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拜年的狐貍

拜年的狐貍

【30】

葉靖華站在楚詞身後，目光沉沉，面無表情。

這叫楚詞心中惶惶然。

雖然兩人不止一次的說過喜歡，但其實葉靖華心中依舊不安，他知道的。剛剛的事情他看到了多少？莫霄抱他，莫霄親吻他的手腕，這些他都看到了嗎？

“靖華，我……”

楚詞急于解釋，大宇和笛子也着急着要解釋。

“葉醫生，阿詞他……”

兩道聲音都被莫霄的輕笑打斷了。

“楚楚，你想解釋什麽？”

莫霄看着那邊站着的面容嚴肅的男子，笑得狡猾而安然。

“是要解釋剛剛發生的一切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是我偷襲你是我糾纏你，是我都是我不好？何必呢？你不如解釋為什麽還留着我們一起買的書，不如解釋你為什麽還留着我們一起買的咖啡機，不如解釋就算是搬了家那裏頭點點滴滴都還是我的痕跡。楚楚，喝咖啡是我帶給你的習慣，咖啡是會上#瘾的，你——戒得掉麽？”

“你不要強詞奪理。”楚詞握緊了拳頭沉聲道，“只是因為他也喜歡喝咖啡而已！”

“也喜歡？哈哈！”莫霄忍不住笑出聲來，“楚楚，你怎麽還是這麽不善于說謊？看看你找了一個什麽樣的替代品？一個喜歡喝咖啡的醫生！他是不是很忙？你是不是有大把大把的空閑時間用來思念用來思索用來僞裝？你敢說你沒有給他煮咖啡沒有給他煮粥沒有在深夜留燈給他嗎？你敢否認嗎？”

“住口！”楚詞揚眉怒喝道，“靖華不是替代品！”

他平日裏溫和無害，葉靖華等人從來沒見過他發怒的樣子，禁不住被吓了一下。莫霄臉色也微微變了一變，卻依舊笑道:“又生氣了，炸毛的貓仔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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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仔，這樣親昵的一個稱呼，這樣無奈而縱容的語氣。葉靖華的心頭發抖。

“莫霄！”楚詞再次沉喝，握緊拳頭用力地閉了一閉眼。不能生氣，不能沖動，這情況一旦有差錯，葉靖華就要傷心了！

“你說他是替代品，這樣的說法，對，也不對。”楚詞平複了情緒，聲音淡淡。“的确，沒有誰是可以替代的，因為記憶即是時間，而時間不可複制。莫霄，我們之間的過去，那些時光與記憶，無可替代。就算是葉靖華，也不可以代替回憶。”

楚詞在莫霄漸漸歡喜的目光與身邊漸漸加深的寒冷裏一字一句地說:

“他不過是取代你，成為我心中最重要的人而已。”

“時間與記憶不能取代，但是最重要的人這個位置，卻只有一個。曾經是你，現在，以及往後的每一天，都是他。”

“所以，如果你堅持認為他只是你的替代品，那他取代的，就是你的位置！”

莫霄在楚詞的話裏有一段長長的沉默，眼裏，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不，不可能……”他搖搖頭笑道，“不可能的……”

他擡起頭，眼裏居然滿是淚水。

“楚楚，你怎麽能這樣說？你怎麽能這樣對我？你忘了我們高中的歲月了嗎？你忘了我們十年的堅持了嗎？你忘了那年聖誕節我千裏迢迢的奔赴？你忘了那個明月夜，揚州二十四橋上的洞簫？那一夜……”

“莫霄！”楚詞看着葉靖華越來越沒有表情的臉與越抿越緊的嘴唇，想要喝止了莫霄的話。

而莫霄恍若未聞，依舊在喃喃自語。

“楚楚，你都忘了嗎？你都忘了嗎……”

他說着說着，臉上忽然褪去了悲傷，輕輕地溫柔地笑了。

“楚楚，你還在怪我麽？怪我突然無聲無息地離去？怪我狠心寄給你那個包裹？可是楚楚，就是這樣狠心也不能叫我放開你，你叫我怎麽辦？我便是跟人結婚也忘不掉你，我日日夜夜思念你，每分每秒都想見你。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勇氣才敢回來找你麽？你以為我狠心絕情，怎麽知道我也在害怕？怕你生氣怕你失蹤，怕你不要我，怕自己錯得太過分你真的死了！”

