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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很快張姨出來說午飯做好了，遲安在牧林靜和顧時毅的目光鼓勵下，邁着小短腿“嘿咻嘿咻”跑上了樓。

“哥哥！哥哥！”遲安踮着小腳尖敲響了顧臣年的房門。

因為最近這幾天遲安經常會來敲門找顧臣年玩，所以顧臣年沒有多想，很快就把房間門打開了。

“哥哥！”遲安揚着小腦袋，雙手背在身後晃來晃去，笑眯眯地對顧臣年道，“顧叔叔回來啦！張奶奶做好了午飯，哥哥下來和我們一起吃飯叭！”

顧臣年整個人僵了一下。

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下樓吃過飯了，每次下樓來到餐廳的飯桌前，他就會想起記憶裏的那個女人，一臉惡毒地将她吃剩下的冷菜端到自己面前，嘴裏噴着髒兮兮的口水，兇狠地罵他：“吃吃吃，就知道吃！幹脆餓死你算了！”

那個時候是冬天，顧家的宅子裏有地暖，可是他碗裏的飯菜永遠是冰冷的，有時候還能聞到陣陣的酸味，顧臣年那時候年紀小，不知道，有一次他實在太餓，就把那碗裏帶着酸馊味的飯菜全部吃了下去，當天晚上他便由于食物中毒住進了醫院。

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敢下樓吃飯了，餓了，就吃一點藏在自己房間裏的零食和面包，直到那段時間他餓得實在太瘦，在外面工作回到家的顧時毅才發現了端倪。

顧臣年蒼白着臉，只是怔怔地站在自己的房門口不說話。

“怎麽了哥哥？”遲安主動地過去牽顧臣年的手，“你不想吃飯嗎？今天張奶奶做了蒸蛋餃、小薯泥，還有土豆炖雞，可好吃啦！還有安安最愛吃的八寶鴨！你真的不想和安安一起下樓吃飯嘛？”

顧臣年被遲安柔軟的小手牽着，很想說自己不去，他莫名地，他竟然說不出口。

遲安知道自己撒嬌很有用，他有時候想在公園裏多玩一會兒，不用像那些小朋友一樣躺在地上裝毛毛蟲，只要用手捏着媽媽的衣擺，稍微扭扭自己的小屁股，媽媽就會同意了。

想到這裏，遲安也牽着顧臣年的手，扭起了自己的小屁股：“哥哥，去嘛去嘛！”

他這一招是在電視裏學的，電視裏的小朋友就是這樣和自己的媽媽撒嬌的，遲安覺得要比躺在地上裝毛毛蟲幹淨得多。

而且商場裏的小朋友是因為扭屁股沒有用才躺在地上裝毛毛蟲的，遲安才不需要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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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遲安不知道的是，他扭屁股的姿勢根本沒有學對，電視裏的小朋友除了扭屁股還會晃小手，遲安沒有晃小手，只是撅着屁股扭來扭去的樣子像一只小鴨子。

顧臣年忍不住被遲安逗笑了，他揚起嘴角，低聲對遲安道：“好，哥哥一會兒就下來。”

站在樓梯拐角偷聽遲安和顧臣年對話的牧林靜與顧時毅聞言，不由自主地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詫異與激動。

很快顧臣年換了一套出門穿的衣服下樓了。

雖然顧臣年沒有穿睡衣下來，可能是覺得樓下比房間要髒，但他願意下來，至少對于牧林靜和顧時毅來說已經有很大進步了，兩人都很欣慰，對待顧臣年和遲安也分外熱情。

張姨擔心顧臣年會因為下樓吃飯而應激，特意給顧臣年準備了他平時專用的兒童餐盤，将他的飯菜和其他人的分開，單獨裝在他自己的餐盤裏。

遲安的面前則擺了一口小碗，裏面裝着白白的大米飯，旁邊還有一個小碟子，是張姨特意為他準備的小薯泥和水果玉米。

遲安拿起水果玉米“啊嗚”咬了一口，又用兒童專用的小勺子舀了一勺小薯泥送進嘴裏。

牧林靜看他吃得那麽快，忍不住笑着勸他：“安安吃慢點，沒有人跟你搶。”

說完拿起紙巾幫他擦了擦嘴角沾着的薯泥。

“張奶奶做的飯好好吃啊！”遲安從來不吝于誇獎，特別是對張奶奶，因為張奶奶真的會做很多很好吃的菜，而且每次做的都不一樣。

“好吃就多吃點。”顧時毅笑着用公筷給遲安夾了一只鴨腿。

張奶奶做的八寶鴨最好吃了，特別是鴨腿。

遲安回頭看了看，看到坐在他旁邊的顧臣年餐盤裏沒有鴨腿，連忙對顧臣年道：“年年哥哥，你也吃鴨腿，張奶奶做的鴨腿好好吃呀！”

說完他拿起自己的兒童練習筷，伸手去夠桌子中央的八寶鴨。

可是八寶鴨離他太遠，他根本就夠不到。

顧時毅見他這樣，連忙幫他把八寶鴨的盤子端了過來。

遲安用練習筷夾起了鴨腿。

可是鴨腿太重，遲安筷子用得還不夠熟練，剛夾起來就掉回了盤子裏。

遲安有點氣餒，索性把練習筷丢掉，用自己的小手抓起了盤子裏的鴨腿。

顧時毅：“安安……”

他話還沒說出口，就看到遲安把手裏的鴨腿放到了顧臣年的餐盤裏：“哥哥吃，安安的手洗過啦，是幹淨噠！”

顧臣年點點頭，很快用筷子夾起那只鴨腿吃了起來。

顧時毅：“……”

