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 25 章
“公路自行車運動,歸根結底,是一項體能分配的運動。”
在成為環法“大魔王”之後,羅伊向後輩們分享他多年以來積累的比賽經驗。
“你僅有一枚子彈,你要找到最合适的時間把它打出去。”
這個比喻很新鮮,也很形象。
坐在臺下的年輕選手們,聽見羅伊的“經驗”都出了神。
“如果你面對一個HC等級的上坡,我可以現在就告訴你,你的體力,只夠你發動一次‘進攻’。”
“如果這次‘進攻’你無法擺脫你的對手,那麽你就失去了這唯一的、沖出重圍的機會。”
“你在賽前大量的訓練,你的精心準備……你的野心,你的全部渴望,會因為這次不合時宜的出擊,全部化為泡影。”
羅伊面對臺下那一張張年輕的面孔,他曾經也像這些面孔一樣,活力無限卻不知天高地厚。
但是他在身為“兔子”的年代裏,用無數次失利才換來了這一寶貴經驗,并且在之後的大環賽中一次次被反複證明:
——你只有一枚珍貴的子彈。
現在,羅伊,在拉羅茲山道上,果斷将這枚“子彈”打了出去。
他從喬治的“盲點”出發,爆發出了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并且努力保持。
喬治和他雷諾車隊的隊友們都看到了羅伊的“爆發”,但是都來不及反應。
在坡道上緩慢爬坡的自行車,加速有一定時滞性。
喬治在看到羅伊沖上前的那一刻沒能跟上他的節奏,之後就再也跟不上了。
雷諾車隊的三名選手彼此相互看看。
喬治看向他的一名同伴——這位也是隊內優秀的爬坡手,有個外號叫做“兔子殺手”,專抓“兔子”。
但現在這名爬坡手也遺憾地搖搖頭,表示他沒有辦法“抓住”羅伊。
雷諾車隊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三個人團結在一處,保證喬治按照自己的節奏,以最快的速度,攀上這個恐怖的坡道。
喬治與羅伊之間的總成績差距正在一點點縮小——現在喬治僅剩的希望,就是在拉羅茲山道上将時間差距控制在50秒之內,這樣他還能保住黃衫。
明天的第18賽段難度略小,雷諾車隊憑借自己的強大實力,應該能保住他們的勝利果實,将比賽延續到第20賽段的計時賽去。
喬治擡頭,他能在“之”字形上升的山地公路上看見羅伊的身影。
羅伊與喬治的距離正在縮小。
喬治心頭一喜,奮力向前猛沖。
但是無線電裏傳來了教練組的通知:
羅伊與他之間的物理距離雖然在縮小,但事實上,羅伊領先得更多。
因為羅伊已經騎上了24%坡度的“魔鬼”賽道。
在這種賽道上,騎車還沒有走路快。
但羅伊咬着牙,忍着大腿肌肉的疼痛,努力保持他蹬車的頻率。
這是最痛苦的階段。
他自覺體能已經接近耗盡,他不自覺地開始在路面上“之”字形地騎行,試圖将騎行的實際坡度減小一些。
在他身邊,有很多前來觀戰的車迷和觀衆,他們在羅伊耳邊大聲吶喊助威,但羅伊什麽都聽不見。
汗水從他額頭上不斷滾落,沾在他的睫毛上,幾乎令他視線不清。
他的胸腔劇烈起伏,喉嚨口發澀發苦——自行車運動,已經從健康的有氧運動轉變為了痛苦的無氧運動。
羅伊就是在自虐。
在這條山道上騎行,他根本沒有機會欣賞阿爾卑斯山脈那些壯美的頂峰,廣闊的山谷。
他正在做的,是在和自己戰鬥,挑戰自己的極限,問自己:
“羅伊,重新擁有了一副年輕的身體之後,你究竟還能走到多遠?”
“羅伊,醒醒,這不正是你夢寐以求的——”
他張開口,急促地呼吸。
他蹬車的力度越來越疲軟。
他覺得自己快要頂不住了。
“羅伊,堅持住,羅伊!”
助理教練皮埃爾在耳機的另一頭大吼。
“實時差距已經縮小到17秒,羅伊,再堅持一會兒,你就能拿到‘虛拟黃衫’了。”
“虛拟黃衫”,意味着羅伊的實時成績已經超過目前的黃衫。他已經将一件“想象中的”黃衫穿在了身上。
羅伊回頭看喬治他們的位置:對手的狀态令他感到安慰,卻無益于羅伊提升自己的狀态。
誰知,就是這一瞥眼,羅伊在雷諾“小火車”的身後,突然看見了白色的領騎衫。
羅伊一個激靈,他仿佛猛地醒了過來。
是亞瑟——羅伊在和雷諾車隊糾纏較量的過程中完全沒有注意過亞瑟。
但現在,亞瑟卻以令人吃驚的速度趕了上來。
羅伊感覺到自己的雙眼一亮:
是的,來了!他終于等來了一個對手!
