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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昭不由真心實意地說:“方先生,拐小孩掙的錢,還不如他在您這裏一直幹活掙的多。”
方曜頓了頓,看向他,一時無言。
路昭抓抓腦袋,小聲補充:“而且,拐小孩是違法行為,一般人也不會冒這個風險。”
“……”方曜道,“不是你想的這麽簡單。有前科的人,根本不可能來這裏做事,我事先都做了背景調查。”
路昭反應了半天,意識到自己能通過面試,肯定也是被調查過背景的。
這麽想起來,自己第一天來時,方先生一直讓自己處于他的視線範圍內,沒有讓自己單獨照顧胖崽,而正式上崗,已是第二天的事了。
想起這些細節,他不由為方曜對胖崽的重視程度咋舌,在他老家,小孩都是随随便便就養大了。
路昭便說:“您太緊張了,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再說了,您付這麽高的薪水,哪有人會想不開,故意弄丢這份工作呢?”
方曜收回了目光:“那可不一定。”
這時,路昭懷裏的小胖崽總算停住了抽噎,他便給小胖崽擤了鼻涕,說:“看,舅舅多在乎你啊,去給舅舅道個歉。”
小胖崽癟着嘴,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為什麽不要?”路昭問。
胖崽委屈巴巴,小聲說:“舅舅兇。”
“因為舅舅擔心你啊。”路昭想把他放在地上,可小胖崽不肯落地,四肢緊緊扒着他。
路昭便說:“難道寶寶以後再也不喜歡舅舅了嗎?”
小胖崽記仇,說:“寶寶再也不喜歡舅舅了。”
路昭笑了笑:“可是舅舅還會一直喜歡寶寶。”
小胖崽愣了愣,随即說:“才不會呢。他打寶寶。”
路昭看着他這副模樣,忽然想起兒時的自己。他小時候也調皮過,也被母親揍過,但母親過不了多久就會來找他和好。
他控訴着,說讨厭媽媽,說媽媽不愛他了。
可母親每次都會說——媽媽會一輩子愛你,就算你讨厭媽媽,媽媽依然愛你。
路昭摸摸方恒毛茸茸的腦袋:“舅舅會一直喜歡你的,就像爸爸媽媽也會一直愛你一樣。這就是血濃于水的親情,是生存法則決定的,無理由的愛。”
方恒懵懵懂懂地聽着,路昭再叫他站好,他便勉勉強強把兩只小腳落在了地上。
方曜從沙發另一端看過來,但沒有作聲。
路昭輕輕推着胖崽的背:“去和舅舅說‘對不起’。”
方恒被他鼓舞着走了兩步,又趕緊退回來,來拉路昭的手:“阿昭陪寶寶。”
路昭說:“寶寶要自己去哦。”
方恒為難地拿小胖手不停撓臉蛋:“不要、不要。”
“沒有那麽難。寶寶只要走過去,說‘對不起’,舅舅馬上就會原諒你了。”路昭耐心地哄着他,“然後,寶寶就可以像以前一樣,和舅舅一起玩,一起睡覺。”
他哄了好一會兒,方恒終于被說動,期期艾艾地朝方曜慢慢挪去。
不過,才走到一半,方曜擡眼看了過來,小胖崽立刻敏感地停在了原地。
他兩只小手緊張地抓着自己的褲子,轉過腦袋向路昭發出求救的眼神。
路昭笑道:“舅舅也在等你過去,快去吧。”
可方恒不敢再往前走了,就站在離方曜兩步遠的地方,小聲說:“舅舅對不起。”
說完,就小心地瞅着方曜。
方曜輕輕嘆了一口氣,朝他張開手:“來。”
胖崽立刻滿血複活,高興地噔噔噔跑過去,撲進了他懷裏。
路昭也總算松了一口氣。
方曜揉了揉胖崽毛茸茸的小腦袋,看向路昭:“你很擅長教導小孩。”
被他一誇,路昭有些腼腆,說:“沒有。方恒本來就很聽話。”
方曜道:“剛才我教訓了他,但他沒有說我是壞蛋。”
路昭一愣,這才想起來,方恒竟然真的改掉了這個口頭禪。
這麽說來,胖崽跑來學校找自己,也知道穿上鞋才出門。
自己教過他的東西,他都記住了。
路昭不由笑道:“他真的好聰明。”
接下來應該是方先生的教育時間,他不便再待下去,就說:“方先生,那我就先回去了。”
聞言,胖崽着急了,從方曜懷裏擡起小臉:“不要!”
