只适合在最簡單的社會環境中生存。

簡單環境的話……

江鹹突然正色道：“鬼王是不可能殺的了，不過我有一個更重要的任務需要你們去做。”

這些人眼睛都亮了起來：“掌門你說，讓我們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江鹹神秘一笑。

暫時把這些人安排到附近的酒店後，江鹹随着檀霄回到了家。

檀霄收拾好後就坐在沙發上等着江鹹，可這時張沉年卻打電話過來詢問情況。

“換回來了？！沒想到江鹹的求生欲還挺強的，這就是愛情的力量？”

見檀霄不想和自己廢話，他又繼續道：“這幾天就讓他注意飲食清淡，不要過多的運動，等過段時間魂體穩定下來，那個人格就徹底不會再出現了。”

清淡飲食倒是能注意，只是運動……

檀霄朝着浴室望了一眼。

他已經忍了好些天了，本以為今天可以……

不過為了江鹹考慮，他還是應了下來。

江鹹擦着頭從浴室走了出來：“誰的電話？”

“張沉年。”

“怎麽了，是在說我的事嗎？”見檀霄心情似乎不太好，江鹹詢問道。

檀霄點頭。

江鹹心提了上來。

“是不是……”

檀霄見他誤會，解釋道：“別瞎想，他只是讓你別做運動。”

江鹹松了一口氣：“看你的表情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

檀霄：“這事也不小。”

江鹹：“？”

檀霄：“沒什麽，我幫你吹頭發。”

江鹹的睡衣沒有特意把所有扣子都系上，松松散散的，露出的脖頸和鎖骨都十分誘人。

檀霄站在他身後仔細幫他吹着頭發，手指會有意無意地觸碰到他的耳朵和頸窩。

這麽美好的身體，他此時卻只能看一看，簡直是一種折磨。

被他的手指觸碰時，江鹹也會不自覺地心跳加速。

頭發吹幹後，他轉頭問看向檀霄，卻發現對方也在直直地盯着自己。

“那個，晚上要一起睡嗎？”

雖然和檀霄只有幾天沒相處，但他覺得已經離開對方很長時間了。

檀霄聽到這話，手中的吹風機差點沒拿穩。

他幾乎就要毫不猶豫答應下來，可張沉年的話卻再次回響在他的耳邊。

不行，他不能和江鹹睡在一張床上，萬一控制不住就慘了……

看到檀霄猶豫，江鹹有些疑惑：“怎麽了，不方便嗎”

他只是心裏攢了許多話，想和檀霄聊聊天而已，可對方似乎在擔心其他的。

檀霄：“張沉年說了，不讓你做劇烈運動。”

江鹹：“……”

幾秒鐘之後他才反應了過來，臉唰地一下就紅了，目光也迅速躲開檀霄。

“那，那我回房了！”

江鹹有些手足無措地往自己房間走去，直到關門也沒回頭看一眼。

檀霄想要壓制住自己內心的躁動，可最後還是失敗了，還是沖了個涼水澡才徹底讓自己冷靜下來。

再忍一段時間，再一段時間就好了……

第二天一大早檀霄就出門了，他先是去了一趟超市，買了許多攻略上所說的中秋必備禮品，直到把後備箱塞滿。

随後他又回了一趟地府，打包了一對掐絲琺琅，樣式好看，也不至于太過貴重而讓兩位老人不肯收下。

回到住處時，江鹹正睡眼朦胧地從房間裏走出來。

“你起來啦？”

檀霄點了點頭：“你先去收拾，我給你買了早飯。”

江鹹眯着眼微微一笑，語氣有些懶懶的。

“好。”

看着他往洗手間走去的纖瘦背影，檀霄又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腦子裏全是他剛剛的那一抹笑。

等到江鹹出來時，飯已經在桌子上擺好了。

“哇，這麽豐盛啊。”

檀霄把紅棗粥端到了他面前，昨晚他喝了酒，紅棗粥能讓胃舒服一些。

江鹹一邊喝粥一邊和他商量着去外公外婆家的事。

“一會兒我去給他們買些糕點，我們再去飯店買些飯菜，省得他們再忙活了。”

檀霄随意地應着，托着腮看他吃飯，目光中滿是欣賞。

就差說出“真棒，吃得真香”這種話了。

江鹹無奈笑了笑：“別光看我，你也吃啊！”

檀霄搖了搖頭：“看着你就飽了。”

江鹹：“……”

沒事，看表情他應該是在誇自己。

吃完飯，江鹹回屋換了身衣服，可出來時卻不見檀霄的身影了。

沒一會兒，對方便從自己的卧室走了出來。

“你看，這身怎麽樣？”

江鹹瞪大了眼睛：“你這是要去面試啊？！”

“太正式了嗎？我也覺得有點，等我再換一套！”

等他再次出來時，身上換成了一件簡單的白T外加牛仔褲，可這次還沒等江鹹說話他自己就搖起了頭：“不行不行，這樣會顯得不成熟。”

江鹹站在原地來來回回四五趟，最後一把拉住了他。

“可以了！”