羅伊伸手擦了一把汗,汗水如雨,灑落在山道上。
但是羅伊眼神已經清明,他仰起脖子向上看,目光投向了坡道的終點——那裏也是本賽段的終點。
亞瑟的長坡能力絕對不能小觑——羅伊心想:本賽段他除了要奪取黃衫之外,更重要的是,他還要和亞瑟争奪“長坡之王”的稱號——上輩子他倆始終沒能分出勝負的較量。
“羅伊,羅伊……”
皮埃爾在無線電那頭已經激動到完全說不出話來。
“你已經,你已經……”
羅伊的實時成績已經超過了喬治,奪得了“虛拟黃衫”,只要将這個優勢保持到終點,他就将穿着黃衫繼續下一賽段的比賽了。
“冷靜,羅伊還有實力,他還能沖——”
維克多的聲音比較穩,很難聽出他其實也正在發抖。
是的,羅伊還能沖。
他甚至已經不再走“之”字了,他撐起身體,開始奮力搖車。
跟雷諾車隊的競争他根本不放在眼裏,此刻他最想贏的比賽其實是:到底是亞瑟還是他羅伊,才是真正的“長坡之王”。
——這才是最最最重要的!
亞瑟的速度很快——年輕人漸漸地超過了雷諾車隊的選手,朝羅伊的位置發起挑戰。
看起來亞瑟也十分痛苦,他将護目鏡擡起,領口扯開,咬緊了牙關奮力追趕。
但是亞瑟很顯然有個目标,他不需要盯着終點,他只需要盯着羅伊。
旗鼓相當的對手,能夠成就彼此,讓他們各自爆發出最大能量。
終于,終點線在望,羅伊扭過頭回身看了看就在他身後兩三百米處的亞瑟——
他将毫無懸念地奪取本賽段的冠軍;
他還将披上黃衫。
但是羅伊還在沖羅伊不敢有絲毫松懈——他知道自己的身後還跟着亞瑟。
不到終點,這一場較量就不算結束。
在沖過終點線的一剎那,羅伊終于松開車把,伸出雙手指向上天。
他在感謝上天,給了他亞瑟這樣一個對手。
羅伊沖過終點線的時候,可完全沒有注意到,終點旁有一大群保安,簇擁着一名“觀衆”。
這名“觀衆”個子不高,面容俊朗。他在羅伊沖線時相當激動地為羅伊鼓掌喝彩。
羅伊在沖線之後,趴在自己的坐騎上喘息的時候,周圍沖過來的媒體記者們早已急不可耐地遞上麥克風。
“羅伊,在法國總統面前奪得冠軍,您對這樣的榮耀有什麽感想?”
羅伊:法國總統……跟我有什麽關系?
“待會兒法國總統接見您,您想要和他交流些什麽?”
羅伊這時突然支起身體:對了,亞瑟,亞瑟這時該沖線了。
他雙手支撐着自行車龍頭,擡起沉重的右腿輕輕一蹬。
“對不起,請讓一讓,我要去接個人——”
記者們不得已,紛紛給羅伊讓開一條路。
羅伊蹬着車,經過法國總統面前,又一次完全沒認出這位,而是自顧自等在終點線跟前。
亞瑟比羅伊慢了40多秒,這時正沖過終點線。
羅伊向他伸出手,亞瑟則向他露出笑容,龍頭輕輕一擺,向羅伊這邊過來。
亞瑟與羅伊最終握了握手。
羅伊有種感覺,亞瑟原本想要擁抱他的。
而他心裏也有種沖動,他也想擁抱一下亞瑟。
如果沒有亞瑟,他今天絕對騎不出這樣的成績。
但是羅伊這人就是這點不好:他總有點偶像包袱。他總記着自己和亞瑟,是分屬不同車隊的“對手”,他們在為了冠軍和領騎衫毫不留情地你争我奪。
誰知亞瑟突然張開雙臂,狠狠地擁抱了一下羅伊。
閃光燈在他們周圍刷刷地亂閃:這一副對手之間惺惺相惜、相互致敬的畫面,勢必成為環法歷史上的經典鏡頭。
“你說,‘長坡之王’這個稱號,會落在咱們兩人誰的頭上?”
擁抱的時候,羅伊在亞瑟耳邊悄悄地問。
亞瑟頓時哈哈一聲長笑,松開羅伊,在他肩上潇灑地拍拍。
“一時的得失勝負算什麽,有本事你和我争一輩子的‘長坡之王’!”
“好,一言為定。”
羅伊也反手拍拍羅伊的肩膀,這才轉過身來。
剛才一直被羅伊忽視的“觀衆”
羅伊聽見那名觀衆在發問:“所以今天是年輕車手的舞臺,對嗎?”
站在他身邊的環法主辦方官員回答:“是的,總統先生。”
羅伊:……?
他一回頭,正好與那一位打了個照面。
史上最年輕的法國總統,頓時沖羅伊眨了眨眼睛,向羅伊伸出手——
“祝賀你,羅伊!”
“祝賀你以傑出的拼搏精神,和超凡的技術水平,奪得了現階段的總成績第一。”
“羅伊,恭喜你,你已經穿上了黃色領騎衫。”
法國總統去環法某一賽段的現場觀賽是傳統。小馬哥上任以後也是年年去,2020年也不例外——但因為他一直戴着口罩,而且就守在終點線旁邊,因此沖線的選手确實都沒怎麽注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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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