方曜安撫地拍了拍他,道:“你把方恒照顧得很好。接下來方恒還要在我這裏待很長一段時間,他父母只會偶爾來看望,我還是希望你可以繼續照顧他。”
路昭雙眼一亮,随即又犯了難,說:“可是,我們已經開學了。”
方曜點點頭:“我們好好合計一下這件事。”
他帶着路昭去一樓的小書房,抽出一沓白紙,和路昭一一敲定這份長期雇傭協議的條款。
最後說定,工作日路昭每天早上趕過來招呼小胖崽起床、做早餐,然後方曜帶着胖崽出門上班,在單位吃午飯,路昭回學校上課,到晚上再來做晚飯、陪玩、哄睡覺,而周末則是像暑假那樣,路昭全天都要照顧方恒。
原本路昭聽到這個安排,覺得方先生已經完全可以一個人帶小孩了,不需要再花這麽多錢聘請育兒師,方曜卻很直白地告訴他:“我願意支付這筆費用,換取我下班後的自由時間。”
路昭:“……”
這樣一來,這份辛苦錢,就該路昭來掙了,畢竟他也沒有別的什麽本事,能找到這樣的工作已經十分滿足。
而且,路昭早已習慣了這樣的辛苦——原先他一邊讀書,一邊帶弟弟,一邊打理家裏的大小家務,比這還要辛苦,還吃不飽飯,也不會有人付他薪水。
現在這樣,已經比在家裏好多了。
還能每天見到方先生。
路昭很爽快地答應了,方曜便将這份簡單的雇傭協議謄抄了兩份,兩人簽了字,各留一份。
晚上,路昭回到寝室時,已經将近九點,他抓緊時間抱着臉盆沖去澡堂洗了澡,再回來時,才發現最後一名室友也已經入住了。
他們寝室雖然是四人間,但只分配了三個人,再加上隔壁寝室的四個,就是他們班的所有雌蟲同學了。
最後來的這名室友叫王志,和路昭一樣來自偏遠地區,不過他可比路昭高大強壯多了,皮膚曬得黝黑,一張嘴露出雪白的牙齒。
路昭回來時,他正津津有味地同宋悅講自己暑假在家上山砍柴下水摸魚的趣事,宋悅躺在他上鋪直打哈欠。
見路昭進來,宋悅撐起眼皮,問:“你送那個小朋友回家了?”
“對。”路昭抱着盆去陽臺上洗衣服。
宋悅好奇道:“那個小朋友是你什麽人?你們身上并沒有相近的氣味啊。”
蟲族對氣味及其敏感,兩名蟲族有無血緣關系,聞一下就知道了。
路昭本想說那是雇主家的小孩,可今晚和方先生簽過的協議裏,明确提出了要他對這件工作、對方恒方曜的信息予以保密,他便只能說:“是朋友家的小孩,比較喜歡和我一起玩。”
宋悅倒也不是真的要深究,只說:“那個小朋友真的好可愛。他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雄蟲寶寶。”
路昭心想,有方決那樣外表出衆的母親,方恒也沒法長得難看。
雄蟲寶寶大多是長得像母親的。
這麽想來,方先生應該是更像他母親?怪不得他和方決先生的外表性格不一樣。
路昭一邊東想西想,一邊搓洗着手裏的衣物,臉上挂着不自覺的微笑。
王志的大嗓門穿透陽臺:“路昭,你沒事吧,洗衣服還笑得出來?”
路昭臉上一紅,剛想說話,整個寝室一黑。
九點半,宿舍拉閘斷電了。
王志百無聊賴,往床上一倒,閉眼睡覺。
路昭借着窗外透進來的月光,摸黑洗完衣服晾好,也爬上了床。
明天是正式報到,辦入學手續,領書本,事情不算太多,剛好可以讓他适應一下一邊上學一邊打工的生活。
明天的話,可以把白襯衫和黑西褲拿出來穿了……
路昭這麽想着,陷入了黑甜的睡眠。
第二天,生物鐘讓他準時在六點醒來。
寝室裏還靜悄悄的,路昭輕手輕腳飛快洗漱,換上白襯衫和黑西褲,将有些長的頭發梳齊整,穿上新涼鞋——沒辦法,他現在只有這一雙鞋,只能這麽搭配。
以往秋冬天都是穿母親做的布鞋,今年遠在首都,只能自己做布鞋了。
路昭給兩位室友留了張紙條,說自己早上出門打工,上午九點回來,這才走出寝室。
今天出門很早,去菜市場買了菜,趕到方先生家裏時,時間還早,路昭照舊把涼鞋脫在門外,赤着腳走進屋裏,方曜正如往常一樣,坐在沙發上看報。
“方先生,早上好。”路昭向他打招呼,心中頗有些懷念。
“早上好。”方曜擡起頭看過來,眼神往下落了一些,說,“鞋櫃裏有新拖鞋。”
路昭一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赤腳:“……給我穿嗎?”
方曜繼續看報:“總不能一直光腳。”
路昭腼腆地笑了笑,拉開鞋櫃,裏頭果然有一雙嶄新的涼拖鞋。
在這個家裏打掃了這麽久的衛生,鞋櫃裏的鞋子路昭都認得,方先生給家人和客人準備的拖鞋都是樸素的黑色或深藍色,唯獨這雙新買的拖鞋,是明亮的黃色。
路昭剛想彎起嘴角,目光一轉,看到了鞋櫃外放着的胖崽的小拖鞋。
小胖崽方恒的小拖鞋是黃色的。
不僅如此,他的小毛巾也是黃色,洗澡的小鴨子玩具也是黃色。
路昭有些哭笑不得。
看來在方先生的觀念裏,這就是給小朋友用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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