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好人

好人

你真的是秦淩霄嗎?

房間裏這突然想起的聲音,讓秦淩霄明顯一愣,只他低着頭垂着看是以便很好的掩藏住了。

然而衛瀾淵的這話卻讓秦淩霄心裏也不得不感嘆一聲:好敏銳的孩子啊。

秦家人都沒有這樣的想法,都以為他是真的失憶,卻唯有衛瀾淵感覺不對問了出來。

老話誠不欺我。

最了解你的不一定是你身邊的親人朋友,卻往往可能是你的敵人。

而衛瀾淵,以他跟原來那斯的關系,怎麽樣也算得上是個敵人了,所以他很清楚那厮的劣根性真的是從根裏帶出來的,而不是會被人爆個頭說是失憶了就能改的。

坦白說秦淩霄有點想承認,卻又不敢承認。

畢竟他跟衛瀾淵的關系本就微妙,現在能這麽和平相處,也是因為在他眼中衛瀾淵就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

在秦淩霄的世界,十五六歲的孩子還在讀初中,成日裏不是為了學習苦惱就是為了考試發愁,因為學習壓力太大受不住得了抑郁症的也不在少數甚至于嚴重的還有學生自己尋了短見。

退伍前,秦淩霄曾經見過,初三的孩子因為學習壓力太大,放學的時候想不開,爬上了金字塔,他把書本扔了,課本撕了,考試的卷子撒得到處都是,一聲聲的嘶喊都是在發洩着他的壓力跟不滿。

秦淩霄撿起那個學生的卷子看過,其實那孩子成績很好,考試的分數也很高,但他父母對他的要求也高,長期的打壓讓面臨高考的他終于承受不住,在這次模拟考試出分數後就徹底崩潰了。秦淩霄是想救他的,那時他也快速的爬上了金字塔,在那孩子跳下去的瞬間抓住了那孩子的手,但很可惜,他眼看着那孩子對自己伸出了另一只手來,卻因為那孩子父母的到來而徹底放棄了生存的希望。

原本是想要活着的手,突然就改成了自戕。

那孩子掰開秦淩霄的手,只說了一聲謝謝就掉了下去。

血賤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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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秦淩霄一輩子都不會忘掉的事,所以現在遇到了衛瀾淵,看着他一樣十五六歲的年紀,一樣受盡壓迫與欺負的精神狀态,秦淩霄對他就下意識的多了幾分溫柔。

他怕,衛瀾淵會步上那個孩子的後塵。

無聲的吸了口氣,秦淩霄擡頭看衛瀾淵,帶着幾分玩笑似的反問:“如果我說以前的秦淩霄已經死了,你信嗎?”

衛瀾淵懵愣,不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

秦淩霄無聲一笑又道:“你就當以前的那個秦淩霄已經死了吧,現在坐在你眼前的是另外一個人。”

“……什麽人?”衛瀾淵有些楞楞的還跟着追問。

秦淩霄看着,不禁笑意更濃,他思考般的嗯了一聲,故意逗衛瀾淵:“好人。”

衛瀾淵就:“……”

擰眉沒再說話。

秦淩霄搖頭笑道:“小小年紀,別整天皺着眉頭,像個小老頭似的,已經長的不怎麽好看了,再變醜了将來還有誰會喜歡你?”

衛瀾淵抿唇,似乎有點不悅:“我哪裏醜了?”

“你哪不醜?”秦淩霄繼續胡說:“看你小身板跟嫩雞骨頭一樣,說你是男人誰會相信?”

“怎麽就不相信了?”

“嗯哼?”秦淩霄挑眉:“知道真正的男人應該是什麽樣子的嗎?”

“什麽樣子?”

“身形魁梧,臂膀有力,撩開衣服至少也是六塊腹肌,不說一拳打個老虎,至少幹架能打得過別人,但你看看你。”秦淩霄伸手一摸衛瀾淵的肩膀:“身無四兩肉,弱質纖纖,風一吹就倒,跟個病西施似的哪像個男人?”

“我……”衛瀾淵被他說的語塞,下意識的握起了拳頭。

秦淩霄再次看他的時候,發現他腮幫子脹鼓了起來似乎氣得不輕,頓時不由得有些失笑,又一本正經的道:“不過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倒是可以教練你怎麽才能變得更加男人。”

衛瀾淵懵:“願意什麽?”

秦淩霄憋着笑逗他:“叫聲師傅聽聽?”

“你!”