這一頓飯，顧時毅和牧林靜都吃得膽戰心驚，他們擔心顧臣年會忽然站起來，跑到洗手間去嘔吐，又或者幹脆連飯都不吃了，回房間去洗手洗澡。

然而，一直到一頓飯安靜地吃完，他們料想中的事情都沒有發生。

反而是吃完飯後，遲安主動說要陪顧臣年一起去洗碗。

“哥哥好厲害呀！”遲安道，“安安都不會洗碗，哥哥可以教安安洗碗嗎？”

顧臣年點點頭，把自己見底的餐盤端起來。

“嘿咻嘿咻！”遲安嘗試着從兒童椅上往下面跳。

遲安太矮了，大人用的凳子給他坐他會夠不到桌邊，牧林靜只好專門給他配了一把兒童椅，而顧臣年個子高，坐在大人凳子上的時候只要在屁股下墊一個坐墊就可以了。

可惜遲安的腿太短，靠他自己一個人從兒童椅上下來很困難，遲安只好用老辦法，在兒童椅上轉了個身，準備趴着從椅子上滑下來。

正滑到一半，遲安忽然覺得自己身子一輕，是顧臣年用兩只手夾着他的腋下，把他從椅子上抱了下來。

之前牧姨姨也經常這樣抱着他下來，但是遲安有些扭捏，因為他總覺得這裏不是自己的家，牧林靜也不是他的媽媽。媽媽也提醒過他，在牧姨姨家要聽話，不要總是給牧姨姨添麻煩，所以他總是寧願自己下來。

但是哥哥就不一樣啦！

或許是因為顧臣年只比遲安大一歲，遲安總是覺得顧臣年比牧林靜和顧時毅這樣的長輩要親近一些。而且顧臣年願意抱他下來，遲安也很開心，這意味着他和哥哥的關系又更近了一步！

遲安高興地牽起顧臣年的手：“哥哥，走叭！我們去幫張奶奶洗碗！”

說完他就要拉着顧臣年往廚房的洗手臺方向走。

顧臣年見遲安連碗都忘了拿，忙退回去，把自己的餐盤和遲安用過的兩口小碗都拿上了。

來到廚房，張姨已經吃完了晚飯，正在擦竈臺，順便等着收拾餐廳吃剩下的碗筷，遲安見到她，對她道：“張奶奶，您今天不用忙啦！我和哥哥幫你洗碗吧！”

張姨笑着道：“謝謝安安，但是洗碗是張奶奶的工作，你如果真的想洗碗，不如和哥哥一起把你們自己用過的碗洗了吧！”

遲安想，既然要讓大家都覺得顧臣年是好孩子，那麽和哥哥一起幫張奶奶洗碗就是第一步，雖然張奶奶好像不太願意，不過哥哥一向吃完飯都是自己洗自己的洗碗，繼續保持也是一樣噠！

相比之下，安安可不能輸呢！

等媽媽回來了，安安也想讓媽媽誇他一句乖寶寶！

想到這裏，遲安雄心勃勃地對顧臣年道：“哥哥，我準備好啦！你來教我洗碗吧！”

顧臣年帶着遲安來到洗手臺前，搬來了一把小矮凳。

洗手臺的設計對于兩個孩子來說有點高，就連顧臣年都需要借助小矮凳才能夠到水龍頭，更不要說遲安了，他兩只手艱難地扶着洗手臺的邊沿，奮力地踮起腳尖，卻連洗手臺的水槽都看不到。

“哥哥！哥哥！”遲安困難地在洗手臺邊沿蹦跶，卻只能露出半個小腦袋，“我看不到！”

顧臣年從矮凳上下來，讓遲安站了上去。

這下遲安能看到了。

顧臣年踮着腳，站在遲安身後，把遲安圈在懷裏，拿起了自己的餐盤，教遲安洗碗。

“把水打開。”顧臣年道。

遲安伸手過去，打開了水。

“左邊是熱水，右邊是冷水，”顧臣年說，“洗碗之前，先用熱水把碗沖一下。”

說完他拿起自己的餐盤，送到了水龍頭底下。

“唰唰——”熱水沖刷着餐盤，遲安忙也拿起自己的小碗照做。

沖了一會兒，顧臣年道：“等把碗上的剩菜和油沖洗掉，就可以用洗潔精了。”

顧臣年指了指旁邊裝着藍汁汁的瓶子。

“原來這是洗潔精！”遲安把自己的碗送過去，學着顧臣年的樣子，開始按瓶子上的按鈕。

一下、兩下、三下……

瓶子裏的洗潔精不停地湧出來，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顧臣年忽然想到牧林靜之前提醒過他：“年年，洗碗的時候洗潔精不要放太多，不然的話容易在碗上殘留，小朋友吃進去會中毒的。”

顧臣年連忙對遲安道：“夠了！安安，夠了！”

“嗯？”遲安好奇地回過頭看顧臣年，“可是年年哥哥之前洗碗的時候，放的藍汁汁比我現在還要多呢！”

顧臣年抿了抿唇：“哥哥這樣做是不對的，安安不要學，容易中毒。”

“啊！中毒！”遲安連忙停下按洗潔精的手，一臉怕怕地道，“既然會中毒，那哥哥以後也不要做啦！如果哥哥中毒的話，安安會很擔心的，好嗎？”

他眨眨眼，小鹿眼的眼尾微微下垂，望向顧臣年的藍棕色眼眸裏滿是擔憂。

顧臣年的心裏湧起了一股暖流，他想起遲安剛來的那一天，拜托他幫忙撿奶糖時露出的也是這種表情，小小的臉頰和大大的眼睛裏裝滿了依賴和乞求。

這是顧臣年長這麽大，第一次從另一個人身上體會到被需要的感覺。

只不過，這個年紀的顧臣年或許還不太懂。

顧臣年咬了咬嘴唇，最終還是答應了遲安道：“好，哥哥以後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