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同心而離居

同心而離居

【35】

陽春三月，某個小醫院，某個病房。莫霄靠在床上，楚詞站在床邊。

“莫霄，我們之間的帳，一筆一筆，今天清算一下吧。”

莫霄歪着頭笑了一下，“我們之間還算得清麽？”

“算不清也要算。”楚詞冷聲道，“我們之間，要有個幹幹脆脆的了斷。”

“了斷？斷得了麽？”莫霄笑着挑挑眉，用未受傷的手指指自己的傷口。“楚楚，我們之間，注定糾纏不休。”

“你就是亂麻我今天也要一刀斬下，你休想此計未成又生一計，将我們的生活攪得雞犬不寧。”楚詞冷冷的笑了一下，“我家門口的暈倒、我家樓下的求婚、網上的那個帖子。莫霄，我不生氣，你不要當我是好欺負的。”

“噗……”莫霄笑彎了眼，“你一直都是很好欺負的。”

“那是我一直再容忍你。”楚詞截口道，“那時候我喜歡你，所以無論你做什麽，我都容忍你。但是凡事都要有個度，莫霄，我們相識十年，除了那天在樓下假裝求婚，你從來都沒有跟我道過歉。”

莫霄笑道：“那你現在也可以原諒我也可以繼續容忍我啊。”

“我憑什麽要忍你一輩子？”楚詞說，“我又不愛你。”

莫霄被他一再的強調弄得心煩意亂。“你不愛我？我離開了你會自殺，他離開了你都不見落淚，你還說你不愛我？”

“我不落淚就代表我不難過嗎？不，莫霄，我現在很難過，很難過很傷心，心口痛得就要失去意識了，比你離開的時候更難過。莫霄，你知道當初我為什麽對你動心嗎？因為那時候的你總是最先知道我情緒的人。可是，現在你還看得懂我的情緒嗎？”

“你愛我，卻叫我最愛的人離開，這裏……”楚詞指了指心口，“你知道我剛剛在機場看他的背影時心頭有多痛嗎？我有種心髒被挖走的感覺。而你當時離開，我只是覺得麻木，覺得好累好累，我真的再也沒力氣去等你了。我自殺不過是因為害怕面對你從來不愛我的事實，并不是因為沒有你我就活不下去。我只是不能相信自己居然被一個人騙了十年。”

“你說我騙你十年？”莫霄詫異，轉而冷笑道，“那你怎麽知道他不會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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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不是輕易許諾的人。”楚詞說，“跟他在一起，我從未想過要分離，我相信他會跟我一輩子在一起。他叫我有勇氣去相信未來，他叫我有勇氣去愛。現在，就算他離開，我也不會去死。我要好好的活着，去找他，去挽回他，去把餘生都給他。”

莫霄繼續冷笑道：“等你找到他，他都忘了你了。”

“那我也要去找他。”楚詞說，“他當然可以放開，他在這場相逢裏已傾盡所有，無論得失，他都可以接受地無怨無悔。可是我沒有，我什麽也沒有給他，所以我不能放手。我欠他一份奮不顧身，欠他那一句話，所有都要給他。”

“奮不顧身……”莫霄沉默了一下，“楚楚，你當初為什麽不去找我？”

“我去找你就有用嗎？”楚詞反問道。“你就會不跟那個女人結婚嗎？”

“我……”莫霄啞然。

“你不會的。”楚詞微微的笑了一下，“你對我從來都沒有半點真心。”

“我怎麽不是真心？”莫霄怒道。

“你要是真心會不顧我的感受？”楚詞好笑，“你算計我，你在網上爆我的隐私，你将我綁架，你還差點強……”

楚詞頓了頓，擺擺手。“算了，我今天過來不是跟你抱怨從前的，這些真心還是不真心的話，現在都不重要了。”

“莫霄，我現在過來，是為了告訴你，我不跟你計較你的所作所為，我不報0。0警。既然你認為是靖華搶走了你的東西，既然覺得我們對不起你，那現在我們同心離居就當是給你的償還。但是從此以後我們兩不相欠再無瓜葛，恩消怨散無情無仇，就算再見，亦是不相識！”

莫霄沉默許久，輕聲問道：“楚楚，你這是……在恨我嗎？”

“我不恨你。”楚詞道，“因愛而生恨，我既然不愛你，為什麽要恨你？”

“楚楚，你騙我，你在說反話，你恨我。”莫霄輕輕地說，“你一定是恨我的，所以我回來這麽久了，你都不問我為什麽回來。”

“因為我并不關心你回不回來，也不想知道你回來幹什麽。”楚詞不想再多說，“我走了。”

“我不準你去找那個男人！”莫霄忽然一把扯下傷口的紗布，紅着眼睛吼道，“你敢去找他，我就自殺！我真的自殺！”

楚詞冷冷一笑，“靖華跟我說，割腕不是那麽容易死的，你今天吓吓你的手下就算了，我過來不過是想跟你說清楚，你死與不死，現在和我無關。”

楚詞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楚楚！你要是敢去找那個男的，我就把你從前的照片發出去，我就把那天在酒店的錄像發出去！我把你弄得身敗名裂！我叫那個男人也身敗名裂！”

“楚楚，你回來！楚楚！不準走，不準走！”

“砰……”有玻璃器皿打碎的聲音，門外的醫生護士聽到動靜立刻沖進去。

“先生你不要激動！”

“楚先生你不要刺激病人！你快回來！”

中間夾雜着莫霄一聲高過一聲的叫喊：

“楚楚不要走！楚楚！楚楚你回來！楚楚我真的會自殺的！我死了你也不在乎嗎？我死了你也不在乎嗎！”