“嗯哼。”秦淩霄繼續:“你想學我的本事,又不肯叫我師父,哪有這種道理?空手套白狼也不是這樣套的。”

衛瀾淵抿着唇瞪着他,好像是被占了便宜的模樣。

秦淩霄看得有趣,又道:“我這裏本事可多了,學會了走出去闖蕩江湖完全不是問題,就看你要不要學。”

衛瀾淵皺眉,眸色裏有些動容。

秦淩霄繼續逗他:“不說飛檐走壁吧,至少荒野求生不是問題,遇到地痞流氓騷擾自保也不是問題。”

“師傅……”

輕輕的軟軟的聲音就突然的從秦淩霄耳邊飄過。

秦淩霄愣了一下,明顯沒有聽清。

衛瀾淵身體微微繃着,看他沒有反應以為他是不滿,遂又幹脆起身,倒了茶,端着茶杯走到他的跟前跪下行禮:“師傅在上……。”

“哎,你這是做什麽?”秦淩霄回神急忙伸手拉他。

衛瀾淵神色冷硬,可那雙唇裏還是吐了兩字:“拜師。”

秦淩霄頓時:“……”

感覺玩大了點。

咯吱……房門突然打開,少言興沖沖的小臉就在門邊。

可很快,他的臉色就猛地一變。

少言大喊:“阿父!大哥又欺負瀾淵了!!!”

秦淩霄:“……”

我屮!

……

托少言的福,秦淩霄差點又被秦雲天給揍了,要不是衛瀾淵幫他解釋沒被欺負,這頓打秦淩霄是躲不過去了。

少言躲在人群後面抓着後腦勺,他有點尴尬又害怕自家大哥就幹脆磨磨蹭蹭的偷偷溜掉。

一家子人面對這是情況難得有些失笑最後都搖搖頭各自散去。

一時間原本還人滿為患的房間裏面,頓時就又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無奈一嘆,秦淩霄又朝衛瀾淵看去:“手臂上擦了藥就不要亂動了,我讓少言給你把晚飯送過來,吃了飯你早點休息。”

衛瀾淵點了一下頭沒說話,待得秦淩霄踏出房間後,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臂,擡起的指尖動了動,似乎是想撫摸上去,不過最後還是作罷。

而秦淩霄在離開衛瀾淵的房間後,他找到少言跟少言交代讓少言給衛瀾淵把晚飯送去,便轉身朝着前院院壩走去,遙遙幾步的距離,院裏的景象突然就映入他的眼中。

三叔家的三個孩子吃飽了就在院子裏玩,秦雲天則跟秦莊闫在堂屋的屋檐下下起了棋,其他人秦淩霄則沒注意他們去了哪裏,不過當他腳步走近眸光看向自己阿父還有阿爺下棋的棋盤與棋子時,秦淩霄卻又困惑了。

他們下的不是尋常百姓家下的那種棋,而是圍棋,可圍棋這種東西,一般來說都只有有錢人家才會去接觸的,了不起也就是城裏鎮上稍微有點閑錢的人家會讓孩子去學一學而已,像這種鄉下地方,能讓孩子進學堂認幾個字就不錯了,怎麽可能還會有人當真花心思去學那個?

越想秦淩霄才越覺得不對勁。

秦家明明就是鄉野之家,但這家裏人卻跟村子裏的其他村民都不一樣。

別人都是一副老實巴交渾身散發着“我是村民”幾個大字的氣息深怕其他人看不出來似的,可這秦家人的氣質卻一個塞過一個出衆。

不說秦莊闫跟周文書這兩人,就是秦雲天那周身的氣質也不像是一般的教書先生,反而更像是一個為官多年的上位者,舉手投足間總無形的散發着幾分威儀。

還有杜南林,鄉野山大夫卻氣質溫潤,雖然被秦雲天寵着幾乎不參與家裏的家務活計,但比起秦雲天來說他則更像是一個溫柔的讀書人。

還有二叔秦信跟三叔秦昭他們……

這些人一個個平日雖然做着農家的活,卻又跟村裏的其他農家人不太一樣,不說是做人做事上面,就連管教孩子的事上也是特別的明辨是非,且還頗有文采。

這些人……

好像根本就不是天生的農家人。

突然的,秦淩霄想起秦雲天書房裏的那一大堆書籍,他腦子裏突然就冒出一句話來。

這秦家人,根本就不是尋常的農家人。

不過這些都是秦淩霄的猜測,他并沒有證據去證明什麽,況且證明了也沒什麽用處,畢竟他們現在确實是過着拮據的農家人生活。

抛開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秦淩霄早早的回了房間休息,第二天天還沒亮,秦淩霄就出門去了。