莫霄的聲調越拔越高，嘶吼一般的調子低語一般的音量，更顯得凄哀絕望。

“楚楚，你知道我久久沒收到你的回信，在婚禮上也找不到你的身影時，心裏在想着什麽嗎？”

楚詞被他的悲傷感染---他本就是容易被話語打動的人---禁不住垂下頭，低聲問道:“什……什麽？”

莫霄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啞着聲音說:“如果你死了，我就去跳加勒比海！”

楚詞心頭一跳，猛的擡起頭來，睜大了眼看着莫霄。

莫霄眼神居然是從未有過的複雜。傷心，沉痛，後悔，絕望，孤注一擲，深情款款，甚至有百死不悔。他壓低了嗓音，輕輕地又無比清晰地說道:

“就像曹出雲發現田錦輝死的時候一樣，你如果死了，我也去跳海！”

“你……”楚詞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個人真的是莫霄？他居然沒有油腔滑調沒有插科打诨，就這麽幹幹脆脆地承認了自己的後悔坦白了自己的深情，将一顆心毫無防備地打開，把那些從前他認為軟弱羞恥的感情盡數表露于人前。

這樣不設防備的深情眷眷的莫霄。

楚詞心頭一酸，語調也忍不住放軟了。“莫霄，聽到你這樣說我真的很高興，我從前總是以為，這十年來，只是我一個人在戀愛……”

“不是的！不是的！”莫霄急切地抓住楚詞的手，“楚楚，不是的！我一直是真心待你的，相信我！你看，你看……”

莫霄手忙腳亂地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慌手慌腳地打開。“楚楚，你看，我連戒指都準備好了！”

他單膝跪在地上，一手握着楚詞的手，一手舉着戒指。語氣焦急，神色堅定又慌張。

“跟我結婚吧，楚楚。”

楚詞腦子裏嗡地響了一下，心頭突突狂跳，從來沒想過這種情景，慌亂得不知所措。茫然無助的時候，下意識就去找葉靖華，想問他怎麽辦。目光碰上葉靖華的，葉靖華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別開頭去，不再看向這邊。

他的避開有如一盆雪水迎頭潑下，涼得楚詞心尖尖都在發抖。

靖華，靖華，你為什麽要躲開？你為什麽不出一聲？你不怕我一時糊塗就答應他嗎？你不怕我一時糊塗就毀了我們的未來嗎？

你都不在乎嗎！

楚詞在一剎那很傷心，很想哭。

“莫霄，”他輕輕地叫着，沒有感覺握着他的手的手輕輕地顫抖了一下，眼睛卻捕捉到那個別過頭的人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我想再說一次，聽到你這麽說，我真的很高興。我的十年，終于不是白白浪費的了。如果是在半年前，甚至在我收到那個包裹之前，不要戒指，不要你單膝跪地，不要你情話綿綿，只要你回來，天荒地老我都會等你。你知道的，我就是這麽個人。”

那個別過頭的人将身體繃得筆直，像一根張到盡頭的琴弦，再碰一下，就要斷裂，再也修不好。

楚詞于是笑了，在莫霄越來越掩飾不住的歡喜得意裏輕輕地說:“可是現在不行了。”

莫霄的歡喜與得意凝固住了，那人忽然轉過頭來，抿緊了唇睜大了眼，定定的看着這邊，好像漏掉一個字，都是千金萬寶的損失。

于是楚詞含笑回應他的目光，眼裏溫情脈脈。

“我現在有另一個人需要等待、愛戀、保護，我有另一份幸福必須無怨無悔直到天荒地老。我的一生一世，再不是你的權利了，它屬于另一個人。我只喜歡他，只想跟他一生一世，所以，我不能答應你。”

楚詞甩開莫霄的手，幾步跑到葉靖華身邊，用冰涼的手握着他同樣冰涼的手，軟聲道:“走吧，我們回家去。”

葉靖華扣住他的手指，無聲地往前走。經過莫霄的時候，他停下來冷聲道:“就算是替代品，也替代了你的一切。他的所有，從今往後，只屬于我。”

語罷牽着楚詞上樓，大宇和笛子裂開嘴笑了，撿起地上的購物袋跟了上去，準備享受一頓美味的晚餐。

莫霄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周邊圍了一圈大爺大媽大叔大嬸。在衆人的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他低頭将戒指收起，轉身走進自己的車。

在車門關上的一剎那，露出一彎狐貍般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