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中秋夜

中秋夜

第五十三章

直播順利結束，小農場直播人數再破新記錄，輕松突破十五萬。

而小農場的認證預約連接也達到百分之八十的覆蓋率。

他們一共對外發放了兩千農場草莓認證名額，一個星期內，有一千七百多人提前預定了自己所認證植株的産出果實。

而在直播之後，p市日報的公衆號關注也增加了不少，于是加大宣傳，向省電視臺申請，在晚間新聞提了一嘴——現在大家也都知道了，p市有個高科技農場特別有名，而且政府要圍繞該農場建設相關産業園。

這樣的消息一出，聞到味兒的商人開始關注p市，連帶着厘鎮縣城房價都漲了些許。

秋分一過，各地就開始降溫了。

p市在M省西部，沒有山遮擋，沒有海調節，自然涼的更快，這時候就得穿上長袖了。

中秋前兩天，霍賈收到了家裏打來的電話，讓他回家，一家人圍一塊兒吃頓飯。

“我不想回去。”霍賈擠在付明熙邊上，和他一塊磨月餅餡，“回去沒意思，還是和你呆一塊兒好。”

這話說的，都三十了，還跟過年回家鬧着要和領居家小孩兒一塊兒吃年夜飯的熊孩子一樣。

付明熙莞爾：“可是你每天都和我呆一塊兒。”

這意思就是讓霍賈回去了。

肉眼可見的，霍賈有些悶悶不樂，頭頂看不見的毛耳朵都垂了下來：“那不一樣……”

霍賈攪拌豆沙，看樣子在絞盡腦汁地形容這種不一樣，付明熙壓下摸摸他毛寸頭的想法，笑道：“中秋節也該一家人待一塊兒——八月十五人團圓，我們天天見，就用不上這一套。”

Advertisement

霍賈總覺着有道理又覺得沒道理，但也找不出什麽不對，在中秋前一天回去了。

農歷八月十五，中秋之夜。

“怎麽？想霍仔了？”阿嬷笑呵呵道，“又不是剛結婚的小夫妻，這麽依依不舍？”

“阿嬷——”付明熙将自己做的月餅端上桌，無奈道：“我只是覺得他不在，月餅都好像沒人吃。”

桌上白瓷盤上堆了五個月餅，手掌大小，是有蓮蓉和豆沙餡的，深棕外皮泛着淡淡油光，模具印出花紋，而兩面字都不一樣——正面是月圓團圓，反面則是平安喜樂。

“誰說沒人吃？”阿嬷拿起月餅，咬下一口，又享受地眯着眼：“阿仔，你手藝真棒！”

月餅皮薄餡多，入口是淡淡的綠茶清香，蓮蓉餡甜而不膩，慢慢吃配熱茶正好。

“汪！”

阿黃搖着尾巴進來了，似乎是在問“我的月餅呢”。

“來，你的月餅在廚房放着。”

付明熙帶着阿黃進廚房，特意為阿黃做的月餅就在臺面上，模具也是一樣的，正面是月圓團圓，反面平安喜樂。

皮是奶粉奶酪還有雞蛋做的，餡則是雞胸肉，阿黃樂颠颠地咬過付明熙手上月餅，三下兩下就嚼碎進了肚。

狼吞虎咽着吃完了月餅，阿黃嗷了一聲，又眼巴巴地望向付明熙。

“還想要？”

這黑葡萄似的小眼神還怪惹人心軟，付明熙一下就想起了它的主人，蹲下摸摸狗頭，他笑道：“等等啊，再給你做一個。”

剛打開冰箱，隔壁屋就傳來了手機鈴聲。

“阿仔！”阿嬷喊道：“你電話響了！”

電話？這時候誰會打電話？

付明熙一愣，随即想起了霍賈。

他随即反手關了冰箱，阿黃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後邊，一人一狗快步回了隔壁堂屋。

手機躺在桌面震動，屏幕上那一串數字很熟悉——但不是霍賈。

“喂。”

付明熙接起了電話。

“媽。”

付明熙上一次和他媽通電話還是在過年，而上一次見面則是在兩年前。雖說是母子，可不太熟，倒像是陌生人。

“阿嬷和你在一起嗎？”

“嗯。”

然後是一陣沉默。

電話那頭傳來中秋晚會的聲音，女歌手聲音婉轉，唱着“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而中年男人和青年在閑聊。

似乎是覺得有些吵，女人拿着電話到了另一個房間：“最近還好嗎？”

付明熙答：“還可以。”

女人又問：“聽你阿嬷說，你辭職回鄉開了農場？”

付明熙：“對，和人合夥開的，現在經營得還可以。”

“哦……”女人沒話找話：“挺好，那也方便照顧阿嬷——阿嬷還好吧？”

“挺好的。”付明熙答，“還是一樣。”

又是一陣沉默，随即女人清了清嗓子：“好久沒和你通過電話了，正好你阿嬷也在，把電話給阿嬷吧，我也順便和她聊聊。”

付明熙沒有戳破這個拙劣的謊言，“嗯”了一聲，把手機遞給了邊上的阿嬷：“是我媽。”

阿嬷接過手機，她年紀大了耳朵不太好，放了外放。

“媽？是我——曉敏！今天是中秋，給你打個電話聊聊。”女人放松道：“你在付——小熙那裏啊？我打老宅電話都沒人接？”

