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五色繩

五色繩

第六章

雨在端午的淩晨停了。

清晨，阿嬷帶着傘去看被淹的地，而付明熙則去河邊采菖蒲和艾草。

艾草和菖蒲長在相隔不遠的水邊，付明熙穿着膠鞋，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被水浸濕的泥濘河灘邊，仔細分辨着各種野草。

菖蒲就像一把劍，根莖紮在淤泥中，而葉片筆直向上。而艾草葉片形狀特別，散着淡淡清苦香氣，葉片背面長着淡淡白色絨毛。

端午挂艾葉和菖蒲的習俗由來已久，據說從前黃巢起義時攻城，在路邊偶遇婦人。黃巢敬其愛護大哥遺孤，便揮劍斬下路邊艾草菖蒲，令其挂在門前，并命士兵入城不傷門前懸挂艾草菖蒲的人家。

婦人回城，将此事告知城中人家。次日，黃巢入城見城中各戶皆懸挂艾草菖蒲，但仍信守承諾，不傷城中人，領兵離去。由于當天是端午，于是此後端午門前懸挂艾草菖蒲的習俗便因此流傳。

付明熙一手抓着菖蒲的葉子，一手拿着鐮刀切割。

鐮刀與葉片接觸，發出沙沙聲響，淡色汁液流在鐮刀上，散着濃烈的草木香氣。

采集了艾草和菖蒲，付明熙從小溪上去，從田埂繞路，到了自家菜地。

阿嬷正揮着鋤頭整理被雨水淹沒沖塌的田地，菜葉浸泡在地裏，大半都開始腐爛了，空中萦繞着奇怪的濕臭味道。

“阿嬷，我來吧。”付明熙上前将手中放着艾草和菖蒲的籃子遞給阿嬷，道：“你在邊上指導我，我動手，這樣會快一些。”

“好嘞。”阿嬷拎着竹籃站在邊上，而付明熙下了田壟，舉着鋤頭，揮汗如雨。

阿嬷已經開了一個口，将積水從菜地裏排了出去，現在付明熙需要做的，就是将塌了的田壟重新堆起，在菜地周邊挖出水槽。

見付明熙已經将水槽挖出了雛形，阿嬷便回去做午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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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明熙挖好水槽回家，就看見門上挂好了菖蒲和艾草，而廚房煙囪白煙袅袅。他放了鋤頭，進廚房時，阿嬷鍋裏的粽子也煮熟了。

兩人窩在廚房裏。

桌上是小米粥，粽子，鹹鴨蛋還有豆幹炒五花肉。

為了防止付明熙被餓到，阿嬷一共煮了八個粽子，自己吃兩個，付明熙吃六個。

煮好的粽子囊括了之前包的四種口味，付明熙吃了四個，就實在吃不下了，只好把剩下的兩個粽子先放着，晚上再熱熱。

“來乖仔，等會兒吃完飯帶上啊。”阿嬷吃的少，率先放下了飯碗。她從兜裏掏出前幾天下雨時編好的五色繩，放在付明熙面前：“祝乖孫能早日找到好媳婦。”

付明熙沒說話，只是笑了笑——好媳婦肯定是個男人。

“還有一個。”阿嬷又從口袋兜裏掏出一條五色繩，“小霍一個人在家，你有空就去把這個給他吧。”

“行。”付明熙點頭，“阿嬷你下午要做什麽？”

“我就去田裏看看菜，把爛的菜給挑出來漚肥。”阿嬷起身，拍拍付明熙的肩，“對了，你陳爺爺他們說是去參加龍舟比賽了，你都多久沒看過了？下午可以借車去玩玩。”

“陳爺爺？”付明熙有些驚訝，“他還在劃龍舟？”

“哎呀不是。”阿嬷樂呵呵道，“他好幾年前就不劃船了，當了個指導——不過還是厲害，三屆能贏兩次。”

“算了。”付明熙想了想，“我還是幫你挑菜葉。”

阿嬷揮揮手，道：“沒事。挑菜葉費不了什麽力氣，就是把爛的扔到桶裏——你就去玩吧。”

阿嬷回房睡午覺去了，付明熙收拾好碗筷，想着現在才十二點，小霍應該還在吃飯，正好過去把五色繩給他。要是人不在的話，自己就去隔壁借輛電動車，騎去看陳爺爺龍舟比賽。

雨後的天空萬裏無雲，正午陽光很曬，為了防止被曬暈，付明熙打了傘。

走了七八分鐘，遠遠地就看見那片寥廓的綠荒地，和荒地邊緣小小的棚和井然有序的菜地，以及三間屋子和門前水泥平地。

付明熙還不知道小霍到底叫什麽，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到這裏，承包了那麽大一片地，結果就用了一小塊兒。

又走五分鐘，付明熙到了小霍的家門口。

門沒鎖，付明熙一靠近黃狗就從它那狗窩裏竄了出來，吐着舌頭哈着氣，“汪汪”叫着。

而屋子裏坐着的人放着碗起身，走向付明熙。

“嘿。”付明熙笑着對男人揮了揮手，“送你個東西。”

“什麽東西？”

男人咽下嘴裏的粽子，疑惑地看着付明熙。

付明熙從口袋裏掏出阿嬷編的五色繩，遞到男人面前：“我阿嬷編了五色繩，送給你。辟邪納福，端午安康。”

男人低頭，只見用青、白、紅、黃、黑五種顏色細繩編成的手繩，正靜靜躺在白皙手掌上。

“謝謝。”他伸手，拿過五色繩，試着自己系上。

修長手指劃過平坦掌心，付明熙不自覺蜷了蜷手指。見男人自己不方便帶，便道：“我幫你吧？”

“嗯。”

男人将五色繩又遞給付明熙，伸出左手，掌心向上，手指微曲。他的手腕內側沒有被曬得那麽深，青色血管透過薄薄皮膚顯現，仿佛能感受到血液在靜脈流淌。

付明熙展開五色繩，繞過男人的手，在弧度好看的手腕內側扣上手繩的扣子。松開手，手繩落在手腕上，微微晃動。

“好了。”付明熙舒展了不自覺屏住的呼吸，微笑着，臉頰淺淺梨渦。

“謝謝。”男人垂下手，擡頭道謝。他也在笑，只是唇角弧度不太明顯，容易被人誤會板着臉。

“那我走了。”付明熙轉身，又想起了什麽，“哦對，堯河下午在辦賽龍舟，你感興趣的話可以去看看。拜拜。”

說完，付明熙又轉身，準備向遠處人家集聚的地方走去，問熟悉的村裏人借輛電動車。

“等等。”

沒走多遠，身後忽然傳來低沉聲線，喊住了付明熙。

——是小霍。

“我要去看賽龍舟。”男人道，“你要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