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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端王面上含笑,眉眼溫柔,沈芯婕只覺心中的不安漸深。
待到端王離開,她才在窗邊的暖炕跌坐下來,滿臉惶然,呆視前方。
真的又回來這個時空了……她猜想,肯定是凱勳女朋友返回病房向她道歉時,一并将戒指還給了她,她才會在毫無所覺的情況下,重返東周。
這一次回來,不知什麽時候能再回去……短短時間內,岑巧菱在兩個時空變換來去,肯定受了很大的驚吓。
她真的很對不起岑巧菱,在這個時空任意使用她健康的身軀,卻讓岑巧菱在二十一世紀代她受盡折磨。
她一定要再回去,把身體交換回來,将一切導正。但……在這個時空的她,能怎麽做呢?
思及此,沈芯婕無計可施,只能頹然地往後一靠,望着滿房古色古香的擺設,越發的不安與茫然。
要是此刻婁易在她身邊,那該有多好……他怎會把她交給端王呢?莫非,是因為她說的那些話?婁易該不會信以為真了?
天啊,她真想快點見到婁易,向他解釋清楚,可他什麽時候才會來接她呢?
幾名丫鬟低垂着腦袋,小心翼翼的捧着烏木托盤,将飯菜送進了樓閣。沈芯婕坐在暖炕上,擺弄着茶幾上那盆觀賞用的雪松,眼角一瞟,瞥見滿桌豐盛的飯菜,嘴角一撇,随即別開眼。
“姑娘,該用膳了。”縧衣丫鬟一臉如臨大敵的上前提醒。
沈芯婕撇過小臉,笑得水眸彎彎,卻一句話也不說。
丫鬟有些困惑,卻不敢多問,再次勸了一聲才離去。
不多時,又有丫鬟進房來勸,沈芯婕不看她一眼,兀自趴在茶幾上,揚着眼角,一派天真的望着那盆蓊郁的雪松。
那丫鬟只得一臉無奈的退出房外,與其他候在門外的丫鬟碎嘴起來。
“……那個傻子是不是又發病了?”
“可我看她話還說得很清楚,不像是發傻。”
“可先前她不也偶爾會說些奇怪的話?我看八成是又發病了。”
“這樣……我們該不該去禀報王爺?”
“這點小事就要驚動王爺,你是嫌我們的腦袋不夠掉嗎?”
殊不知,房裏的沈芯婕早貼在門邊,豎長耳朵偷聽外頭丫鬟們的交頭接耳。
“我昨兒個聽前院的守衛說,東周大軍已經突破邊境,褚王與襄王又接連反叛,如今宮中大亂,王爺與策士們已接連兩日沒出書房,怕是準備……”
話說至此,驀然沒了聲,沈芯婕只能靠自己拼湊猜測。
“……裏頭那個傻子真的是傳說中的那位嗎?”
“肯定假不了的。我聽內院的人說過,王爺為了把這傻子搶過來,費了不少心力,王爺的心腹竣年,一只手臂險些被砍斷……聽說便是讓東周的婁易給砍的。”
“這個傻子又關婁易什麽事?”
“這我不清楚,但東周人觊觎元魏已久,肯定也想找着國師轉世。”
“這樣說來,有了這個傻子,王爺便能順理成章的繼承大統?”
“否則王妃怎肯讓王爺這樣處處護着這個傻子,王妃可是出了名的醋壇呀。”
沈芯婕轉過身,小臉已蒼白一片。
她被耍了……原來事情根本不是端王所說的那樣。她這是被綁架,被挾持來端王府,根本不是婁易将她托給端王!
可她實在想不透,明明那時婁易已向端王解釋,她并不是國師轉世,為何端王還是千方百計将她綁來?
莫非,端王這是打算将錯就錯?抑或,有人放出了什麽假消息,硬要将她說成是盲眼國師的轉世?
揣測着無數的可能性,沈芯婕一顆心火燒火燎的,急躁的來回踱步。
她該怎麽辦?她得逃離端王府,想辦法回東周才行!可光憑她一個人,逃得了嗎?又該怎麽逃?