他把昨天衛瀾淵打的那些野物還有那條花瓣蟒蛇拿去縣城問問價錢。

房間裏,一早醒來的衛瀾淵看着他拉開遠門出去的身影,心裏不由得也有些期待起來,那些東西究竟能換多少錢了。

不過很快衛瀾淵就知道了。

距離午時還有一炷香的時候,秦淩霄回來了。

他的背簍裏裝了東西,用帕子蓋着,一進門,秦淩霄就看見三叔秦昭家的小石頭在院子裏追着兔子跑,那小小的身軀,跑起來時一搖一擺特別可愛,秦淩霄看着踱步上前放下背簍便蹲下,只顧着追着兔子的小石頭沒注意看,直接一頭像個肉丸子似的把自己砸進秦淩霄的懷裏。

抱着懷裏的肉坨坨,秦淩霄滿臉都是笑意。

“鍋鍋~鍋鍋~突突~跑~”小家夥奶聲奶氣說出來的話特別逗人。

秦淩霄聽懂了,他跟小家夥碰了碰頭:“兔兔跑了啊?沒關系,我們不要兔兔,哥哥另外給你一個好不好?”

小石頭瞬間歪頭:“四什嚒吶?”

秦淩霄輕笑,他将小石頭放下,朝背簍裏翻了翻,随後拿出個油紙包遞給小石頭。

“哇~包包~”小石頭歡喜得不行,接過油紙包就蹬蹬蹬的朝後院跑去,他一邊跑還一邊喊人。小家夥奶兮兮的嗓音喊的全是呼呼、喋喋、仄仄,不相熟的人還真不知道他是在喊什麽。

秦淩霄搖頭笑笑,他轉而朝衛瀾淵的房間看去,一下就看到衛瀾淵站在窗邊看着他的身影,随後秦淩霄轉身又在背簍裏翻了一下,另外拿了個油紙包包出來朝衛瀾淵走去。

衛瀾淵怔住,下意識的退開窗邊,房門口,秦淩霄已經走了進來,并且将那油紙包給他遞了過去。

“這是你的。”

衛瀾淵看着油紙包,下意識的接了過來。

秦淩霄又道:“五只野雞賣了四兩五錢,四只野兔賣了二十兩銀子,至于那條花瓣蟒,縣城的藥鋪給了我六十兩的價,都在這裏。”

衛瀾淵聽得意外:“居然有這麽多?”

“嗯。”秦淩霄笑道:“野雞肉質豐滿用作藥膳效果比家雞要好很多,兔子皮毛完好無缺,買兔子的人也喜歡那皮毛,打算拿去找人做個圍脖,所以價錢也給的高,花瓣蟒我賣給縣城最大的藥鋪,倒是與藥鋪商議好了,以後遇到可以入藥的東西都優先送到他們那裏。”

衛瀾淵聽着,打開油紙包看了看,裏面還有一個小包裝的正是銀兩,旁邊另外還有一個油紙包,衛瀾淵也打開來看,就看見裏頭放着兩串糖葫蘆,跟兩個獅子頭造型的包子,還有一個小小的糖人。

這……

衛瀾淵心裏突然一緊,擡頭朝秦淩霄看去。

秦淩霄揉揉他的腦袋,笑道:“小孩就該吃小孩的東西,別一天到晚皺着眉頭像個老媽子似的。”

“我才不是……”

“大哥?大哥你在哪?小石頭說你買包子回來啦?你哪來的錢啊?”

屋外,少言咋呼的聲音突然傳來打斷了衛瀾淵的話。

秦淩霄無聲一笑轉身走了出去:“你叫喚什麽吶?又不會少了你的。”

外頭,秦家的弟弟們全都圍攏過來,一個個的喊着哥哥想要包子。

衛瀾淵站在窗邊看着他們,拿着油紙包的手指有些發緊。

秦淩霄把賣野物的銀子全都給了他,而且還給他帶了吃的回來。

糖葫蘆,獅子頭包子,還有小糖人……

“大哥你有點小氣,怎麽都只有一份,為什麽不再多賣一份啊?”少言的聲音突然傳來。

衛瀾淵一愣,突然反應過來他得到的是雙份……

外頭秦淩霄笑罵:“你當我的銀子是天上掉的?有錢給你買就不錯了。”

少言心虛一笑,拿着自己手裏的油紙包轉身跑了。

衛瀾淵則看着自己手裏的東西,突然就有些……舍不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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