檀霄一怔，看了看自己的穿着：“這身可以嗎？會不會……”

“不會！白色T恤加西褲永遠不會出錯，成熟中又帶着清爽，顯得你整個人都特別精神！”

江鹹眼神真誠，心裏想的卻是他再試下去，買東西就來不及了。

檀霄也終于松了一口氣。

“好，那就這身。”

終于要出門了，結果檀霄又折返回去，戴上了他那只擱置了許久的手表。

這樣看起來就更像是精英人士了。

想起第一次見面他對兩位老人的态度，他開始有些後悔了。

都說第一印象很重要，他還能挽回自己的在兩人心中的形象嗎？

江鹹看到他滿是心事的樣子，笑道：“這世上還有能讓你緊張的人啊？”

檀霄伸出手指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你不就是嗎？”

他的話脫口而出，說完兩人皆是愣了一下。

“那什麽，我們先去買東西吧！”

兩人正好走到車旁，檀霄打開了後備箱，看到裏面滿滿當當的東西後，江鹹震驚了。

“你什麽時候去買的？！”

檀霄：“這些夠了嗎？”

江鹹：“何止啊，這也太多了些……你竟然還拿了琺琅？！”

“不值錢的，給他們當個擺件，不知道這樣他們對我印象會不會好一些。”

“菜也已經買好了，中午我做飯。”

江鹹：“那感情好，你做的比飯店的好吃！”

檀霄聞言也笑了。

“走吧。”

兩人驅車來到山腳下，如今天氣不算太涼，但山野間已經盡顯秋色。

外公外婆的院子前堆滿了落葉，看起來有些凄涼。

江鹹擡手敲了敲門，過了很久，兩人才走了出來。

“小弦？”

外公扶了扶眼鏡才從門縫裏看清了來人，連忙把門打開。

“你們怎麽來了？”

“今天是中秋。”

老人似乎已經忘了這件事，反映了一陣才道：“那快進來，快進來！”

外婆也跟着出來了，看到他們手裏拎了這麽多東西，忍不住抹起淚來。

以前每次過節，他們都會想念女兒還在家的日子，越想越是難受，後來索性就不急記這些日子了。

可是每次春節遠處的鞭炮聲響起，中秋一輪圓月挂在天空時，他們又總是被迫記起這些往事，失落更甚。

她握住江鹹的手，一邊問他冷不冷，一邊又道：“不是外公外婆狠心，你們一會兒吃了飯就抓緊走吧，我怕你出事……”

江鹹卻笑着随她走進屋，找到了那個娃娃。

娃娃身上的色彩更加斑駁了，看起來就像是快要腐朽一般，如果沒有及時換魂，他應該就會和這個娃娃一起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外婆，以後你們不用再供着他了。”

老人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那怎麽可以，它和你的命可是連着的！”

這時檀霄也走了進來，道：“他不用再依靠這個木頭娃娃活着了，我們已經找了大師破解，以後江鹹會活得很好，也可以随時和你們走動了。”

江鹹見他說謊的能力見長，目光中都帶了些贊賞。

兩位老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反複詢問是不是真的，江鹹也一遍遍笑着告訴他們“是”。

他們激動地抱住了江鹹：“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看着他們幸福的樣子，檀霄也由衷感到高興，他對幾人道：“你們先聊着，我去做飯。”

“不行不行，還是我們來吧。”

江鹹卻攔住了他們：“外公外婆，他做飯可好吃了，你們歇着吧，我去幫忙。”

說着，他也進了廚房。

看着兩人忙碌的身影，老人對視了一眼，都笑了出來。

“你別說，這小檀還挺勤快。”

“不止，他對小弦也很好。”婦人道。

“是啊，他要是個女的，還能給咱們小弦當媳婦，哈哈哈！”

婦人笑着拍了他一下：“你個老頭子！”

“不過，小弦也這麽大了，是不是也該談戀愛了？”

看着他的背影，婦人道：“咱們從小到大都沒照顧過他，這事兒咱們也管不着。”

“可是他從小到大都是孤孤單單一個人，如果能找個體己的陪着自己，咱們以後走得也能安心不是？”

不久，飯菜就被端上來了。

滿滿一大桌，香氣四溢。

兩位老人不斷誇贊，檀霄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都是些家常菜，二位不嫌棄就行。”

江鹹看着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

檀霄平時對待別人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可是今天卻格外謙遜。

吃飯時，老人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小弦，你有對象了嗎？”

江鹹一愣，筷子裏的肉差點掉在桌子上。

他看了檀霄一眼，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該搖頭。

還好老人沒有一直等着他的答案，而是繼續說道：“如果有合适的，你還是要試着相處一下的，畢竟兩個人在一起可以相互扶持，比一個人在一起要好一些。”

外婆說完這話又怕江鹹覺得自己管得多，又解釋道：“我們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如果你身邊能有個人陪，我們也能放心些。”

江鹹點頭：“我知道。”

他又看了檀霄一眼，發現對方似乎比剛才更緊張了，于是在桌子底下握住了他的手。

“外公，外婆，”江鹹認真地看着對面的兩位老人，“我已經遇到合适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