沈芯婕毫無頭緒,呆坐在繡墩上,窗外天色漸暈,待到丫鬟進來将冷透的飯菜撤下,逐一将寝房裏的燈火點上時,她才緩過神。
望着丫鬟拿起繡着金菊花的宮綢燈罩,将罩裏的蓮花青瓷燈柱點亮,再将雅觀的燈罩放回,她登時心生一念。
丫鬟将房裏的燈逐一點亮,見她始終端着傻笑,也不吭聲,便一臉古怪的退出房外。
丫鬟一走,沈芯婕即刻起身,拿開燈罩,端詳着罩裏晃亮的燭火。
“看來也只有這個辦法了……”她喃喃低語。
用完晚膳與甜品後,沒隔多久,丫鬟便進房來準備掐滅燭火。
沈芯婕僅着錦白單衣,屈起雙腿坐在窗邊暖炕上,看見丫鬟走近,準備滅去窗邊的燈燭,連忙出聲制止。
“別……別弄熄,巧菱怕怕……”她假裝滿臉驚懼的猛搖頭。
丫鬟見她一臉癡傻樣,眼露嫌惡,便沒将這盞燈燭掐熄,稍作收拾才離去。
确定門外的丫鬟全退下,沈芯婕蹑手蹑腳的下了炕,返回內室,套上外裳,随後回到外間小廳,拿開燈罩,拾起頗沉的青瓷燈柱。
“該先燒什麽才好?”她環顧室內一圈,看着那些價值不菲的骨董家具,實在有些下不了手。
但不下手不行,若是不燒了樓閣,她肯定沒機會離開。
“不管了,看見什麽就燒吧!”話說完,她手中的燈柱一個傾斜,先将預藏好的錦帛燒着,然後扔上鋪着繡花軟墊的長炕。
這些都是易燃的布料,不一會兒便着火燃燒。看見火苗漸烈,她有些害怕,握着燈柱的雙手微微發抖。
可她把心一橫,繼續燒!把小廳裏易燃的家具,逐一燒個遍。
不多時,房裏各處的小火苗,逐漸竄升為大火,濃煙密布。
“失火了!”值夜的丫鬟見樓閣裏竄出濃煙與火光,驚惶失措的嚷嚷。
沈芯婕将準備好的濕布覆住口鼻,躲在門後,等到那些下人提着水,沖進來忙着救火之際,趁亂逃出了樓閣。
這場火來得突然,誰也沒料到,自然也無從防備起,沈芯婕又刻意找上縧色的裙裳混淆視聽。
只見夜色中,一片混亂,衆人争相奔走,火勢越演越烈,眼看就要往外延燒,鎮守樓閣的死士也忙着救火,誰也沒想到樓閣裏的傻子,會趁亂逃走。
沈芯婕逃出了樓閣,來到前院連接後宅的游廊上,雖然不熟悉地形,可她想着,只要朝着與樓閣反方向的路走,肯定就能找着端王府的出口。
一路上她與無數下人擦肩而過,她低着頭,不敢擡眼,一個勁兒的往前走。
來到前院的庭園裏,打遠遠地看見端王府莊嚴闊氣的正門,她樂壞了,小碎步跑去。
“停步。”臨到門前,守門衛兵攔住了她。
她心下一沉,僵硬的停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什麽人?這麽晚了,因何出府?”衛兵厲聲質問。
“我……我是……”慘了,她腦袋一片空白。
眼看衛兵就要起疑心,她咬咬唇,努力擠出話來回答:“我是……”
“她是随我一起來的。”驀地,一道男嗓響起,替沈芯婕解了圍。
她怔訝望去,一名高瘦的青衣男子,自另一側走來,面上端着笑。
“諸公子。”認出男子的身份,衛兵收斂起惡劣的态度,改為恭敬。
朱?豬?豬公子?沈芯婕一臉懵傻。
男子走近身旁,探手握住她,朝衛兵笑道:“是歌伎,方才去茅廁之後便與我走散。”
衛兵連聲稱是,趕緊退開,讓出通路。
見着端王府的大門就在眼前,沈芯婕也不管身旁的男人是人還是豬,在他的帶領下一同離開了端王府。
溶溶夜色中,忽見一匹馬疾速奔來,馬背上坐着一道黑衣身影,沈芯婕立刻認出那是端王的影衛,便是當日護送他們前去搭船的竣年。
她一窒,随即背過身,把臉埋進身旁男子的肩頭。
男子察覺她的異狀,正欲開口詢問時,卻見竣年從他們面前疾駛而過,男子微怔,随即意會過來。
“你是不是得罪了端王?”待竣年的身影進了端王府,男子才笑問。沈芯婕連忙退開身,一臉感激的道謝:“多謝先……豬公子出手援肋,日後若有機會再行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