楚詞置若未聞，只管一路往前走。

他要去遠方，去葉靖華在的地方。

手機上的號碼全都被莫霄删掉了，一個都不剩。楚詞不記得其他人的號碼，只記得葉靖華的。

算了。楚詞看了一下周圍，這個地方沒來過。問了一下周圍的人，估算了一下，離省圖比較近。

他不準備再用莫霄給的那輛車。楚詞一邊問人，一邊往前走。花了兩個半小時才找到袁帆的咖啡店。

“楚楚？”羅羅看到楚詞推門進來，吓了一大跳，沖上前驚叫道，“你怎麽了？為什麽一副被虐過的樣子？網上那沸沸揚揚的是怎麽回事？”

“先給我杯水。”楚詞在沙發上坐下，嗓子都快冒煙了。

“哦哦！”羅羅急忙倒了杯水遞過去。

“我喜歡的是葉靖華，不是暗香。其他的，不要問。”楚詞喝了水，嗓子終于好受了點。“借我點錢，我要打車回家。”

羅羅咬了嘴唇，欲言又止，最後什麽也沒說，給了楚詞錢。

“謝了。”

楚詞接過錢，打車回家。開門以後就發現，葉靖華将所有的東西都搬了回去，鑰匙也沒有留下。楚詞的心又抖了一抖，只能安慰自己說還可以再去找葉靖華的。

他想找，卻哪有那麽簡單？

去找齊亞解釋，卻被市一院的人告知齊亞被派去下鄉了，要三四個月才能回來。楚詞不死心，跑去鄰市拜訪葉家。葉家卻又怎麽肯聽他的解釋？楚詞連門都進不去。蹲在門外守着，就被葉家所有人無視。他被莫霄綁了許久，幾經折騰，差點在葉家門口暈倒。

楚詞，鎮定一點，堅強一點。在思念的夜裏，在擔憂害怕葉靖華放棄的夜裏，他這樣對自己說，然後着手準備重新辦理戶口本和身份證。種種繁瑣艱難的程序之後，楚詞終于可以開始辦理出境護照。

等我啊，等我，靖華，等我。

飛機起飛的那一剎那，楚詞差點就要流着淚感謝上帝了。

幸好他知道葉靖華去了哪所大學，幸好有這一絲的希望。

就是只有一絲希望，他都要做萬分的努力。

因為那是葉靖華。

從肯尼迪機場到那所大學，楚詞用蹩腳的英語艱難的前行。他不知道葉靖華進修的具體是什麽東西，他不知道葉靖華在哪，他只能斷斷續續地描述着葉靖華的樣子。

那個男子，中國人，黑發，比他高半個頭。鼻梁很直，眼睛很黑，嘴唇很薄。面容很嚴肅，但是真的很好看。

也是該他運氣好，遇到了一個中國的留學生，告訴了他葉靖華他們那批人大約住在哪個社區。楚詞也不顧那人是不是會騙他，按照他的指導找去了那裏。幸好幸好，那個社區真的有中國的留學生，而且有人見過葉靖華。

“就在三樓最裏邊的那間。”

楚詞一步步走上樓，心口砰砰直跳。

我來了，我來了葉靖華，你還要我嗎？

楚詞站在門前，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伸手敲門。

敲門聲在走廊裏回蕩，久久的，從最響亮到漸漸無聲。

楚詞心中慌亂，禁不住又敲了敲，還是沒有人開門。

“靖……靖華……”絕望劃過心頭，楚詞輕聲叫道，“是我，是我楚詞，靖華你在不在？開開門……”

楚詞拍着門，不斷地叫道：“葉靖華，你在不在？葉靖華我來了！你開門！”

已經是晚上了，旁邊房間的外國人開門爆出一連串的英文，楚詞聽不懂也懶得聽，只是叫道：“葉靖華！葉靖華！葉靖華！”

冰冷的門紋絲不動，楚詞的勇氣忽然全都消散了，腿一軟就跪倒在葉靖華的門前。

他被拒絕在葉靖華的門外了。葉靖華不要他了。

楚詞，你活該，你活該。誰教你沒有給他足夠的信心？

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嗡嗡嗡地提醒着。

楚詞，不要崩潰。你看，大宇他們一定很擔心，你下飛機都沒有給他們打電話報平安。

記得葉靖華的話麽？記得葉靖華的拯救麽？楚詞，楚詞，你要振作，他終究會回去的。你就在葉家大宅等着，等到白發蒼蒼黃土深埋的那一刻。

楚詞深吸一口氣，希望自己的聲音能正常一點，不要叫大宇他們擔心。

“喂？”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

“喂？”誰？趕快說話！楚詞看了一下來電顯示，竟然是個陌生的號碼。心中一煩，擡手就要挂掉，卻有個念頭一剎那之間閃過腦海。楚詞手一抖，差點抓不住手機。

顫抖着将手機貼近耳朵，楚詞試了好幾下才能發出聲音。

“靖……靖華？”

那邊是一陣熟悉的呼吸聲，就像之前他還喜歡賴床時，每天都能從電話裏聽到的呼吸聲一樣。

“阿詞，你在哪裏？”

一股熱淚從心底最深處直沖而上，楚詞的眼睛瞬間就模糊了。“我……我在你門前。靖華你開門你聽我說……”

“阿詞，我都知道了，對不起。”葉靖華輕輕地打斷他的話，聲音裏帶着點鼻音。“阿詞，房間的鑰匙在隔壁，你去借，先進去歇着，我等等就回去。”

楚詞捂住口鼻，不敢也不能再說話。

葉靖華，你在哪裏？我好想你……

“阿詞，我在家裏，我們家。我回來找你了……因為，我真的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