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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書店兼職和路昭想象的不太一樣。

雖然活計很輕松,但氛圍卻不算好。這兒的正式員工幾乎不管他們,上班時三三兩兩湊在一塊兒閑聊,事情全部交給兼職的大學生做,出了簍子就互相推脫。

路昭幹了幾天活就失去了熱情,索性在打工的時候好好看書,不卷入那些湧動的暗潮。

放假前他給林老師寫了信,拜托林老師有空到他家裏看看,悄悄和母親說說他的情況,讓母親安心。

這封信寄出去,估摸着半個月就能寄到家裏,原本他還想寄一些首都才能買到的新奇東西回家,後來宋悅告訴他這些貴重物品可能會丢件,他才作罷。

他的日子過得平平無奇,宋悅卻跟坐過山車一樣,每天都雞飛狗跳的。

自從開始做義工,每天最晚七點半得起床,收拾自己,出門吃早飯,八點半之前趕到街道辦,這對他來說已經十分折磨了,可更災難的還在後頭。

他被分去孤兒院幫忙。

本來宋悅以為這些孩子從小就被父母遺棄,肯定都是些內向的小可憐,哪知道孤兒院裏比菜市場還熱鬧。

小朋友們大多還沒到上學的年紀,平時會有老師來給他們進行學齡前教育,但是現在已經放寒假了,這些精力旺盛的小蟲崽們每天一睜眼就是瘋玩,一直玩到晚上上床睡覺。

宋悅和另外幾個義工負責帶領他們一起吃飯,不讓他們打翻飯菜,等他們去玩的時候,就要收拾餐廳、收拾卧室,還要時刻提防小蟲崽們進來搗亂。

第一天,宋悅就在分發飯菜的時候被調皮的小蟲崽撞了湯桶,雖然他飛快穩住了大桶,可一小半湯仍潑在了他身上。

第二天,他和其他義工把尿床的小朋友的被褥拿到院子裏洗,一個小朋友玩鬧沖得太快,一腳跌進滿是泡沫的大臉盆裏,濺了幾個大人一臉的泡沫,又自己飛快爬起來,帶翻整個臉盆,渾身濕透在院子裏亂跑。

宋悅抓住他,把他拎去洗澡,洗澡的時候這小家夥又亂開水龍頭,直接把宋悅從頭澆到腳。

大冬天的,他渾身滴水從澡堂走出來,被冷風一吹,渾身都在發抖。

可對着這麽小的孩子,宋悅有脾氣都發作不出,只能渾身濕漉漉找到孤兒院的看管員,拿座機電話打到宋興家裏。

沒人接電話。

偏偏在這個時候,聯系不上哥哥,也不可能聯系上路昭,宋悅又凍又憋屈,都要氣哭了,只能打給徐行知。

那邊剛一接通,他就大叫:“你騙我!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害得多慘!我不幹了!我不幹了!我再也不相信你的鬼話做什麽有意義的事情了,你就是存心要整我!”

一口氣喊完,他就幹嚎起來:“哇——我哥也找不到人了——我怎麽辦——渾身都濕透了我要凍死了——”

徐行知靜默了一會兒,同那邊的人說:“父親,我有事出一趟門。”

宋悅的幹嚎停頓一瞬。

他嘭的一聲挂斷了電話。

這個姓徐的,電話那頭還有別人怎麽也不吭一聲!

這時,剛剛那名帶他進來打電話的雌蟲看管員拿着大毛巾走進來。

“小同志,趕緊把頭發和身上擦幹,不然要凍感冒了。”他把毛巾遞給宋悅,“你裏面穿的衣服也全打濕了嗎?要是只有外衣濕了,就脫下來,我給你放屋裏的土炕上烘一烘。”

宋悅剛剛發洩了一通,又聽他這麽一說,着急無助的心情頓時緩解不少,跟着他去了看管員們的宿舍。

這座孤兒院在老胡同裏,這一片的民居仍是普通平房,上旱廁,燒土炕,與外頭鋼筋水泥的高樓大廈仿佛是兩個世界。

宋悅将外衣外褲脫下來,拿毛巾吸了一遍衣褲上的水,看管員便把土炕上的被褥掀開,将他的衣褲放在土炕上烘幹。

“你在這兒收拾着,然後休息一會兒。”看管員說,“剛剛給家裏人打電話了吧?等衣服送過來,你再出來吧,外頭太冷了。”

“多謝、多謝。”宋悅一邊擦着頭發,一邊說。

看管員擺擺手:“這些孩子們太調皮了,要不是你們過來幫忙,這一個寒假我們幾個人根本顧不過來。”

宋悅問:“你們一整個寒假都要上班嗎?那你們也不回家過年嗎?”

看管員笑了笑:“我們也是從這兒讀書走出來的,現在又回來做事,反正春節也沒地方去,在這裏反而還熱鬧。”

宋悅一愣,有些懊惱自己問錯了話,可這時要道歉又會再次戳中人家的傷疤,正在猶豫間,雌蟲看管員已經走出了屋子。

宋悅一邊擦着長長的頭發,一邊走到窗戶旁,看着外頭院子裏四處撒歡的小蟲崽們。

這是不是他們一生中最幸福、最開心的時光?

