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十六年一夢
十六年一夢
我違背師訓,帶趙青川去采了靈仙草。
風伯牙臨走前一再告誡我,不可讓仙門弟子靠近靈仙草。
衆生谷仙藥靈草衆多,若是有仙門弟子知道靈仙草對飛升有益定會前來争搶。
風伯牙見過太多的人性,可我不曾,我以為趙青川這樣的朗朗君子是不屑做這等腌臜之事的,所以我見他身子一日比一日好,心中歡喜,就跟着了魔似的對他卸下了最後一道心防,帶他去采了靈仙草。
我親口告訴他,靈仙草有何靈效,親手教他如何采挖靈仙草,親眼見他在水月居突破元嬰進而化神。
為此,我還高興了好一陣。
直到有一日,承劍山派來一位小弟子,趙青川這才向我請辭,遞來五金,笑道:“診金。”
我收了,還他玉珏,他卻不肯收,“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來的道理。”
我不理解他為何突然這麽執拗,“趙青川,我們當初說好,你拿五金來換這玉珏的。”
他垂着頭,扭捏半晌才說:“你拿着這玉珏我才能随時見到你。”
說完他便念出五字訣,我手裏的玉珏立刻折射出他的模樣出來,音容同步,竟是這麽個寶貝!
他這才笑了,“五字訣我已寫好放在你的枕頭下。”
現在想來,我做錯的事,不止是帶他采了靈仙草,還有收了這玉珏。
并非是我貪財,而是我當時太天真,企圖從一個無情人身上尋到一絲真情。
與他相處也不過三個月,趙青川一走,這谷中時日都變得漫長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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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玉珏尋與他日夜相見,後知後覺,我已情動至深。
白天他會說:“夢夢,久等了。”
晚上他會說:“夢夢,今夜好眠,我們來日再見。”
我是期待見他的。
風伯牙卻說不可以,他一再提醒我,趙青川沒有情。
我不知該不該信。
水月居的院子裏有棵大榕樹,趙青川在的時候,常會在這棵樹下研習心法,我就在院子的另一端曬藥磨粉。
他已辟谷,我一頓卻要三碗飯。
他不會生病,我因風寒病來如山倒,自醫時他還取笑我卻也體貼為我煎藥,知道我不喜苦藥,從谷中摘來果子凝練成糖喂給我,為我渡氣鎮痛。
我看着貧瘠的靈仙草園,極力回想當日我說了什麽?他又說了什麽?
正當我想得出神時,心口又是一陣抽痛,不知是誰想強行闖谷。
我立刻趕去絕望渡,沒見人闖進來,倒見人想闖出去。
雲思恒在渡口上蹿下跳,一會舉劍砍,一會凝風刃,一頓搗鼓,面前的毒瘴分毫不動,我心倒是痛得很。
當下來氣,我一掌揮開他手中的劍,将他震得連連後退,“臭小子,吾待你三分和氣,你還蹬鼻子上臉了。”
雲思恒知道打不過我卻啥也說不出來,一頓嗚嗚。
我聽得心煩,索性捆了他帶回水月居,趙青川坐在榕樹下休憩,那個瞬間讓我恍惚。
我想起來了。
當年我在病中受他照顧,他為我渡氣凝糖,引得我感動連連。
我說:“趙青川,你是這個世界上第二待我好的人,我好喜歡你。”
他拉着我手,掌心相握,我能感覺到有一股暖流從我手心裏蔓延至四骸,“我以後都會待你這麽好的。”
我還記得他看向我的目光,那麽溫柔,勝過這谷中一切。
可是,那都是假象。
我将雲思恒吊在樹上,驚動了趙青川,他一臉無知,我怒不可遏,“無上君的徒弟真是令吾大開眼界,這條命若是不想要,吾可以成全他,那靈仙草最喜吸食有靈根的東西了。”
趙青川眉頭不展,看向雲思恒,他瘋狂搖頭,嗚嗚嚎叫,趙青川說:“夢……夢谷主,不妨先給思恒解了禁制,聽聽他有何要說的。”
我這才意識到,雲思恒被我鎖了穴,說不了話。
好,我倒要看看他狗嘴裏能吐出什麽東西。
禁制一解,雲思恒就喊我妖女,趙青川立刻封了他的嘴,冷硬道:“他無話可說,夢谷主該怎麽罰就怎麽罰吧。”
我就說他不會念什麽師徒情的吧!
趙青川跟上我,笑着問:“來了一日,怎麽不見濟慈仙人?我還未拜見他。”
我睨着他,冷笑道:“不必。托無上君的福,恩師自十六年前那一劫便已獨居不周山,世間已無濟慈仙人了。”
趙青川不說話,也不敢再看我。
在我這裏,他罪孽深重。
當年衆生谷被洗劫一空,一草一木都沒了生息,風伯牙心痛至極,即使再怎麽看透人性卻還是會被人性所傷,這谷中不僅有天然的靈氣,也有風伯牙的心血,在如此被糟蹋之後,風伯牙便設下毒瘴,從此衆生谷成了世人嘴裏的絕生谷。
風伯牙将我帶去不周山關在不見天日的寒窯裏面壁思過,十六年來,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這是我的報應。
風伯牙教我仁義大愛,卻沒有教我怕如何識別真情。
趙青川明明無情無愛,卻能把一個情字從三分演得像十分。
何其諷刺。
本以為跟他針鋒相對,言語相激,我會痛快些,可我卻從他的臉上看到過去天真的自己,只覺得心如刀絞。
這個男人,到如今,都很會利用那張無害的臉裝溫和。
我甩下水袖,雲思恒應聲倒地,“今夜子時,絕望渡的結界會解開一炷香的時間,二位不用強闖,吾也不會強留。廊前藥架有靈仙草齑,無上君盡可拿去保你徒弟性命無憂。”
說完我便回屋,途徑小院,那兒只搭了個框架出來,仍舊一片狼藉。
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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