“诶對。”阿嬷道：“我和小熙在農場這邊……”

付明熙沒有再繼續聽了，他回了廚房，給阿黃做狗狗月餅。

取出冰箱裏阿黃的那一份月餅皮和雞胸肉，付明熙把雞胸肉蒸熟攪碎，再包入月餅皮中，最後放入模具按壓成形。

阿黃就坐在廚房門口乖乖看。

狗狗月餅做好了，而阿嬷也回去休息了，付明熙就陪着阿黃，一起坐在門口——阿黃吃月餅，他看月亮。

月光冷冷地灑在田野，照亮農場的玻璃，透過大棚玻璃，綠色的植株竟看得格外清晰。月華如水，中秋夜的涼風吹過，信了天氣預報只穿了短袖的付明熙不自覺地抖了抖。

阿黃像是知道他冷，哼唧兩聲湊過來，蹭蹭他的手臂。

“霍賈明天才回來。”付明熙摸摸阿黃的狗頭，毛茸茸的，“別難過了。”

——也不知道在安慰誰。

又是一陣冷風吹，田野間野草嘩嘩響，昆蟲們都冬眠去了，消了音，明明有植物有房屋，但這一大片土地卻莫名冷清。

“外邊有點冷。”付明熙對阿黃道：“咱們進屋去吧。”

“汪！汪汪！”

阿黃起身卻不随他去，反倒是不停地搖着尾巴，沖小路叫嚷。

“有人來了？”

付明熙扭頭，望向一片黑暗的小路。

隐隐約約，一道人影出現在小路末端，打着手電筒，拎了個大袋子，不知道是幹什麽的。

手機電筒的光照亮鄉間小道，人影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而付明熙似乎也意識到什麽，不自覺的，向着人影走去，想看個清楚。

似乎是看到了付明熙，人影跑了起來。

“明熙——”

是霍賈的聲音。

“我回來了！”

人影徹底被門前燈照亮。

——天氣微涼的中秋夜，額上跑出汗的霍賈，正興奮地揮着手沖向付明熙。

“不是明天才回來嗎？”

付明熙和霍賈并肩，一起走回屋去。

霍賈擦了把額上跑出的汗：“今天回來和明天回來也差不了多久。”

說着，他将手上東西遞給付明熙：“這月餅還挺好吃的，你嘗嘗？”

這是家裏準備的月餅，他吃了一個，覺得好吃就想和付明熙分享，于是溜了食不知味的團圓飯，大晚上跑到專賣店把各種口味都買了一遍，又一時上頭，查了機票車票，當即買了最近的一趟車回來。

付明熙看霍賈手慢腳亂地翻出亂七八糟的袋子，百年老店現做現賣，包裝都古典，用油紙加紅繩，平平無奇。

“啊……”

望着被壓變形的月餅，霍賈失落得連看不見的毛尾巴都垂了下來，“早知道分開裝了。”

月餅是樸素的淺棕色，泛着桂花香，表面的店名壓塌了，但印着的小兔子和圓月亮依舊清晰。

付明熙嘗的是流心奶黃餡的，淡淡鹹味中和奶黃的甜，金黃的奶黃流沙似的在舌尖蕩漾，質感黏稠但又不膩。

“好吃！”霍賈一下就瞄到了桌上付明熙做的月餅，一口一個，把剩下的三個月餅全吃完了，“我覺得你做的比這家店更好吃。”

他嘴角還殘留着月餅屑，呆得可愛，付明熙一想起他大晚上的在糕點店門口守了兩小時，又坐了兩小時的車，就為了讓自己也嘗嘗他喜歡的月餅，不自覺就心酥了。

“月餅應該就着月亮吃。”霍賈道。

他找出折疊的大圓桌，吭哧吭哧地搬到外邊空地，而付明熙搬椅子，把他買來的月餅放桌上。

然而出來才發現，月亮又被雲擋住了。

“看星星吧。”

付明熙咬下一口月餅，是甜甜的蓮蓉餡，輕輕一抿，仿佛融化在嘴裏。

繁星點點，霍賈也拿起月餅，辨認着付明熙教會他的星座——可惜一個都沒認出。

“這是水瓶座。”付明熙接收到霍賈求助的眼神，笑着指向夜空，“西邊的摩羯座落了一半，而東邊的雙魚才出現一半，9月最适合看水瓶座了。”

“看——那是織女星。”付明熙道。

“那牛郎星呢？”霍賈問。

“我找找……”付明熙仰頭張望。

一陣夜風過，雲翳都散了，皎月高挂在夜空之中，而如水月光淌在付明熙輪廓優美的側臉上，唇線微勾，淺淺含笑，桃花眼忽然就蕩起了波。

“是那個——”

付明熙的聲音忽然響起，霍賈匆忙收回視線，順着他的手指望去，卻連星星也看不見。

“好吧，月亮出來太亮了。”付明熙全神貫注找星星，完全沒意識到霍賈的視線，回頭望向霍賈，“賞月吧。”

“嗯。”霍賈點頭，語氣自然。

于是在還剩一個半小時就結束的中秋之夜，兩人在田野中，在平房前，一同仰望着那一輪照亮心弦的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