等到他們上小學,接觸了孤兒院以外的孩子們,他們就會發現,別人是有爸爸媽媽的,而他們沒有。

當發現自己是人群中的異類時,迷茫、憂愁、怨怼、痛苦,就會接踵而至。

宋悅難得地覺得自己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把頭發擦得半幹,到炕上坐着休息,土炕上墊着被子,溫度傳到人身上剛剛好,他坐了沒一會兒就直犯困。

他喜歡看連環畫和小說,每天宿舍熄燈後還打着手電筒在被窩裏看,睡得晚,早上就起不來,這兩天早起,真是把他困死了。

反正衣服一時半會兒也幹不了,宋悅幹脆往炕上一躺,閉上眼睛。溫暖幹燥的被褥舒服得不得了,躺在上面渾身的懶勁兒都往外鑽,沒一會兒他就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朦朦胧胧有人在叫他。

“小同志,小同志,醒醒。”

宋悅勉強睜開眼睛。

面前仍是那名雌蟲看管員。

“你對象給你送衣服來了。”他拿出了一套棉衣棉褲。

這身軍綠色的棉衣棉褲明顯是舊的,袖口褲腳都有磨損,但好歹沒打補丁,宋悅自己的衣服又沒烘幹,只能穿上,跟着雌蟲看管員走出屋子。

徐行知就在屋外等着,一看見他,就說:“你不是要凍死了?怎麽在這兒舒舒服服睡大覺。”

宋悅橫了他一眼,說:“我衣服都濕了,不待在屋裏,難道待在外面吹冷風?”

一旁的雌蟲看管員講話了:“你這個同志,剛剛拿着衣服跑進來那麽着急,怎麽見着對象的面,也不說句好的呢。”

徐行知:“……”

宋悅樂了,捂着嘴偷笑。

“你們在這兒說說話吧,不要吵架啊。”看管員叮囑了一句,走到前院去了。

宋悅笑了一會兒,見徐行知抱着雙臂斜着眼睛看自己,就故意抱怨:“你從哪兒找的衣服啊,硬邦邦的。”

“這是我高中穿過的衣服。”徐行知說,“多少年不穿了,裏頭的棉絮都硬了,你将就一下吧。”

宋悅看看自己身上這套樸素的棉衣褲,再看看徐行知現在穿的時髦挺括的黑色呢子大衣,又樂了:“看你現在人模狗樣的,以前還不是個小土包子。”

“……”徐行知一挑眉,“取笑我?那你脫下來。”

宋悅兩手抱緊自己,嘿嘿一笑:“這個大小,給我穿正合适。”

他在炕上睡了一覺,心情好多了,打濕的長頭發也全烘幹了,就是有些亂蓬蓬的,宋悅拿手指勉強把頭發梳順,但他頭發本來就炸,梳過了更加蓬得厲害。

“越弄越亂了。”徐行知伸手把他拉過來,将他的頭發左右分縫,給他紮麻花辮。

宋悅瞅着他靈活的手:“你還會紮辮子呢。”

“這又不難。”徐行知紮完左邊這一條,從兜裏掏出一條亮色的發圈,給他綁住辮子。

“你怎麽還有發圈?”宋悅低頭看着自己的辮子,“……這是在哪買的?好漂亮。”

“在南邊買的。”徐行知說。

宋悅拎起這條紮好的辮子,看了看發尾綁着的發圈,是橘紅色的,上面還帶了一個小小的橘子裝飾。

“就是去買一條一條的朱古力那次嗎?”他問。

徐行知點點頭,給他把另一邊辮子也紮好,掏出一個小桃子的粉色發圈綁上了。

“這個可愛!”宋悅驚喜道。

随即,他眼珠一轉:“你大老遠去一趟,肯定不止買了兩個吧?”

說着,他不等徐行知反應,猛的一個伸手就去掏他大衣的口袋。

可是他的手在口袋裏一抓,不僅抓到了發圈,還隔着衣服抓到了別的東西。

“咦?”宋悅有些疑惑,可就在他發出聲音這瞬間,他被徐行知一把抓住了手臂。

宋悅擡頭看他,才發現兩個人已經靠得極近,這一擡頭,幾乎能感受到對方溫熱的呼吸。

“摸到了什麽?”徐行知垂着眼睑,盯着他,低聲問。

宋悅回憶起剛剛自己伸手,隔着一層呢子衣料,碰到了他腰側一個硬邦邦的東西。

那是一個沉甸甸的、別在腰帶上的手柄。

他沒有見過、更沒有摸過真的槍,可他好歹看過不少電影和老照片,小時候也玩過不少玩具槍,摸一摸就猜到了七八成。

他不由咽了口口水,心髒在胸膛裏撲通撲通直跳,慌張道:“沒什麽呀,我只摸到了發圈。”

徐行知垂着眼睑看了他一會兒,這才握住他的手,慢慢從自己的大衣口袋抽出來。

“下回不要亂碰我了。”

宋悅悻悻道:“哦。”

徐行知把口袋裏剩下的幾個發圈都掏了出來:“拿着。”

宋悅剛剛被他的氣勢鎮住了,還沒緩過來,乖乖接過發圈,小聲道:“都給我?”

談戀愛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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